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二哥没有退路吗?还有昨日行令,你给表哥的那支令到底是什么?你还故意要他自己去讨了才肯给,分明是有什么玄机……”
徐茂功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等我说下去。见我不吭声了,他才缓缓地答道:“秦姑娘误会了,徐某没有让人去接引你,是因为接引二哥的是八弟,八弟若是觉着你有危 3ǔωω。cōm险,是绝对不会走的。他既肯和二哥走了,那秦姑娘一定是没有危 3ǔωω。cōm险。”
我一怔,当时,老杨林已经连中两箭,连马都骑不稳,我们又是在潼关外,我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确实是没有危 3ǔωω。cōm险……
徐茂功见我不吭声,便又说下去:“至于那张帖子,徐某确实是故意留下的,秦姑娘说的……”他说了一半,竟是硬生生地顿了,那一句话便没有说话,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把那个话茬放下了,“二哥是感恩之人,杨林对他的这一份恩,他没有法子报已是够他难受的了,若要教他当面去和杨林说了那杀父之仇的事,二哥一定是很为难。倒不如,留了那帖子,让杨林自己去问二哥,索性说开了,以后也不至于总悬着心事。”
我没有想到徐茂功会这么说,细想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心里渐渐地平了,只是小罗成的事,我还想听他解释。
“至于老兄弟,”徐茂功忽地笑了笑,颇有几分神秘地道,“徐某给老兄弟的锦囊,只不过是把各路兄弟行动的地点和时间写在上头了而已,老兄弟果然四处驰援,不是他的马,他的枪,旁的人也绝做不来。”
“为什么要给表哥这样一条令呢?”我有些替小罗成不平起来,“只他一个人要四处跑,不是很危 3ǔωω。cōm险吗?而且,也容易给人认出来。”
徐茂功凝目朝我细看了看,好一刻才忽地微阖双眼,又是一笑:“老兄弟这一阵子也是憋闷得紧了,给他这一支令,正好让他把心里那股子气发解发解。”
徐茂功这一番话,让我再说不出什么来。原来我以为徐茂功托大行险,现在听他这一说,好些时候看似极是危 3ǔωω。cōm险,实则倒是没有什么险处。我仰起头,今晚那月亮竟是分外的明,不知不觉地望着那月亮走了几步,轻轻道:“道长,是小瑶错怪你了……”
徐茂功淡淡一笑,道:“秦姑娘那几句话,徐某也当谨记于心。所谓人性,实乃太过恢宏壮阔,没有什么人能真正‘掌控’,我辈也只能猜测揣度,只在逼不得已时方可行险,若是故意为之,那便是托大炫耀,而不是计谋制胜了。”
听徐茂功这样一说,我禁不住抿嘴笑了起来:“你这牛鼻子老道还真是厉害,我也没说你是逞强行险,你倒也知道我的意思。”
徐茂功微微一怔,也大笑了起来,戏谑道:“贫道这可不是妄自猜度秦姑娘的意思。”
我笑了笑,轻声道:“小瑶。”
“小瑶,”他走上几步,立在我的身后,虽然我是背朝着他的,但我却好像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我,“那么,也不要再叫我道长了。”
我摇头暗叹,这个徐茂功,还真是会讨价还价呢。我忍住笑,假作一本正经地回答:“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牛鼻子老道吧!”
月色甚是明朗,两个人的笑声在这样寂静的月夜里,越发显得清越。可我的心里,总还是不定……
徐茂功已止了笑,走到我的身边,静静地从一侧看着我,默了半晌,忽然道:“小瑶还有话说?”
面对他的问话,我一下子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像要寻求帮助似的,要把心里压着的一切都倾诉出来,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是徐茂功的话,即使不赞成,也一定是可以理解我的。“我救了他……”我低声道。
“哦……”徐茂功低应了一声,撩起道袍便在山上坐了下来,又拍拍身旁的山地,示意我也坐下。我便顺从了他的意思,席地坐下。山风阵阵,有时会听见他的袍子咵嗒咵嗒的声响,却并不觉得聒噪,反倒像是越发静了。
“他杀了你爹,便是因此而成仇,对么?”他的声音悠然飘渺,缓缓道来,那等可怕的事,也像是平和了许多。
我点点头,父仇不共戴天,这一句话,即使在我上一辈子的现代,也并没有被社会道德淘汰。
“可他又认你做了女儿,给了你倾心的父爱。”徐茂功微谓了一声,“若是你二哥,便没有这等烦恼了。”
“二哥?”我不同意了,直着脖子道,“二哥也是为难的!他对二哥也极好的!”
徐茂功不理睬我的激忿,仍是悠悠地继续说着:“你二哥是记恩,却不会动情。纲礼伦常,在他的心里界限很是分明,仇人就是仇人,就算有恩,报恩是一回事,报仇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各为其主,身在敌对的阵营,日后遇上,该打便打,该杀便杀,你二哥是不会有迟疑的。可你不同,你是至情至性之人,心随意走,身随心行,又加女儿家心性本就是柔情似水,很难不对那样一个‘父亲’动情。你既有了‘情’,就再不是‘恩’‘仇’那般,可划出分明的界限了。”
情……老杨林在我的心里,是恩人?还是仇人?又或者,只是一个伤心的父亲呢……
“那我……岂不是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娘……对不起大哥和二哥了么……”我心里难过,说到后来,已是哽咽着,泣不成声了。
“那也不尽然,”徐茂功淡然一笑,道,“报仇可以偿命,难道不可以偿爱了吗?他没有把命给你,却补给了你一份父爱。即使你爹在天有灵,也只会觉得欣慰,因为有一个人,替他疼了他最爱的小女儿,不是吗?”
“爹爹……”我喃喃地道。十多年了,爹爹在马鸣关战死,已是十多年了,可爹爹的音容,在我的脑海中,却是丝毫没有模糊。也许是因为我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出生,当时虽小,我却不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般,少有记事的能力。爹爹对我笑,逗我玩,哄我,抱我……即使我犯了错,爹爹也总不舍得责罚我……
“真的?爹爹不会怪我?”我仰脸望着徐茂功,仍是不放心地问道。
徐茂功笑着点了点头,肯定地道:“不会。”
我垂下头,心里仍是过不去,低声道:“那将来,我见着他,可又怎么办呢?”
徐茂功微微一笑,从山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土,负手站着,朗声道:“小瑶,问你自己的心吧,没有人可以给你这个答案。对于你来说,跟着你自己的心走,才能真正地快乐。”
那一天晚上,我到底是没有能睡着,第二天一早,各路兄弟向金隄关进发,我肿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在马上梦游。徐茂功骑马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小瓷瓶子。
“把它放在鼻下。”徐茂功指着瓷瓶子对我道。
我按着他说的,拔开盖子,刚吸了一口,一下子就觉得清醒了不少,惊讶道:“薄荷!”
徐茂功的面上也有了几分惊奇,问我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我一时答不出来,薄荷这个东西,我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想来不是易得之物,我总不能跟徐茂功说,我上辈子的时候经常见这东西吧……没奈何,支吾了几句,急急岔开了,问徐茂功,“三哥,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幸好徐茂功没有再追问,只是答道:“有一年,有个西域客商病在东岳庙,为谢我们收留治病,临走赠与我们的。”
我看着他,当日二哥病在潞州,也是他和魏征替二哥治病的。看来,这几年,两人在东岳庙,也不知救了多少人,不觉笑道:“三哥和魏大哥真是慈悲心肠呢。”
徐茂功一本正经地打了个稽首,道:“岂敢!岂敢!”
等我们到了金隄关的时候,二哥、魏征、王伯当、小谢弟弟他们,早已攻下了金隄关,大开关门在等我们了。原来是二哥走马取金隄,从潼关来,人不下马衣不卸甲,一举杀败了守将华公义,夺了这金隄关。
二哥见着我,便只是笑,和徐茂功说守关的事时,眼睛也只看着我。好不容易抽了个空,二哥过来,只对我说了一句:“小丫没事就太好了。”潼关的事,老杨林的事,一概都没有问。
我心里感动,知道二哥关心我,便赶着跟他说了一句:“二哥放心,我一切都好。”便推着二哥回去继续忙他的正事儿,我自己则一个人出了府,在外头找了僻静的地方闲逛。
我还没有见到王伯当和小谢弟弟,想是别的地方有事,两人也去忙去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焦心,这么久没见着王伯当,又加着昨晚那事儿,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急着想去见他和他解释,就像去山西之前的那个晚上似的。可这次,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没有急着想见他,仿佛就是不见他,也没有什么妨碍。
可这世上,有些时候就是如此,你想见的人,找了许久也未必能见着,不想见的人,一转身,竟发现,他就在你的面前。
“瑶瑶。”连夜杀伐,他的一身素色的袍子也染了尘土和血迹,都有些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他自己也是一脸的疲惫,眼里满是倦意,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你累了,去休息吧。”我本想和他解释,可忽然又觉得,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看法。在他的面前,在那等沿袭了千百年的礼教纲常面前,即使是徐茂功,也没有办法教他理解我的做法吧,更别说……认同了……看着他一脸倦怠,竟像是消沉了不少,当日与他快马疾赶二哥、连夜送赵嗣道求医,也没见他如此疲惫……我不由得想,昨晚的事,也是一直压在他的心上吧……我不仅救了仇人,还救了敌人……他一定是打心眼里觉得厌恶的……
“你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了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隐约能听得出心痛。
我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有什么话,也该等你好了再说啊……你再不去休息,眼睛都要熬抠了……”
“瑶瑶……”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我不由得想,他是为了要信守与小罗成的那一句承诺,所以忍着没有责备我吗……在他的心里,我分明已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了……
“你去休息吧……”我又说了一遍。
他看了看我,分明已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问我道:“你呢?”
“我不累。”我垂头答了一句。
“好。”他说了这一个字,我便听见他加了一鞭,驾着马离开了。
直等他走出了老远,我才敢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日老杨林的话:拖得越久,于他,于我,都是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偿命和偿爱的说法,是取自Passkiss的建议,谢谢Passkiss!
Passkiss原评论如下:
还有 可以借女主来稍微化解下杨林的杀夫之仇么 老头子很可爱吖 他杀了他们的父亲也是因为战争 那时候两个必然有一个要死的 本事强的自然可以活下来。。后来他对待女主也等于是把父爱还给她拉 等于是命运变相的补偿嘛 动不动就偿命可远不如偿爱呢 作者应该宣扬下这种思想~
第五十八章(上)
伯当无语伤心处 咬金凄惨地宫行
金隄关已破,徐茂功便传下令去,大家休整三日,再一起前往瓦岗寨。二哥威望高,被大家举为元帅,关上的事,营里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我和娘、大哥跟嫂子一起住在后衙,常常一直到深夜都见不着二哥的人影。
我一直懒懒的,只是关在屋子里不肯出门。有时候略觉得气闷想出去走走,可只要一想到出门会碰上他,便没了力气……我实在不知道见到他要说什么……我也害怕见到他消沉的模样……
一天,我正在自己屋子里发呆,忽然外头有人敲门。我听见娘喊大哥去开门,刚想出去瞧瞧是谁来了,就听见他的声音:“秦兄。”
我一下子慌了神,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乱跳,在屋子里来回地转了几个圈也没有主意,第一个反应竟是把门、窗都掩好,自己趴在床上,拉过被子捂住头,好像就可以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管了……
可是,被子没有厚到可以把一切挡绝在外,我还是听到他的声音:“伯母,瑶瑶在吗?”
娘是知道我和他的事的,二哥那次去长安,允了王伯当后,就曾回禀了娘。娘一直都觉得他很好,对这件事很满意,现在见了他,很高兴地笑着回答:“应该还在屋里吧。”
我听见娘和他一起,到了我的房门前,娘拍门叫我:“瑶儿,王公子来看你了。”
我把被子捂得越发紧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不想见他……不想……
娘拍了几下门没有回应,便对他说:“王公子,你来得不巧了,瑶儿不在。”
他好像怔了怔,没有应娘的话,却对着门里道:“瑶瑶,是我,你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