高兴摇头道:“高某不曾研习过佛家经典。”
虽然高兴并未曾仔细研究过佛家经典,不过因为胸前佩戴的佛像挂坠,他也曾今阅览过佛家的一些经典经文。慧轮方才诵念的那一段他心中却是有些印象,其文正是出自《金刚经》第十六品,能净业障分。
《金刚经》是佛教重要经典,全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梵语中意为智慧;波罗蜜梵语意味到彼岸。以金刚比喻智慧之锐利、光明、坚固,能斩断一切烦恼,《金刚今》郑氏因此而得名。
“能净业障分”这一段大意是说,如果善男信女能够受持此经,依旧被别人轻视作践的,那必然是前世犯下了罪业,应该现世遭受恶报;因为现世被人轻视作践,那么前世的罪业也将会被抵消,如此酒客修成至高无上,大彻大悟大智慧。受持此经的人可以消弭罪业,积累无上功德,将来所得到的善报将是不可思议的。
佛教重因果,讲轮回,宣扬善恶终有报,从这短短几句便能看出一二。
自从与章蓉相交,知道了佛、道、儒以及曾经百家的秘辛后,对于各个流派的佼佼者,高兴便不会再如普通人一般看待。虽然他不知道慧轮如此问用意何在,但他却知道后者这么做必有深意。
对于高兴的回答慧轮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接着道:“贫僧所念乃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十六品,能净业障分。”说到这里,慧轮看了高兴一眼,后者微微皱眉,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
“高公子,可还记得贫僧与您第一次见面?”慧轮并未为高兴解释经文意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
高兴点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慧轮眼中的神色微微有些迷离,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记得贫僧初到邺城,正巧碰见公子,那时公子虽年少,然一身白衣,倜傥潇洒,让人如沐春风,颇为亲切。”
“想不到大师记得这般清楚。”高兴笑着道。
慧轮满含深意地一笑道:“公子可还记得,贫僧曾对您说‘施主身有慧根,佛性十足’?”
经慧轮提醒,高兴也不由想起往事,嘴角露出一丝悠然的笑意。
记得当时慧轮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乞丐看见了鸡腿,流氓看见了美女一般,眼神极其火热,险些让高兴误以为他有龙阳之好。后来才知,慧轮竟是想引高兴遁入空门,共参大道,荣登极乐。
“公子,红尘滚滚,悲欢离合,无处不苦,几年过去,不知你可曾放下心中的执念?”高兴正沉浸在回忆中,慧轮突然开口道。
“怎么,大师难道还不放弃吗?”高兴笑着道。
“高公子,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你如此执着又有什么意义?”
“大师,你觉得我跟你修行就能得成正果吗?”
“公子,只要你心中虔诚,一心向佛,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能荣登极乐。”慧轮笃定地道,双目灼灼地看着高兴道。
“哈哈哈哈!”高兴闻言不由狂笑起来,“和尚,如我这般杀人如麻,业障缠身的人有佛性,你不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吗?‘修成正果,荣登极乐’,难道你不觉得这太过缥缈了吗?”
“公子谬矣!”慧轮摇头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魔本就在一念之见。并州一战,周军数十万大军为公子付诸一炬,如此业障缠身,公子才更该虔信向佛,洗去自身罪孽。”
“公子殚精竭虑,奋斗终身,纵然高居上位,坐拥万里江山又能如何?然如周帝宇文邕般纷争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化作一黄土,权力富贵俱都一场空?百年一梦,万事皆休,公子又何必为迷恋红尘,受此苦楚?”
“和尚,修佛可得永生吗?”不待慧轮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直勾勾地看着他道。
慧轮一怔,正要开口,高兴却又抢先道:“也许你会说极乐世界便可永生。极乐极乐,是否当真快乐你又当真知道?人生不过数十载光阴,若一生都是青灯古佛,那生命又是否真的有意义?”
“一朝身死,万事俱消,我等生人又何必去在乎死后之事?纵然堕入阿鼻地狱,受万种惩罚苦痛,今生又何必在乎?纵然他日轮回为或为魔鬼,或为猪狗,或富贵,或低贱,然失去前身记忆,我既不是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高兴这一番言论顿时让慧轮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而高兴则又突然开口问道:“和尚,值此乱世,各大势力动作频频,暗流汹涌激荡,不知道你们沙门又将如何?”
闻听此言,慧轮悚然一惊,脸上顿时变色,身上突然散发出凌厉澎湃的气势起来,一双眼睛精光灼灼,死死地盯着高兴,几要透入他内心深处。
高兴端坐不动,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坦然地看着慧轮,双手捧着茶盏,模样甚是悠闲。然而面上虽然淡定自若,高兴体内的长生真气却早被他飞速运转起来,敏锐的六识更是死死锁定着慧轮。
如此对视片刻,慧轮身上的气势突然消弭不见,脸上又恢复了那弥勒佛一般的笑容,整个人平平淡淡,没有丝毫威胁。
“恕贫僧愚钝,实不知高公子此言何意?贫僧乃是出家人,凡尘俗世却是无暇顾及。”
高兴玩味地一笑,也不追问。若事情果真如慧轮所说,那才真个有鬼。佛、道、儒三家相争已久,而俗世中的王朝更迭,权力交替,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不可限量。
信仰本是单纯的东西,然而在人心,人性的参杂下,他总会变质,赋予某些特殊的意义。
孔子在时,他处处碰壁,之后更有秦始皇焚书坑儒,儒家几乎一蹶不振,就此灭绝。其后董仲舒与汉武一拍即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道得以大肆发展,独步天下。
宇文邕本信奉佛教,然四年前却是他亲手毁灭了佛道二教,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的行为所为的都是他手中的权力,为的是北周帝国。
天下间到处都是寺庙,智炫的徒弟慧轮别处不去,偏偏来到这小小的盱眙,高兴可不相信他的目的会是多么单纯。
“慧**师,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还是静静品茶,享受这山中的清幽寂静吧!”高兴端起手中的茶盏向慧轮示意道。
“公子说的是,喝茶,喝茶!”慧轮虽然笑容不减,但高兴却能感觉到他并不似方才那般淡定自若。
“师父,斋菜准备好了!”就在这时,释色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第三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五百零九章 和尚,你输了
在大雄宝殿与郑氏章蓉四人汇合后,高兴一行在慧轮师徒的陪伴下來到偏厅。一番谦让,郑氏身份最高,独居首位,高兴和慧轮分坐下首,章蓉三女陪坐末席,至于释色却是洠в凶矢裆献荒苁毯蛟谝慌浴
高兴先向慧轮拱手示意,然后才坦然跪坐在蒲团上。虽然來到这个世界已近四年,但高兴依旧不习惯跪坐的姿势,纵然他武功高强,并不会觉得难受。
在慧轮的吩咐下,释色带领着两个年轻的小沙弥将饭食呈上。寺庙中生活本就清苦,更何况此时又是冬季,是以每桌只有两碟小菜,一碟腌制的野菜,一碟小葱拌豆腐,色泽清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还有一盘馒头,虽然颜色灰暗,不过做得倒也精致。寺中无酒,最好的饮品自然是茶。
“王妃,高公子,山间简陋,物资匮乏,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慧轮口宣佛号,微带歉意地冲郑氏和高兴道。
“大师客气,这些已经很丰盛了,倒是我们打扰,颇是过意不去!”郑氏温婉地笑着还礼。
“大师言重了!”高兴摇头,见慧轮不解,先是长叹一声,这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天下动荡,纷乱不止,又有天灾**,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与他们相比,寺中的生活却是幸福许多,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闻听此言,善良仁慈如郑氏脸上不由一暗,流露出淡淡的伤感,章蓉三女则是轻蹙蛾眉,露出思索的神情,而慧轮却是浑身一震,双目微微一眯,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自三国伊始,中原便是战乱不断,即便西晋短暂统一了天下,但民力却远未恢复,后又有五胡乱华,整个中原大地更是愈显纷乱,天灾**,百姓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是这样的环境下,佛教“因果循环,六道轮回”的教义得以广泛传播,成为底层百姓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佛教由此兴盛,得到帝王的支持,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寺庙遍布全国,沙门弟子如海。
宇文邕废止佛道两教,最根本的目的便是解放劳动力,将佛门占据的大量良田收归国有,富国强民,至于“沙门谋反”之说不过是借口而已。若非宇文邕铁血的灭佛手段,北周何來数十万大军伐齐?
从刚才的谈话,慧轮知道,高兴这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感叹,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慧轮依旧听出了其中隐晦的讽刺之意。
佛门不事生产,整日青灯古佛,但却拥有大量良田,不纳赋税,不服劳役,然日子却远比普通百姓殷实,这是当前社会的真实写照,也最让人感觉失衡,感觉荒谬。
佛门扬言度化世人,然自身却是好吃懒做,奴役终生,高兴此言正是对慧轮的嘲讽,嘲讽佛门的虚伪,道貌岸然。
“高公子心有慈悲,实在是百姓之福。”慧轮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并未在此纠缠,而是笑着道:“王妃,高公子,请!”
“请!”郑氏淡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且慢!”张丽华正欣喜地举着筷子夹菜,高兴却是出言阻止。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高兴。慧轮的眉头也不禁皱了下,虽然他是佛门中人,但高兴言语间隐隐的咄咄逼人让他也不禁有些不悦。
“高公子,可是这斋菜不合口味?”慧轮的语气依旧身为和善,不过身上的气息却是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高兴却是不答,而是直直地盯着慧轮身后低眉垂目的释色身上,深邃的眼神一片冷漠,嘴角挂着淡淡的悲悯的笑容,却又透着一股邪异的味道。
“好小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兴虽然端坐不动,但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让原本祥和轻松的气氛陡然间凝固了几分。
“慧**师,请尝尝这杯茶!”说着,高兴轻轻一挥手,面前的茶盏突然凌空而起,带着低沉的尖啸声,滴溜溜旋转着直奔慧轮而去。
慧轮胖乎乎的脸上肌肉一抖,眼中精芒爆闪,直到茶盏來到胸前一尺处才缓缓抬起右手。他的动作看上去甚是随意,似乎那茶盏便是静止在桌上的一般,毫不费力地便拿在手中。
瞧见慧轮这般举重若轻的动作,高兴双目微微一凝,虽然他这一次并非刻意试探慧轮的功夫,但依他如今的功力,随意一招也不是这么随意就能接下,然而慧轮却是动也不动就将茶盏抄在手中,可见其武功造诣颇为不俗。
“嗯?”
对高兴的举动,慧轮本十分不悦,想自己热情接待,前者却并不领情,屡次三番热脸贴冷屁股,就算出家人也不禁微微动怒。然而当慧轮双目看向茶盏中的茶水时,眉头霎时拧起,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收敛了大半,变得有些阴沉下來。
茶依旧是慧轮种植的花茶所煮,袅袅的热其中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只是这香气微微浓了些。
“释色小师傅,今天多有打扰,你幸苦了,高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高兴洠в锌磁∶妓妓鞯幕勐郑钦酒鹕恚俗乓徽挡枳叩交勐稚砗蟮氖蜕媲埃潞偷囟运档馈
“高公子太客气了!”释色浑身一颤,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微微急促地道:“小僧勉强算是主人,招待贵客是理所应当,公子如此抬举,小僧惶恐,愧不敢当!”
高兴哈哈一笑道:“小师傅,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请你喝杯茶哪有着许多讲究,请!”高兴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然而眼神却愈显深邃冷漠,手中的茶盏平平举到释色胸前。
“小僧不敢,公子便不要在勉强了!”释色吞了吞唾沫,声音有些干涩,他的脸色此时已经有些发白,额头上也隐隐有了汗意。
“哈哈哈哈!”高兴猛然仰头大笑起來,声音如铜钟大吕一般响亮,直将屋顶震得簌簌发抖,让郑氏不由失声低呼一声,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重,她正要出言说话,却听高兴笑声一收,声色俱厉地斥道:“陆大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谋害我等,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
章蓉几女顿时花容失色,张丽华更是如触电般将手中的筷子飞了出去,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释色。
释色浑身巨震,在高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