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这才接着小蛮的问题道:“其实任何一场战斗因为时间、地点、天气、敌人的不同,都绝不可能采用相同的战术。祁城能以两万守是因为人数虽少却是精兵,而祁城不大,城门又少,白起纵然兵多将广,可一时间无法展开,只能分批进攻,实则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吃亏。”
庞澈一旁慢慢吃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在他看来,此次邯郸之战确与祁城不同。祁城不过是个陷阱,目的是要吸引秦军的注意,而邯郸是都城,这里被攻打无论放在任何国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这是一场赌局,那么太后押上的邯郸,却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的赌注。何况祁城有援兵,而邯郸没有,李牧和廉颇的大军分别被燕、秦拖住,要想打败燕军,只有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他明白这点,太后更是明白。
赵相如吃着吃着又开始食不甘味道:“祁城只有四个门,而邯郸的城门有八个,对于守军来说,要将他们平均分到每个门进行戍防,这简直是个噩梦。”
这几乎是庞澈第一次听到赵相如的牢骚,不是为衣饰不够华丽,不是为饭菜不够美味,而是抱怨城门太多。
庞澈初听闻时,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很快又淡去,看向赵相如,眼神中分明带着怜惜。
赵相如丝毫不觉,腮帮咀嚼者牛肉,虽然她没有胃口,但是如果不多吃些,以她的工作强度怕是还没撑几天身子就得垮了。
“本来城中可用兵士就不多,大多是刚刚组建的民兵,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更是少之又少,一平均到每个门几乎只剩万余人。”可怕的平均!
赵相如之前一直被城门的事情纠结着,她数学一直不好,这次为着防守部分分配的事,把人员精确到个位数,算了一遍又一遍,算到最后怨气冲天,整个人直接黑面。好在她并不抱怨,所以旁人都以为她在被城防的事揪心,她其实也确实快要疯掉,只是被计算搞成这样。
此时庞澈出声提醒:“防御战中,若是拨出少许队伍,以援助战事吃紧的城门,也可收到奇效。”他上次就拨出千人组成机动队,在城内巡视,随时增援各门,确实效果不错,于是此法推荐给太后。
赵相如本来已经算了个七七八八了,此时哀号一声,只能刨去机动队的人数重新再算。
太后黑面扶额,庞澈垂首浅笑,小蛮看着太后与庞澈二人,觉得这男的俊秀,女的风雅,画面说不出的和谐,于是憨憨地笑了。
接下来赵相如又为任命将领一事操心不已,赵国良将大多都不在城内,因军功而提拔上来的将领又大多十分年轻,经验也不足以统领数万人马守护一门。对于人事方面,庞澈也给不了太多建议,于是赵相如还是只得再去与赵王义磋商。
赵王看着赵相如满眼的血丝,皱眉道:“母后不妨好好歇息,将备战的事交予寡人,看母后,都瘦了……“
赵相如勉强一笑道:“你是赵国的王,是民心所向,若是大王有个好歹,赵国才是真完了。就让老妇替大王操劳吧,纵然再是辛苦,也是值得的。”
赵王听太后这么说也就没有坚持,赵相如接着道:“老妇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大王,此次城防良将尽出,可还有其他人选堪当大任?”
赵王义明白她的意思,凝神想了会儿道:“不瞒母后,寡人这些日子也私下盘算过,能将兵者未几。”
赵相如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颇为愁苦,那么多的大门,却找不出合适的将领防守。她将带回的剧辛、贾偃、庞澈都算上,也不过才三人,而蔺羊、褒成还要负责狼军,恐怕抽不出身,城内能堪大用的只剩下乐毅。
可是乐毅虽然生在赵国,却得志于燕国,天下人皆知他与燕昭王的君臣之情,虽然他与燕王乐资有了嫌隙,但是谁知他会不会临阵对燕军手软呢?何况他曾经指挥过这支部队。
赵相如脑袋快想干了,还是没有刨出个人选来,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比她小不少的赵王。赵义觉得这女子最厉害之处在于她能屈能伸,霸气之时獠牙尽露,无人敢惹;失意之时示之以弱,惹人怜惜。
赵相如的想法没错,她经常领兵在外,对军队十分熟悉,可对朝政和朝廷之人,尤其是新人则有些生疏。而赵义对朝政十分熟悉,他可以提供些可用的人选。
但是这次她失望了,赵义考虑了一番后摇摇头,表示他的脑海中没有合适的人。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燕军越过呕夷水后行进速度很快,随时可能出现在邯郸近郊,她必须尽快确定各门的守将人选。赵相如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赵义盯着她看了会儿道:“寡人倒是想起两个极佳的人选,只怕母后不肯用。”
赵相如已经经历过刚刚的失望,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对城防部署越不利,她没时间计较,张口便道:“哪二人?”
赵义盯着她的眸子,一动不动:“赵奢、范矩。”
赵相如听完想也不想立刻就否决了:“这二人不行,一个谋逆,一个作战不力,他们能免死已是万幸,城防关乎国运社稷,关乎大王性命,怎能起用这二人。”
赵义看着她,极认真道:“只有这二人了。”既没有劝她用,也没有让她不用。
只有这两个人选了,没得挑,你看着办吧。
赵相如没有吭气,捏着拳头想了一宿。
第二天,赵太后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对着满朝文武宣布了此次城防的总动员令。
“昔日武灵王胡服骑射,横扫天下,秦燕莫不俯首贴耳、战战兢兢,今日燕国杀我燕后在先,背盟攻赵在后,多行不义必自毙。邯郸乃赵国之根本,现分派诸将驻防,如有丢失,立斩不赦!”赵相如字字铿锵,杀气腾腾,朝中文武见此状莫不心惊。赵奢、范矩二人衣着低调,掩映在人群中。
“朝阳门,蔺羊!”
“七星门,贾偃!”
“西安门,褒成!”
“紫微门,庞澈!”
“青龙门,剧辛!”
“朱雀门,范矩!”
“白虎门,赵奢!”
“玄武门,由老妇镇守!”
玄武门是邯郸的北大门,紫微门是东北门,这两个门虽然一大一小,但正对燕军来犯方向,一旦开战,势必成为战事最激烈的场所,赵相如将这两个门交给了自己和自己最信任的人。
而与此同时,大臣们聚焦的则是突然起复的范矩和赵奢。此二人因为众人皆知的原因被太后削职,几乎到了软禁的地步,人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如同废人,何况军中才俊后浪推着前浪,更新如此之快,谁又能想到他们还有起复之日?
被太后整得惨兮兮的贵族们不敢表露得太过高兴,但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因为将才捉襟见肘而不得不启用早已废黜的将领,在他们看来是强硬的太后对贵族势力的一次低头,看来燕国来犯对赵国也不算完全是坏事。有第一次总有第二次,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服软的模样了。
赵相如却没这些贵族想得这么多,她考虑了二人虽然与自己的利益相冲突,但在眼前赵国危亡时刻,她必须集中国内最优势的资源,撇开立场和利益不谈,范矩擅长防守,而赵奢的作战能力更不用说。
在宣布完各个城门的守将后,她特地安慰了乐毅,表示特地考虑他的感受,不派遣他作为守将,只将城内的治安交予他负责。
赵奢眯眼看着赵相如,她似乎变了许多,虽然神色中略显疲倦,但她的精力似乎更加旺盛,斗志高昂,也更加自信。她已经俨然成为一国的实际统治者,最高统帅,他似乎错过了许多精彩。此时赵奢耳边又传来太后清脆的女声:“狼军巡查城内,但凡有盔甲军士四处游荡,不登城作战者,格杀勿论!”
“凡守城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兵士战没之余,城门昼闭,人心土崩。有爱太后者,泣谓之曰:‘事已至此,奈何?’太后曰:‘天若祚国,必无他忧。若敌势莫遏,老妇与此城誓相存亡,当不使诸君独死也。”
——赵史》
公元前276年夏,燕国三十二万大军兵临城下,赵国迎来空前危机。燕军到来前,赵相如派了仇液前往楚魏,寻求援军帮助。
吕方带着大军来的时候是自信满满的,据在邯郸城内活动的细作来报,城内的作战士兵不过十万余,而他身后是数十万燕国精锐,他领兵路过柏人,巨鹿,那里已经沦为空城,百姓们烧掉了房屋和来不及收割的庄稼,遁入邯郸,一派亡国景象。两相比较下来,吕方觉得邯郸已唾手可得,战斗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某些方面他确实没看错,赵国城内守军人数过少,匆忙组建的民兵战斗经验不足,这些都是赵国的弱势,可是他却漏算了一点——人心。
邯郸城内守军纵是再有不足,可是邯郸是他们的家园,他们退无可退,背水一战势必更加勇猛,燕军杀了燕后又无故来犯,害得百姓背井离乡,早已让所有赵人义愤填膺,他们从未像此时一般紧密团结在以太后为首的王室周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城外的敌人。
吕方终其一生也没能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座孤城外苦战数月而不得入,最终铩羽而归,因为他不懂人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而已。
但是此时的他正陶醉在自己的美梦中,他的得意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赵国最大最繁华的城池已经暴露在他眼前,邯郸,就像一个已经失去侍从保护的孤单少女,不堪一击,而来自北方的野狼将用利爪撕碎她的衣裳,咬破她的喉咙!
在这之前,吕方还假惺惺地派了一名使者入城劝降。太后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毒蛇般冰冷,那人茫然不觉,刚自报家门,还没开始劝说,赵相如就命人把他拉出去剁了。
那使者慌了神,大喊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赵相如冷哼道:“跟乐资这种残暴的畜生谈仁义?笑话!这里将是四十万燕军的坟茔,老妇不过是提早送你一程,不必言谢。”
说罢这人便被枭首祭旗了。他的头颅被赵相如贡在宗庙前,身体则被一一肢解,扔下城头。燕军见了不由胆寒,赵相如一边命人扔着尸块,一边朝城下喊话:“要战便战,勿做惺惺之态让人作呕!”
吕方气得暴跳如雷,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邯郸之战就此开始。
邯郸城门众多,吕方决定找到最薄弱的环节。于是他在玄武门外扎下营来,同时派出五万精兵直奔正东方的青龙门。
燕军还未到城下,只见城门洞开,一支骑兵杀了出来。
青龙门的守将是剧辛,这家伙脾气是个炮仗筒子,一点就着,最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有什么事直接操刀子砍人,但是他作战勇猛,尤其麾下两万楼烦骑兵,国内只有狼军骑兵能与之抗衡,十分彪悍。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骑当先领着上万人马杀了出去,监军都没来得及阻拦,只得望门兴叹。
原本赵相如已经放弃野战,打算坚守不出的,但是剧辛哪里坐得住?他是骑兵出身,坐在马上杀人才是正理,要他乖乖站在城头用弓箭往下射,实在比阉了他还难受。
不过剧辛是傻人有傻福,燕军只按照攻城做好准备,这五万人根本没有配弓兵,多是举着盾牌,抬着云梯,推着弩车,突然看见城内守军没有在城上射箭,反而骑着马冲出来,都吓了一跳。
这步兵哪敢跟骑兵较劲?燕军一见阵仗不对,赶忙丢了手里的云梯、弩车向后跑去。只是四条腿的快过两条腿的,剧辛不一会儿便冲到敌阵中,举起弯刀收割着燕军士兵的生命。
楼烦兵一路撵着燕军跑了两三里,势如破竹,直到把他们追回大本营才得意洋洋地打道回府,一路还顺便放火烧了燕军丢弃的攻城设备。吕方怒不可遏:明明是都城被围,危在旦夕的赵国士兵,却把燕军撵得到处跑,气焰竟然如此嚣张!但是气完了,吕方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追不上。燕国的部队兵种仍是步兵和车兵,对骑兵作战完全吃亏,只能在营内装模作样地朝赵军骑兵射几箭了事。
这一路被杀的燕军就有四千多人,楼烦兵们将他们的头砍下系在腰间,以此来计算战功。剧辛旗开得胜,嘴咧到了耳边,胆子也肥了,带着万余骑晃晃悠悠入城,监军李谈赶忙派人去迎,待所有人入城后,立刻把门关得死死的。
王阿龙的特务连升格为营之后,手下多了不少人,此刻他们正在各门巡查情况。赵相如早就接到了剧辛出城迎敌的消息,惊出一身冷汗,想着这家伙平时作战勇猛,却是个没脑子的,过去只听自己的命令行事,现在让他独自守门,别出了大纰漏才好。于是她将玄武门的城防暂时交给王阿龙,自己赶忙带人去了青龙门,结果一上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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