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瑞无奈道,“你也知道,我娘一直想让我尚公主,别人是一概瞧不上的。何况表妹家里早没了人,无依无靠,自然也没有任何助力。再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不过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当初姑母未出嫁时,据说与我娘关系并不和睦。”
“倒也有些道理。”元子舫手撑在桌面上,一边偷眼去看内室的反应,一边笑眯眯的说,“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傅文瑞无奈的道,“到底是亲戚,总不可能眼看着别人谋算姑母留下的女儿和她的嫁妆,传扬出去,对我们家的名声也不好。”
元子舫琢磨着火加得差不多了,便含笑道,“不过你祖母早就不管事了吧?家里的事到底还是你娘说了算,我看你还是顺着你娘的意。”他说着朝傅文瑞暧昧的眨眨眼,“回头我请颂平和宛宁到家里来做客,可别说做兄弟的不帮你。”
颂平公主和宛宁公主正值适婚之龄,与元子舫的关系不错,宫中也有相看驸马的意思,元子舫在这时候帮傅文瑞一把,倒也容易。
傅文瑞自然大喜过望,再三谢过元子舫,要他千万上心此事,这才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元子青才从内室转出来,脸色并不好看。
元子舫难得见他变色,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才道,“大哥,看来你可要抓紧了,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嫂子就被别人抢走了。”
而这一次,元子青没有反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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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主子有请'
元子青曾经想过,若是眉畔有更好的归宿,自己自然是祝福她的。总好过将时间空耗在自己身上。
然而真的听见有这种可能,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能够坦然面对。
关眉畔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里会看进其他人,为其他人笑,为其他人哭,再与自己不相干,只要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心脏仿佛被不知名的手攫住,疼得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能接受她此后的人生再不与自己相干。
再者,元子青想,谁又能够确定,其他人就是所谓“更好的归宿”呢?
听今日傅文瑞所言,纵然是与眉畔有亲的甘阳侯府,结亲时考虑得最多的,也是将来是否能够成为助力。然而眉畔偏偏什么都没有,所以甘阳侯夫人对她并不满意。
连亲人都这么想,外人自然更甚。失去父母已经十分痛苦,还要被嫌弃带不来任何好处,又怎能称得上是更好的归宿?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人留在身边,至少有自己看着,才能放心。
这个念头来得冲动又突然,然而一旦出现,元子青便再也无法放下,有一种强烈的要将之付诸实践的冲动。
他站起身,对元子舫道,“我先回去了。”
他的脚步有些匆忙,元子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看样子大哥这次是真的动了心思了。这样说来,自己很快就会有个大嫂了。他也该抓紧时间,别输给了大哥才是。
……
眉畔在甘阳侯府住下了。事实上对她来说,住在关家和住在甘阳侯府,差别并不大。然而看在别人眼里却并非如此。至少行云就很喜欢甘阳侯府。
在关家时,眉畔居住的院子在最偏僻的地方,甚至连个院名都没有,空旷冷清。眉畔住进去之后,行云倒是撺掇着自家主子取个名字,然而当时眉畔只把那里当做暂住的地方,自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而甘阳侯府给她安排的院子,却是在老夫人居住的万椿园旁边,名叫芰荷轩。院子虽然不大,却小巧精致,据说是当年母亲做姑娘时住的。将她安排在这里,可见甘阳侯府的用心。
就连原本会十分针对眉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甘阳侯夫人何氏,如今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而大的敌意了。虽然还是淡淡的,但该有的东西却没有少一点。
上行下效,所以眉畔这个表小姐在甘阳侯府可比在关家要受人尊敬。
对于何氏的不同表现,眉畔后来也想明白了。她在福王府上见过自己,也知道福王妃对自己的态度,大概因此有所顾忌,又觉得老夫人让自己嫁给傅文瑞的打算不可能成功,所以才会如此。
说到底,还是承了元子青的情。
眉畔倒是想找机会谢过他,然而虽然换了个地方,但她仍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无事不好出门,这里虽然距离福王府更近,要见一面却仍旧是千难万难。
暂时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状态,所以眉畔也只能按捺下心思,每日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然后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抄经。她已经想好了,抄好一套,就让人送去给老太妃,也算是自己的心意。同时也向福王府传达一些讯息。
然而才抄了两天,这件事就被甘阳侯府里的人知道了。这天早上眉畔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笑着问起,“听说我的眉儿对佛经颇有了解,祖母原还以为是外人夸张,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只是苦了我的儿,你年纪小小,怎么就喜欢这些东西?”
虽然富贵之家诵经念佛并不稀奇,但像眉畔这个年纪就通晓佛经,的确是令人称奇的,同时也不免要揣测她的经历。眉畔早已料到,因此只是低头道,“听说佛家有转世轮回的说法。眉畔诵经祈福,不过祈求爹娘来世多些福缘,投个好人家罢了。”
这样一说,难免又惹起老太太的伤心事,她道,“你说得有理。自你娘去后,我这心里头总是难以安定。今日听你一说,倒是有些明白了。明日我便去东山寺烧香祈福,请大师超度你爹娘,眉儿也同去吧。”
“是。”眉畔应道。
东山寺在京城东边,出了东城门后,还要再行半个时辰才能到达山脚。那里马车上不去,傅老夫人便换了软轿,让人直接抬到山顶。然而眉畔却拒绝了同她一处,只是道,“祈福最要心诚。外祖母是长辈,自然不可劳累。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儿,还是步行上山,方显诚意。或许佛祖见了,便会垂怜我父母。”
傅老夫人是有年纪的人了,见苦劝不听,也只能随眉畔去了。本来还想把自己带来的人留下陪她,也被眉畔劝住了。这等得罪人却又没好处的事,眉畔自然不会去做。
眉畔虽然年轻,但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自然不会有多少体力,所以不等爬到半山,就累得直喘气,只好停下来休息。
好在东山寺大约也考虑到了香客们的需要,所以这一路上不少亭台楼阁。眉畔找了个亭子进去休息。这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已经只有行云一个了。
才刚在亭子里坐下,便有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走来问道,“可是关三姑娘在此?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眉畔有些吃惊,“我并不认识贵主,你是否认错人了?”
“不会有错。”那小丫头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道,“我家主子名字里有个青字,姑娘一听便知道了。”
眉畔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名字里带着一个青字,会是他吗?会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吗?然而她心底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一定是他!
她豁然起身,“你家主子在何处?”
“姑娘……”行云连忙拉了她一把,低声问,“是否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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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心动神摇'
元子青挑选的地方也是个亭子,却带着一个小小的阁楼。楼上四面都有墙,只开了一扇窗户,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头的人是看不见的。如此,即便是有人无意间走过来,也不会有损眉畔的名誉。
此刻他站在阁楼窗边,手中捏着一只玲珑剔透的杯子,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把玩,动作却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眼神也一直透过窗棂,看向楼下蜿蜒曲折的小路。
忽然小路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一路分花拂柳而来。
元子青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手中把玩杯子的动作都停止了下来,只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直到对方走近了,看到眉畔面色微红,眼神发亮的模样,他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回桌边坐下。
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提起茶壶慢慢倒满了一杯茶,这个过程中,提着茶壶的胳膊一直在微微颤抖。元子青要十分用力克制,才没让茶水洒到桌面上。
斟满了一杯茶水,他甚至顾不得烫,端起来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入喉,沿着咽喉一路往下,直落到胃里,然后那种温暖的感觉蔓延扩散至全身。元子青这才觉得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门扉被轻轻扣响,那声音仿如敲在他的心上。元子青喉咙微微一紧,动了动唇,声音干涩的道,“进来。”
下一刻门边被推开,眉畔站在门外,目光直直往他这里看过来。
眉畔觉得,元子青身上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但具体的却也说不上来。但真的在此处看到元子青,她心中还是情绪激荡,难以自持。
此前她一直想要见元子青一面,只是不得其法。眉畔知道,对自己来说,元子青已成两世的执念所在,是她用尽力气一定要抓住的人。但元子青那一边却是顾虑重重。她虽然坚信自己总有打动融化他的那一日,但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
却不曾想,在自己完全没有料到的时候,他却仿佛突然想通了,竟然主动来见自己!
这让眉畔怎么不心旌动摇,难以自制?
她紧紧的盯着元子青,仿佛要用自己的视线来确定这个人的真假。所以这一次,她看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细致、认真、专注。
说起来,这还是重生回来之后,眉畔头一次好好的看他。
因为常年生病的缘故,元子青面容清癯,面色也有些苍白,使得他看上去连五官似乎都比旁人更淡,仿佛从古人山水画上走下来的人物。然而这一切都无损于他的气度风姿,虽然外表荏弱,却反而多了几分出尘之气、魏晋风流。
眉畔动了动唇,好半晌才轻声唤道,“世子。”
元子青目光微动。方才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热烈,就像是一道灼热的光,将他钉在原地不得动弹。直到她开口,那种束缚的感觉才突然消失。
他放在桌面下的手紧握成拳,朝她微微颔首,“三姑娘,请进来坐吧。”
眉畔迈步进屋,一直守在门外的青云悄无声息的抬手将门重新阖上。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元子青对面坐下,眉畔微微垂眸。到这时,她却忽然失去了刚才那样的勇气,不敢同他对视了。
元子青也不急着说话,提起茶壶给眉畔斟了一杯,借着这个动作,他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开口道,“听说三姑娘来东山寺上香祈福,因此贸然相邀,实在唐突,还望三姑娘勿要见怪。”
眉畔正要说话,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抬眼问道,“世子怎么知道我来东山寺上香?”
元子青哑然。下意识的朝眉畔看去,却正正对上了她的目光。眉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竟没有避开,反而继续逼视元子青。
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就算傅老夫人想要烧香祈福,然而京城附近的道观寺庙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来东山寺?而且元子青怎么那么凑巧也在这里,还知道自己要来,特地派人来请?
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眉畔是绝不相信的。所以只有一个解释:从头到尾,这件事就是元子青本人推动和安排的。
眉畔相信,只要他愿意,就一定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元子青素来低调,也从不显露这样的手段,所以不为人知罢了。因为上一世元子青曾帮助过她,她才会知道一点端倪。但那时也是因为自己走投无路,去恳求他,他才出的手。想到如今元子青竟然主动为了自己去做这些事,眉畔心中便漫上来一层又一层的甜蜜。
他毕竟不是无动于衷的,自己到底不是一个人苦撑。这个认知让她欢欣雀跃,就连小女儿的羞涩矜持都顾不上了,她盯着元子青,非要他承认不可,“世子可不要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
被她这样看着,元子青只觉得自己浑身越绷越紧越绷越紧,仿佛眉畔只要轻轻伸手拨动,他就会像琴弦一般,铮然断裂。
“不是。”他迎着眉畔的视线,几乎是冲口而出,“不是巧合。”
眉畔便笑了。原本逼人的眉眼忽然柔和起来,仿佛春天盛开的花,一点一点舒展开来。
“我知道。”她说。
气氛霎时间粘稠起来,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辗转纠缠。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细细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周遭的一切都逐渐模糊淡去,只有彼此的身影愈加清晰,彻底的刻进对方眼底,再也无法抹去。
眉畔怔怔的看着元子青,两行清泪忽然顺着脸颊滑落。
元子青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