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看着小罗成走远,脸上越发白了,无意识地拉紧了缰绳,黄骠马甩了甩脖子,但终于是没有追随小罗成而去。二哥拉回了马,走到单雄信身边,弯腰替他查看伤势,帮他包扎伤口。人群渐渐地散了,有几个人已开始嚷嚷着要回楼上喝酒。我呆立在店前,看着所有人好像都把一个人给忘了,小罗成负气而走,就没有人管他了吗?
王伯当和二哥一起把单雄信扶下了马,瞧我还愣愣地坐在马上,便朝我招了招手,喊我道:“瑶瑶,过来。”
我没有动,从王伯当身上看到二哥身上,可没有一个人有意思要去追小罗成。我正拿不定主意,一骑快马忽然全速冲了过来,是大哥!
大哥一眼瞧见二哥,径直走过来,急道:“二弟,出了什么事?方才罗家表弟到家,拜别了娘,连随从也未及带就走了,娘说什么也留不住……”
二哥一听这话,立时着了急,顿足道:“这下岂不成仇!”
我瞧着二哥着急的样子,一扯马缰,大声道:“大哥!二哥!莫要着急,我去追他回来!”说罢,我拨马就走。
从历城去翼州,只有一条路可走。小罗成刚才回家耽搁了一阵,我抄近路,又加着踏雪玉兔驹的脚力,要追上他应是不难。我一边想着,一边狠命拍马。踏雪玉兔驹四蹄翻飞,宛若足生双翅一般,风驰电掣地前行。
一直跑出了老远,我才终于瞧见了闪电白龙驹的踪影。浓重的夜色下,一人一骑,孤独地飞奔,我远远看着,心下竟生出了几分凄凉。不敢多想,当下催马赶去。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了,小罗成忽地狠加了一鞭,闪电白龙驹发狠地奔了起来,我们之间的距离竟又拉开了。
“小罗成!”我一边狠命打马,一边高声喊道,“是我啊,臭罗成!你连我都不理了吗?”
前头闪电白龙驹的马蹄一滞,我知道他是听到了我的喊声,本以为他会停下,却不料他又狠狠一鞭,闪电白龙驹载着他,拼了命地朝前飞奔。
我无可奈何,只能猛催座下的踏雪玉兔驹,我听到马儿的呼吸有些沉重起来,不似刚才那般轻盈,我知道它累了,可是这个时候,我和它都不能停下。小罗成这样飞奔是会有危 3ǔωω。cōm险的。
我硬起心肠,又是一鞭,踏雪玉兔驹几乎飞了起来,终于,我和小罗成的距离缩短了。我益发急着赶,又近上了几分,踏雪玉兔驹和闪电白龙驹齐头并行了!我眼见小罗成仍是无意住马,再顾不得其他,冒险从马上探出身子,去够他的马缰。马儿飞驰,颠簸得很厉害。我把上半身都探了出去,一够没够着,我自己却失去了平衡,猛烈的摇晃,踏雪玉兔驹的马缰脱手而去。我来不及再去拉回来,只得狠命地拽住马儿的鬃毛。马儿吃痛,步下开始不稳。我左右摇晃着,拼命压低身子,好不容易才俯上了踏雪玉兔驹的脖子,死死地勾住它,伸长手臂想去够缰绳,却怎么也够不着……
“停下!”小罗成终于开了口,嘶声冲我大喊,“你会摔死的!”
我已经放弃了去够缰绳,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趴在马背上,一边喊道:“你不停!我也不停!”
“傻瓜!”小罗成怒喊道。
我已经没有气力理他了,只觉得手上越来越软,好像力气就快要用尽了……
突然,身旁的闪电白龙驹一声长嘶,朝前冲出半个马身,向我靠了过来,一边减慢脚步。踏雪玉兔驹受它所阻,也不得不慢了下来,两骑马终于停住了。
我伏在马上,全身脱力,只是不停地喘气。踏雪玉兔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一人一马,喘成了一团。
忽然有一双手朝我伸了出来,小罗成粗声喊道:“扶着我!”
我好不容易把僵硬的手指从马鬃上掰开,却根本没有力气去扶他。我听到小罗成叹了口气,双臂使劲,把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又小心地扶我在地上坐好。
我仍是喘气不止,虽然人已经到了地上,但仿佛还在随着那马上下颠簸。我已不知是我在颤,还是地面在颤了。
小罗成在我身边蹲下,拉过我的手,低头看。我的手上已满是血泡和红印,看上去颇为吓人。我尴尬地笑了笑,名将世家出身,又是从小练武,骑马竟会骑成这个样子,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不好意思地想缩手,小罗成却手指使劲扣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缩回去。忽然,我的手上一凉,清凉的感觉减弱了灼烧似的痛楚,我禁不住探头细看。还没等我看清,又是一滴凉意。这下,我看得分明了,那是眼泪……是小罗成的泪……
我心里一惊,不再顾及他的坚持,硬是抽回了手,上上下下摸着帕子。可是,一块也没有摸出来。今天出来得急,身上并没有带帕子。小罗成怔怔地瞧着我,忽然探手入怀,从贴身的里衣抽出了一块帕子,展平,捧在掌心里,递到我的面前,赌气似地道:“你说,你只有这一块帕子的。”
我一眼瞧去,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当年我和二哥离开翼州时,我留给他的那一块。他竟一直带在身上,还藏得那么好……
我伸手拿起帕子,便要替他拭泪。他微怔了怔,一扭头躲开了,伸手抢下帕子,要替我把手上的伤口包扎好。我也犯起了倔脾气,偏是不肯,定要替他拭泪。两人争来夺去,不留神擦上了我的掌心。我禁不住手上一缩,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动作终是顿住了,看了一回,低下头,把帕子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冲他一笑,扳过了他的脸。他的眼里还有泪,眼睛也是红的,偏要瞪着眼摆出一副凶狠的冷样。替他擦完了眼泪,帕子已是湿了,我又交还给他,他团在掌中,摩挲了好一会儿,一咬牙,双手使劲,把帕子撕成了两半,用那浸染了泪水的帕子替我包扎手上的伤口。润湿的帕子,带着清凉,我的手立时舒服多了。
我们两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天气不好,湿气重,还加着冷,更是难受。我把身上的衣服拉得紧了些,小罗成分明瞧见了,他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嗤啦”一声扔给我,罩在了我的头上。我伸手拉了下来,扯平了,本想再还给他,但看他低着头不吭声的样子,又突地有些心酸,不想再拗他的意,把斗篷理了理,披在自己身上。
“你……刚才……为什么打架?”我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我问得犹豫,不想小罗成忽然发起狠来,怒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打什么架!”
我一滞:好吧,是我用词不当……“你为什么……跟单二哥生气?”
小罗成默了一阵,再开口,先前的怒气已是消失无踪了,闷闷道:“他是强盗……”
我禁不住笑起来,张嘴就想说他的小王爷架子。不料小罗成好像也猜到了我会说什么,急急接了下去:“他不知廉耻,还夸耀说强盗是英雄!”
我心说方才在贾柳店,在座的有一多半都是绿林中人,单雄信谈的肯定也是绿林中事,谁料想底下还坐着一个翼州小王爷……“他都说什么了?”我忍笑问道。
“少华山……”小罗成支吾着嘀咕了一句。
我心里一沉,少华山是王伯当、齐国远、李如珪的地盘,莫不是单雄信盛赞勇哥哥和解了齐国远和李如珪,化干戈为玉帛,把少华山整顿得越来越好吗?我蹙起眉,瞪着小罗成:“少华山怎么了?”我可不许任何人说勇哥哥的坏话,哪怕是表哥也不行。
小罗成大约听出我口气不对,转头瞧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断喝:“瑶瑶!过来!”
我站起身,远远瞧见一个素白的身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见到他,我总是很高兴的。他这一呼唤,我便想走过去,刚迈开一步,不想被身上的斗篷绊了一下,我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我收了步子,转头去看他,想把斗篷还给他,不料这一眼却让我吃了一惊。小罗成也正看着我,那双眼睛分外地亮,好像有泪在悄悄地打转。我不觉重又蹲下身,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瑶瑶!”
我听出了这一声喊中的怒意,我不解地回头去看他,他正向我们这边奔来。离得近了些,我已瞧见,他的脸上也满是怒气。
我心里还在寻思为什么他要发那么大的火,他已冲到了我的面前,也不下马,从马上探出手,抓住我狠命地一拉。
他的手碰着我掌心的血泡,我禁不住痛得喊了一声,他的手一顿,却没有减轻力量,反倒把我的手拽得更紧了。小罗成已“噌”地站了起来,抬手去撩他的手。他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往下一格,仗着人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优势,把小罗成推了开去。
小罗成脸红了,二话没说,噔噔噔地就朝他的马跑去,翻身上马,到了王伯当面前,提枪就刺。我一只手被王伯当拽着,动弹不得,只得嘴上急着喊道:“小罗成!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小罗成不理我,紧紧地抿着嘴,“唰”地就是一枪。
王伯当一手拉着我不得空,没法举枪,只从腰下抽出了佩剑,“呛啷”一挡。
小罗成也不言语,一杆枪使得风火轮似的滴溜溜地转,左一枪右一枪,分明用了全力。
我心里着急,嘴上也不得闲,仗着我对罗家枪的熟悉,不停地提醒王伯当:“勇哥哥,面门!”“当胸!”“左腋!”……
我说得快,小罗成的枪刺得更快,而且,仿佛我每说一句,他的枪就快上几分。只听“哧”地一声,王伯当的白袍被小罗成的枪尖划开了一条寸把长的口子。我使劲地甩手,意思要王伯当放开我,好用两只手应敌。可情势虽然紧急,他却仍然不肯松开我的手。只听“当”的一声,小罗成的五钩神飞枪撞开了王伯当的剑,长驱直入,刺中了王伯当的右手臂,鲜血,涌了出来……
我看到血,立时慌了,伸手拼命地替王伯当按住伤口,可血还是不停地从我的指缝间涌出。王伯当铁青着脸,他猛地甩开了我的手,不顾右手臂的伤,脚一勾,探手取下了鞍边挂着的长枪,冲小罗成甩手就是一枪。
瞧见他们两个战在了一处,直把我急得团团乱转,奔到踏雪玉兔驹身边就想抽我的锏。可我却忘了手上的伤,掌心刚一触着锏柄,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几乎把持不住。小罗成和王伯当还在相斗,我不顾手上的疼,咬牙再去摘锏。就在这时,另一骑马赶到了。
“小瑶!”
我转头一看,竟是小谢弟弟,不由又惊又喜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小谢弟弟扫了一眼战成一团的王伯当和小罗成,一边提枪一边回答我道:“你走了以后,王三哥不放心,随着你就去了。徐道长说,若是你和三哥去追,罗公子是一定不会回来的。我就也赶了上来。”
是徐茂功?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看着小谢弟弟提着枪冲入了战团,左边一格,右边一架,好不容易把那两人分开了。
“罗公子!三哥!”小谢弟弟急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仍旧更新两章,上午一章,下午一章~
第四十章
逢夜半王秦危机 值吉日杨林贺寿
我一步一顿地往回走,只觉得全身无力,提不起劲儿来,胸口憋闷得难受。抬头往前看,只是黑蒙蒙的一片,不辨东西……
小罗成落后我几步跟着,也不说话。我认识他以来,从没有看到他如此消沉过,心下不忍,收了收缰,回头道:“表哥,你先回去吧。”
小罗成抬起头看我,轻声道:“那你呢?”
我呼吸一滞,勉强应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过会儿就回去……”
小罗成点了点头,人却仍是站着不动。
我怕他心里还是想不通,拨马靠了过去,劝道:“表哥,别生二哥的气。二哥是把你当作自家人,才会说那样的话的。在外人面前,总是说自家人的不是,哪儿有当着这么多人明着偏袒自家表弟的呢。再说,这件事,也是表哥的不是。”小罗成倏地抬起头,朝我瞪起一双眼睛。我也不躲他,任由他瞪,只静静地瞧着他。小罗成终于软了下来,收回目光,低下头不吭声,我这才接道,“表哥,你回去,给单二哥赔个不是。单二哥是极仗义的人,你年纪比他小上这许多,他是不会记恨你的。你也别再挑单二哥的错,当年在潞州,若不是单二哥,二哥怕是早就病死了。咱家里蒙单二哥帮了多少,你就算看着二哥的面子,也不该跟单二哥过不去,教二哥为难。”
我说完了,小罗成怔了半晌,终是点了下头。我看他还是不动,便又催道:“表哥,你先回去吧,二哥会担心的。”
小罗成的头埋得更低了,嗫嚅着低声道:“那……你……”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听他又接道,“我也跟王……”
王……一听到这个字,我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哽得连气儿都透不过来了,又怕小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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