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尚莲轩的大门,远远的便看见戚九翰的身影,他尚未走远,太好了。
兄妹二人,一路慢悠悠的溜达,也不多说话,戚府风景秀丽,便不是花园也胜似花园。
戚九颜喜美景,爱赏花,越走心情越是愉悦,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这不是太可怜了么?!”两人走着走着,不经意听到路上一个丫鬟的声音。
戚九颜停下脚步,有些好奇。
隔着层层树荫,两个丫鬟的声音虽低,却也能勉强听的清楚。
“你小声点!”另一个丫头压低了嗓子。
“三小姐嫁给穆大少爷做正室,那六小姐不是太可怜了么?”
“可怜有什么用?三小姐和穆大少爷是指腹为婚!是六小姐横刀夺爱!”
“可是六小姐孩子都有了。。。”小丫头语气里尽是可怜之意。。
“谁让六小姐是庶出呢,人家三小姐是指腹为婚,即便穆大少爷不爱也不能不娶。”
“六小姐真可怜啊,自己是庶出,将来的孩子也是庶出,明明是长子。。。”
“不管什么嫡出庶出的,其实女人么,最重要的是夫君的疼爱,那才是最大的靠山!就像三夫人那样,虽然是侧室,可是要什么,老爷就给什么,比起大夫人来不是好很多!”老爷一个月就去大夫人那里一次,谁不知道?!能生出两个孩子,已经是大夫人的运气好了。
“可是大夫人也很厉害啊,我听说六小姐之所以怀了身孕穆家还没娶过去,都是大夫人从中使力的。”
“女人厉害有什么用,男人心不在半点没用!”
“姐姐说的也是,不过六小姐真是可怜啊。。。”
“哎,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穆大少爷将来肯定会宠着她,向着她,我倒觉得三小姐挺可怜。。。”
两个丫鬟渐行渐远,说话声也越来越模糊。
戚九颜和戚九翰相视无语。
“我以为是老夫人生病所以。。。”没想到家中的丫鬟消息都比自己灵通。
“这我不知道。”内室的斗争,最忌讳男子介入。
“我们娘亲很可怜么?”本来模模糊糊从来没有认真去想,听这两个丫鬟一说,豁然明朗。
“也许吧。”戚九翰更是从来不去想这种问题——男儿重在立志报国,哪里有闲工夫管得了闺中情怨?!
“大哥成亲了么?”据说隽桐为他赐婚,定然是有拉拢之意的,只是不知是哪家闺秀。
“尚无。”戚九翰摇头。
“哦。”以戚九翰的身份地位,将来想必也是妻妾成群。
男人从来不管女人的争斗,他们只对名利有兴致,女人不过是调剂。
现在想来,作为公主,当年虽然嫁的不情愿,比起这些女人来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自己那王夫不会被别的女子分享——即便那只是表面上的。
可是,现在自己却要嫁给原来的弟弟,而自己曾经的妹妹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情敌。。。
想来真够讽刺。
戚九颜勾了勾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
只觉得一阵郁闷。
“妹妹想些什么?”戚九翰看着微笑的三妹,却只感到一阵冷意。
“三妹在想,身为女子,真是无奈。”
“女子不好么?只需待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不需愁。”戚九翰费解。
“大哥是男子,自然不懂,各有各的愁,人生还是只能自己往前走。”戚九颜觉得和戚九翰谈这个问题,压根就是对牛弹琴,多说无益。
两人一阵沉默,却都没有赏花的心情。
“天有些凉,你身子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
“哎呀,三小姐,可找到你了,快跟我走!”眼见着两人快到尚莲轩,却见王妈妈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大少爷也在啊。”拉着戚九颜的王妈妈看见戚九翰,赶忙行礼。
“王妈妈,出了什么事?”这么匆忙,莫不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戚九翰一阵紧张。
“是季雪!季雪出了事!”
“季雪怎么了?”不是说被管家叫去了么,能出什么事儿?戚九颜脸色一冷,出声问道。
“哎呀,小姐,我们边走边说。”王妈妈面露急切,拉着戚九颜便走。
“也好。”戚九颜对着戚九翰点点头,跟着王妈妈便走。
原来是季雪和季春二话不和,吵了起来,打碎了二夫人最心爱的琉璃盏,惊得戚九诗动了胎气。
小丫头嘴硬,怎么都不认错,被二夫人找来老爷,正被管家上刑呢。。。
戚九颜皱眉,这戚九诗是玻璃做的么,怀个孩子怎么如此不稳,不是险些小产,便是动了胎气?不过就是琉璃盏,古董店里随处可买,至于么?竟然还要动刑!
说穿了,就是没事找事!感情是要给自己这个传言中的正室来个下马威。
不知季雪现在何等情况?
越想越是心急,竟顾不得刚刚有些好转的身体。
“哎呀,小姐,我都忘了你身体不好。。。”
“三妹莫急,你身子刚有点起色,不过是个丫鬟!”戚九翰手疾眼快,扶住险些摔倒的戚九颜,口气中尽是的怜惜。
“大哥我没事。”戚九颜摇摇头,深吸口气,继续赶路。
“小姐,慢慢走,季雪那丫头受得住。”王妈妈满心自责,自己竟为了个丫鬟,如此劳累三小姐。
“还有多远?!”那丫头,虽然唠叨,却很是忠心,就像曾经的某个人一般。。。自己不能不救。
“就在前面。”
果然没走多远,便看见了曲幽阁三个字——这便是二夫人以及她两个未出嫁的女儿所住之处,至于她所出的两个少爷,则是有自己独立的居所。
“你认不认错?!”中年男子的声音隐隐传出。
“又不都是我的错。。。”小丫头带着沙哑的倔强,奄奄一息。
隐隐还能听到打板子的声音。
戚九颜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炸的整个人火星四射。
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身边两人,略整衣冠,理了理头发,挺直腰板,便走了进去。
“这是要逼打成招么?!”清亮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带着几分严厉,几分苛责。
众人抬眼,才见门口处站着的女子。
一袭绿荷衣,长发身后披着,微微有些凌乱,女子脸色苍白,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三小姐总算知道来了,教奴不严也算是失职呢,老爷!”那二夫人勾起一抹笑,一边说着,一边看旁边坐着的戚善峰。
“教奴不严,失职?你指什么?”戚九颜看着这那二夫人,杏眼微眯。
“你那奴才也不看是什么地方,便欺负季春,打坏了我的琉璃盏不说,还害得诗儿动了胎气,作为你二娘,我自然有职责替你教训奴才!”那二夫人越说越是生气。“先别说那琉璃盏是老爷送我的心爱之物,但说是惊了诗儿,便是杀了这小妮子也死有余辜!”二夫人说着还瞥了瞥一旁站着的穆家小公子,穆天泽。
“我未来大嫂和侄儿若是有什么万一,三小姐可别怪我不客气!”穆天泽两眼一瞪,盯着戚九颜,看到她身后的戚九翰时微微一愣,却没有半分改口之意。
看来,这位是把所有能靠着的,都拉来了!“什么地方?!”戚九颜已经完全拉不住自己的火气。“你所谓的什么地方所指为何?这里是我家,这戚府是我戚家的地方,怎么?什么时候这曲幽阁换了主子?!不管是谁在住,这里是我戚家的地方!季雪是戚家的丫头,若说私闯民宅,莫不是,这里不是戚家的地儿?!”
“季雪,你自己闯来的么?”戚九颜一脚踹开那碍眼的板子,问地上趴着的小丫头。
“是。。。二奶奶吩咐奴婢来的。”季雪抬起头,弱声答道。
“欺负季春?季春是哪个?你替她出头?怎么,季雪没主子么?!”戚九颜说一句上前一步。
戚九颜这才看见,一旁跪着个小丫头。
“回禀三小姐,那季雪本来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了,便打了奴才,还摔坏了二奶奶的琉璃杯,奴才不忿便跟她争了几句,没想到那季雪便胡言却乱语起来,正赶上六小姐出来,却没想到她竟看六小姐不顺眼,脚下使绊,若不是奴才手疾眼快扶着,六小姐怕是。。。呜。。。”说着那丫头便哭了起来。
“小姐,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季雪挣扎着便要起来反驳。
“不是便不是。”戚九颜点头。
“我说三小姐,你未免也太宠着你这奴才了,都宠成刁奴了,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二夫人眼一眯,义正言辞。
“我宠?你这话有趣,莫不是二夫人没宠出刁奴么?”戚九颜脸色一正。“两奴相争,想来是没有第三者在场,你不是也就相信了你那奴才么?若不是她说什么你信什么,何故只有我这奴才受罚?!”
“三小姐,根本。。。就是那季春先动的手,我根本就没说什么。。。”季雪机灵的赶紧告状。
“啪!啪!啪!”一连三巴掌,安静的大厅里格外的刺耳。
那季春的半边脸瞬间便肿了起来。
“你信你的奴才,我信我的奴才,这也算是扯平了。”戚九颜站起身来。“不过我主她仆,我不能被人说了欺她,这三巴掌便是替你主子教训你,无故伤人!省的把你宠成了刁奴,毁你自家主子颜面!”戚九颜长袖一甩,冲着那季春冷冷一瞥。
“老爷,你看这三小姐,回来之后越发无礼了!”二夫人怒瞪口呆,甚至不知道事情怎会发生到这种地步,想出口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颜儿,不可为了仆从失了礼数!”戚善峰也没想到这个女儿竟变得如此蛮横。
“老爷,我那琉璃盏可是前年生辰你亲手所赠,如今就一双便只剩下一只,就这么了结了么?还有诗儿,我可怜的孩子,如论如何,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那二夫人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颜儿!”戚善峰火气上来了。
戚九颜扭头,果然看到一旁的一个女侍端着盘子,盘中孤零零的立着一个绿色琉璃杯,琉璃光色圆润,鲜艳,款式简洁大气,绝非凡品,它四周是些碎片,一看便知是那碎了的杯子。
戚九颜转身走向戚九翰,对方尚不知她要做什么,微微一愣。
戚九颜顺手便抽出了戚九翰的随身佩剑。
“颜儿!”
“三妹!”
那穆天泽以极快的速度护在二夫人身前,却
没想对方的剑压根就不是冲着人来。
“砰!咔嚓!哗啦啦。。。”
托盘碎成两半,一地碎片,连那唯一剩下的那个完整的杯子都变成了碎片。
端着托盘的女侍,吓的瘫倒在地,两眼呆滞。
“唰。”戚九颜长剑入鞘,物归原主。
“女儿一向崇敬爹爹,想当年先皇在时,爹爹身为言官,刚正不阿,廉洁正直天下皆知。女儿听闻某年先皇寿辰,大祁使者送来一对千年白玉雕制雪莲,精巧细美,先皇爱不释手,整日把玩从不离手片刻,时值江南福州水灾,先皇因
玩成痴,竟在朝堂之上心不在焉,是爹爹冒死怒摔雪莲,虽被囚天牢数日,却被先皇称赞是国之栋梁,朕之惊堂。”这事,自己当年听父皇说过,那真是咬牙切齿,爱恨交加——这种感触自己也曾经经历,那人便知如今站在身旁的‘大哥’!
“还有一次,爹爹生日,朝中官员送上一堆名贵礼物,爹爹当场将之捐献国库,还说,百姓衣不遮体,自己又何能独享如此珍宝!”
戚九颜声如泉水,清澈明悦,缓缓述来,竟抚的戚善峰心软了起来。
“这对琉璃盏,不过俗物,爹爹若是为了这物,闹出杀奴传闻——尤其是在老夫人身在病中之时,让这天下奉爹爹为模的官员如何自处?!女子爱俗物,爹爹的胸襟又岂能为此所折?我戚家百年声望,屹立不倒,不过就是因为先祖遗训,物为身外物,臣是陛下臣,人是百姓人!琉璃盏有价,民心无价!”说白了,不过就是四个字,攻心为上!
“颜儿,不必多说了。”戚善峰心中所感,早已不知该如何言,看了看满地的碎片,只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曾经的坚毅不屈被唤起,却只剩无尽感慨而已。
“将这碎片扫了吧。”自己确实糊涂了。。。。
“老爷!”二夫人看着脸色平静的老爷,竟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我倒是不关心别的,只希望我那未来侄子能顺利出世。”穆天泽看着完全陌生的戚九颜,知道今日这事也便如此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插嘴道。
“只要你那未来嫂子安安静静的呆在自个儿屋子里,我想你那未来侄子应该可以顺利出生!再者说,她现在还姓戚!”人家的亲娘口口声声都是琉璃盏,似乎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