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拍了几下门没有回应,便对他说:“王公子,你来得不巧了,瑶儿不在。”
他好像怔了怔,没有应娘的话,却对着门里道:“瑶瑶,是我,你在里面吗?”
我拼命拿被子压着,才没有哭出声音来,可是眼泪,已经把被褥打湿了一大片。
他终于是放弃了,对娘道:“伯母,那我改日再来。”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还听到娘嘀咕了一句:“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我就这样趴在床上,不想动弹,也不想起来,脑子里空空的,忍不住地想,他去哪里了……他没见着我会难过吗……这些天关上辛苦,二哥事儿多,他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好不容易抽了空来看我,却没见着,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我缩在被子里呜呜地哭,心里也在恨着自己的无情,可我……又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又想起了脚步声,是他……他怎么会回来了?
“瑶瑶,你在里面吗?”
这次没有娘,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好像是怕惊吓了我。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轻轻地道:“瑶瑶,你在吧?我到外头各处都去找了,没有见着你……你是不愿意见我吧……”他顿了顿,一声没有压住的喘息,听上去像是抽泣,直把我的心都揪紧了。他默了好一刻,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道“瑶瑶,若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就告诉我……”
我埋在被子里大哭,我知道,我如果现在出去,投入他的怀里,他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微笑着,用他的臂膀把我紧紧地搂在胸前,那么之前的一切不快便会就此过去,我们之间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可是……将来呢?我好像已经预见到了将来,我和他总会有误会,有不快……我在忍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忍我……老杨林曾说,因为爱,可以忍得一时,但可以忍得一世吗?我若和他在一起,总有一天,两人都会心碎……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的泪只是不停地流着,好像怎么也流不尽似的,直到有一个声音在门外叫我:
“小丫!小丫!你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
是二哥……二哥这么早就回来了……是因为我吗……他知道了?……
我想下床给二哥开门,可身上就是没有一点力气。二哥又喊了一声:“小丫,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了……二哥疾步走了进来。我勉强从床上撑起身子,眼前却只是朦胧着,根本看不清二哥的样子,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却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二哥!”我扑在二哥的怀里放声大哭。
二哥揽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低声道:“小丫,没事了,有二哥在。”
二哥的话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我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是眼泪还在不争气地淌着。
二哥扶着我的肩,让我把脸对着他,轻声道:“小丫,今日八弟弃了关上的事,在外头找了你几个时辰。”
听二哥这样一说,我心里越发愧疚,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呜咽着,求救地看二哥:“二哥,我……”
二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小丫,这是你的决定吗?”
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坚决,一伸手抹去了眼泪,在二哥面前挺直了身子,把头点了下去。
二哥只是看着我,好半晌才终于道:“好,小丫,你没法启齿,这件事我会去跟八弟说。”二哥轻叹一声,又道,“其实八弟他……也已是知道了……”
我跟着二哥,走出了屋子,娘、大哥和嫂子都在外头,娘看着我直摇头:“已是许了人家了,哪有反悔的道理……瑶儿,将来还有谁会要你啊……”
嫂子扶着娘,虽没有说什么,可是她看我的眼神,那意思分明就是对我越来越不以为然了。
二哥冲娘摆了摆手,娘便不再言语了。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那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与其在一起,两个人都痛苦,还不如,趁现在认清了便就此分开……
后来在金隄关的几日,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三日之期满,二哥安顿好家眷,留下一队人守关,便开拔瓦岗寨了。
行军路中,我又见到了他。他骑在马上,好像总是心不在焉的感觉,小谢弟弟一直在他身旁,常常跟他说两句话。可是,小谢弟弟说上十句,他也不一定答了一句。他脸上没有了笑,眼睛里只剩了空洞,削了往日的神采,戴了面具似的木然。
我不敢上前,只是缩在队伍后头,他也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偶尔目光扫过我的方向,总是茫然地又移开,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我。我越发地愧疚,有心想要和他说几句话,却始终鼓不起这个勇气。
到了瓦岗寨,放炮安营,二哥升帐,问谁愿前往叫阵。小程想是在牢里憋得久了,大着嗓门就要了令,上马提斧就赶了去了。
别看小程像是有些粗糙莽撞,那三斧头还是不可小觑的,一般人都接不下他那三板斧,也候不到疲软的第四斧了——小程应敌,只有前头三斧是力大势猛的,到得第四斧就手上没力,敌不过人家了。小程平日像是有些憨实,可自个儿的斤两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一般应敌,三斧头没打败人家的,他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了。
瓦岗寨守将马三保兄弟三人,轮番出战,都败在了小程手下。二哥乘势领军杀上,一举夺了瓦岗寨。
vip部分开始
………
伯当无语伤心处 咬金凄惨地宫行
大家在瓦岗寨收拾收拾,先安顿了下来,二哥又派人去金隄关接来家眷。按着徐茂功的意思,瓦岗寨地势好,又有诸多便宜,是可以用来做长期据点的。
众兄弟都在忙碌,我一眼瞧见二哥和魏征、徐茂功一起悄悄离开了,好一阵才回来,传了令下来,晚上聚会中军帐,唯独小程没有接到这令。
到了晚间,我赶到中军帐,就听徐茂功说,咱们在这瓦岗寨举事,必须得有个头,要不然群龙无首,过不了多久也就作鸟兽散了。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徐茂功在打小程的主意,要不然怎么单单不给小程传令呢?不过也是,这本来就该小程的,三年混世魔王,他想出来的这词儿,千百年后人们还常用着。
我扫了一眼帐上,单雄信、小谢弟弟他们都是低头暗笑,显然早就明白了徐茂功的意思。至于王伯当……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一点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混不相干……我赶忙收回目光,垂下头,心下只是抽痛……
徐茂功已又开了口:“众位兄弟,你们看可有谁合适呢?”他心里分明早有了主意,却还要问上这一句。
徐茂功这一问,单雄信他们都是各各不答,下头李如珪等人,却全没有意识到徐茂功的真意。早已有人嚷嚷着推二哥,二哥便站起来笑着拒了,只说他一介武夫,和人比武斗勇还可,这领头的事儿是做不来的。
二哥这样说了,大家也就不愿逆了他的意思,便又有人推魏征。魏征也是一样,借口自己在东岳庙闲散惯了,不愿做这个头儿。
这一下,众兄弟都犯了难,想不出可还有谁好推。徐茂功嘴里说着:“众位兄弟可还有人选?”一双眼睛却朝我溜过来掠过去的。
我被他看得无法,只好站了起来道:“我推小程!”
徐茂功半眯起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笑,可若是换个人看他,准定是只觉得他心思莫测。“哦?小瑶可说说理由。”他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道,虽然明明是憋了这许久,才终于可以切入正题了。
“我和小程是一起长大的,他小时候就是极有义气的人,有好吃的从来不独享,捣了蛋也不会一个人逃跑,即使最后落得一起挨打的结果。”我从他小的时候开始说起,一眼瞥见李如珪在下头吃吃地笑,尤俊达则耸了耸肩,“到后来,他卖私盐、劫王杠,众位哥哥想是都比小瑶清楚。他为了二哥,可以去闯靠山王府,为了众兄弟,可以去蹲班房,甘冒掉脑袋的危 3ǔωω。cōm险。这等胆识和义气,正当得起这一个瓦岗寨的头儿。其他若要说计谋,自有魏大哥和徐三哥,若要说武艺,自有众家哥哥。惟要小程这一份胆识,带着大家过关斩将,捣了那杨广的老巢,还要小程这一份义气,可以服众,可以和众兄弟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我又向徐茂功抱了抱拳,结道,“所以,小瑶推小程,他便当得这一个瓦岗寨的头儿。”
我这一番话,说是说了下去,可总是有些底气不足,唯恐不能说服大家。静候了片刻,先就有李如珪站了起来,大声道:“三哥,小弟也推四哥!”紧接着,齐国远、鲁明星、鲁明月等人也纷纷支持小程,徐茂功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我暗自舒了口气,就听徐茂功慢悠悠地接道:“既如此,那这头儿就该是四弟来当。”
大家便要找小程上去,四下里遍寻不着,这才注意到,小程不在这帐里。
“三哥,四哥呢?”李如珪先问了出来。
徐茂功这才吐了真言:“小程的为人,若是直跟他说了,他必是不肯。徐某倒有一计在此,若众家兄弟依徐某行事,此事定成。”
徐茂功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谁说个不字的,大家齐声嚷着愿听他安排,这商议的事儿,就算先成了。
就听徐茂功一通的布置,大家便分头行事。原来这瓦岗寨当日有个地宫,是北齐的时候,皇家建来避难用的。后来朝代更迭,这地宫也就被人遗忘了。也不知道徐茂功是从哪里知道的,竟对这秘密了若指掌,带着众兄弟找到了地宫的入口,便有尤俊达差人连夜把当日那王杠运了来,王杠里头,皇帝、皇后、公主、后妃,甚至大臣们的四时朝服都是全套的,现下就布置在地宫里,教小程一路去寻来。
一切都布置停当,徐茂功便找魏征写了张纸条。魏征擅能模仿各类笔迹的,就在纸条上写下:天命程咬金在此瓦岗寨称王。徐茂功取了那纸条,在地宫入口处设了一张香案,放上一套皇帝的袍服,把那九龙冠放在最上头,压着那张纸条。这才带着众兄弟一起出来,重新把地宫的入口封了,就等明天,诓小程上当了。
第二天,大家都在帐上坐着议事,忽然听到外头“轰隆”一声巨响,大家配合默契,齐齐现出了惊讶慌张的摸样。魏征和徐茂功便牵了个头儿,带着大家一起去看。也不知徐茂功做了什么手脚,只见昨日那地宫入口陷下去了一大块,就见下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徐茂功便提议该找个人下去看看,大家都说好,只有小程一人在那里叨咕:“你这老道儿又出什么花样,这底下有什么好看的,没准下去了就上不来了。”
徐茂功也不理他,做了字条,每一张上头都写了“留”,只有一张上头写的是“去”,放在罐中搅了一通,让众位兄弟抽。
小程还在叽叽咕咕地抗议,徐茂功是正好,就让其他人先抽了,连我也抽了一张,在手心里攥着,不用看也知道,铁定是“留”。
到底是轮到小程了,大家齐声嚷着:“四哥,抽吧!就差你了!”小程再不愿意也无法,只好也抽了。都抽完了,大家人手一张,一起打开来看,人人手里都是“留”。小程不认字,捏着那纸条刚要打开,就被徐茂功一把抢过,只说好心要替他看,我却一眼瞧见,徐茂功的手心里还夹着另一张纸条,拿袖子掩着,这一下就跟小程手里那张掉了包。一本正经地打开一看,还要装作一副不信的摸样,再看了看,这才大声道:“去!”
“哇!——”小程一声哀嚎,捧着那张纸连连打转,滴溜溜转到魏征那儿,苦着脸求,“大哥,那老徐专爱算计人,老程我信不过,大哥您给看看,可是那字……”
魏征接过来,有模有样地看了好一阵,满脸凝重地向小程点头:“四弟,确实是个‘去’字”。
小程越发伤心了,东一转西一转又到了我面前:“小瑶,咱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可得向着我啊……”
我心说这个小程,你说说,给他当皇帝倒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当下踮起脚尖,够着他的臂膀拍了拍,语重心长地道:“小程啊,你既抽到了,那是命该你去,别人那是想求也求不得的啊。你就去吧!没准就有奇遇呢!”
小程哭丧着脸嘀咕:“奇遇……炫遇……不要遇着鬼就好了……”
大家齐声喊着要小程下去看看,小程左瞧右瞧看不到一个替他说话的。实在没奈何,跑到尤俊达面前,低着头道:“七弟啊,念在咱哥俩往日的情分上,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娘你可得管啊……”
尤俊达被小程磨缠烦了,眼一瞪,嘴里道:“四哥!你倒是下去不下去啊!”
终究还是二哥好心,到了这时,看不过,站起身道:“四弟,你就安心去吧,咱们这么多弟兄你还信不过?莫大娘是我秦家的恩人,别人不说,我秦琼就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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