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挽倾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便望向苏伏。
苏伏看起来状态比他要好上许多,只是双目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个时候,杜挽倾反而愈发的清醒,但愈是清醒,失去一切的恐惧,就加倍的从心底深处涌出来。
深心里,他不得不承认,李元佑是他平生仅见的大敌,就连苏伏都要排在他后面。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从他盗走‘森罗’开始,获得力量之后的丑陋赤裸裸展现。可是,这种展现是在一个可控的范围里,纵然暴露出弱点,也只到不能被利用的程度。
杜挽倾此刻仔细回想,对方看似无脑莽撞,实则胆大心细。首先,拱月会场里龙蛇混杂,各大门阀齐聚,场外本就恩怨摩擦不断,场内自然而然生成无形的掣肘;其次,对方出身东都,很难说是否仍有勾结,兴许这一局面,正是东都想要看到的;再次,微烟老人作为斗法大会创办人,第一要顾及的便是观众的性命。假若这人为的灾难造成大量死伤,对天工坊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最后,玲珑阁巴不得天工坊倒霉。
李元佑定然是看准了这几点,才选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
到蓝山岛,首战失利,立刻做出新部署,一步一步,引他们走到如今的局面。
外有毒阵钳制,神通法术成了摆设;内有吞天魔功,缓缓蚕食他们所剩不多的时间。
破局,必须破局!
杜挽倾在心里对自己说,念如电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嗯?
他感到有些古怪,为何方才会想起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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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真正的地狱(下)
论意志的坚韧,苏伏自信不输给任何人。可这世上还有着意志所不能左右的事物,那就是死亡本身。
入道数十年,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但那仅仅只是徘徊,而不是真正的死亡。当然,苏伏真真切切地死过一回,因此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他和杜挽倾不同,已然初步明悟,死是生的开端,加上《太玄经》,对于死亡本身,他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和恐惧。
然而,不害怕是一回事,存不存在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惧怕死亡,可他惧怕死后,他所牵挂的爱人们和信任他、拥戴他的部属们该何去何从。他们是否会痛不欲生,是否已经能够面对没有他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烙印下的痕迹愈是深刻,就愈是难以割舍。
这一次,苏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正站在通往“死亡”的大门前,并且半只脚已经跨了过去。
在这不可控的过程里,心内虚空全然混沌一片。苏伏试图切断意识和法身的联系,以此脱离魔功的钳制。但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方寸灵台开始崩解,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所拥有的一切,法身、道基、修为、本我、记忆、信念……那么多那么多,都在缓缓分解成最原始的精元,被李元佑吞噬。
这个过程也在逐步蚕食着心灵,心底一面是忧惧,对失去一切的忧惧;一面是对生的茫然,对死的迷惘,好像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生也好,死也罢,都是生灵的归宿。
苏瞳的焦急已然无法传达,她甚至无法脱离心内虚空,因为她的任何行为都要经过宿主的同意。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能离了爱,无忧亦无怖。”
……
远在万多里开外,才闭关不到两个时辰的分身蓦地睁开眼睛,惊疑不定地道:“本体快消亡了?这怎么可能?”
“这感应如此强烈,应该离得不远……”他思考着站起身来,沉吟自语,“虽如此说,可本体不主动回应的话,找他的难度就成倍增加,肯定赶不及了!”
“问题是,本体怎么会在左近?莫非也是来找小渊?”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四海商会应该快要结束或已经结束了,我的动向本体一定从长风师兄那里获知。既然我来了,他就没有必要来……”
他原地踱步,须臾功夫,脑海忽然灵光一闪:“之前九命有个方法,可借灵魄定位,找到本体所在。不知玄灵引是否可行?
——姑且一试!”
那个方法他曾在典籍中看到过,倒也不难,只是比较血腥。
首先,他将手腕割开了一个口子,任由鲜血流淌,待脑颅稍有晕眩时才止住伤口。鲜血并没有落地,而是在他身前悬浮。
“血脉归宗,灵神合一……”他掐了个印诀,
原本的咒语是“灵魄”,是一个修士为他的妖奴想出来的秘术,以便于失散时联系。
在苏伏看来,分身和本体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很可能与灵魂的分裂有关,就好像妖族的灵魄一样。
不论是人还是修士,都无法将灵魂分成几份。分身之所以还会这样想,是因为苏伏修炼了《炼妖经》,其间定然有莫名的关联。
咒语和印诀一出,身前悬浮的鲜血开始产生异变,很快氤氲成雾状。
这异状让苏伏怔了怔,有种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惊喜。
“下一步呢?想不起来了……”惊喜过后,便是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底。
在这关键时候,居然忘了后面的步骤。
若是本体的话,此事绝不会发生。这样看来,本体的记忆力十分惊人,和孙仲谋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想到了这一点,有些苦恼地皱眉:“原本以为我也是苏伏,这样看来,我其实还是孙仲谋啊!”
“此时灵魂出窍,即可完成法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在这个世所罕见的福地,秽渊魔主的老巢还隐藏着一个人,而自己居然没有半点感应?
苏伏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
苏伏的耳畔忽然传来呓语,残存的最后一分神智令他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个一袭雪白宫装的女子,倾世绝伦的无暇颜容,是那样的淡漠;冷艳的双眸轻轻瞥过来,内中有的只是生疏。
“可悲的人,才会用报仇作为生存的源动力。”
这刻她的声音清晰印在了心底,苏伏的精神不由为之一震,但很快又是一怔。
这里是?苏府灭门那一天?
他下意识地环视,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以及仍然回荡耳畔的惨叫声,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这里就是他曾经的家。
讽刺的是,明媚的阳光一如既往地洒落下来,丝毫不顾虑幸存者的感受。
晨光最受人喜爱,是因为初始总是最为美好的。但那光洒在苏伏身上,令他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本宫凭什么帮你?”宫装女子冷然道。
苏伏这才抬起头来,仔细端详她:“为何临死前想到的,会是真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宫装女子确实是叶璇玑的模样,只是和记忆中有所偏差。在记忆中,叶璇玑虽然也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但他们在之前就认识,所以那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之后假装的冷漠,和此刻的叶璇玑完全不同。
“如果这是回光返照,那未免也太古怪了。”这个时候,因为这份古怪之处,反而帮助苏伏的思绪从混沌中拔了出来,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
“不对不对……”他心神忽然巨震,“你,你不是叶璇玑?”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知道本宫的名字?”叶璇玑淡漠的神情终于瓦解一丝,带了些许狐疑和审视。
“你是叶璇玑?”苏伏甩了甩头,“不,还是不对……”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到底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忽然,脑袋里“轰隆”一声炸了,他抬起手臂一看,不由摇头一笑:“原来耍的是这种把戏!”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超凡脱俗,方为修行之士
琅嬛福地。
苏伏循声望去,不由哭笑不得。原来身后说话的人居然是骷髅咔咔。
它是骷髅道力的延伸,是道力的灵性集合体,并且没有生命气息,和苏伏气机相连,就像他的影子一样。他当然知道咔咔的所在,可是,大概谁也想不到自己的影子会开口说话,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话?”他没好气地骂道。
忽然眉头微皱,先不说骷髅开口说话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首先咔咔是没有灵智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既然没有灵智,它怎么会知道自己遇到的困难而给出答案?
姑且不论对错,给出答案和开口说话,又是两个概念。人在出生没多久就开始咿呀学语,可想要准确又清晰地表述,需要多少阅历?
纵然咔咔机缘巧合之下生出了灵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答上来这样的问题,好像它已经看过了一样。
苏伏把它招到身前,仔细观察了片刻:“咔咔,你知道我是谁么?”
“咔咔?”咔咔傻呆呆地看着苏伏。
“你知道你是谁吗?”苏伏又问。
“咔咔?”咔咔完全无法领会他的指令,仍是傻呆呆的样子。
苏伏不由以手抚额,有一种和影子对话的荒谬感。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追究,先追踪本体所在为重。
他盘膝落座,想象着心神离体的感觉。对于真人修士而言,这实在太简单不过。须臾功夫,他感觉身体变得没有一丝重量,轻飘飘地融入了血雾之中。
外表看着是血雾,融入其间才发现,那是由无数的光点组成,好像星星一样璀璨。无数的星星围绕着自己盘绕,像穿行在一个奇异的通道。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忽然传来海潮声和海浪特有咸湿味一起传入脑海,眼前的景象顿然一变。他已经无暇探究为何灵魂之体会有嗅觉,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蓝,蓝山岛?”
他惊疑不定地想着:本体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还有什么暗藏的危险?
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岛内飘去,路过一片竹林时,他忽然一怔,循着冥冥中的感应望过去。
“还有一只小鱼么?”
苏伏心神“轰然”一震,紧跟着脑袋一疼,意识一黑,竟然就此晕迷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环视一眼,发现还在琅嬛福地,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时记忆如流水一样在脑海里闪现,过了会儿,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斗法大会……李元佑……森罗万象……我不在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在看到本体的那个瞬间,玄灵引“返本归源”,将这段时间以来,双方的遭遇相互“告知”,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本体为何会陷入险境了。
没有时间犹疑,他当即起身,留下二十个骷髅甲卫,带着余下所有的骷髅和骷髅头一起向蓝山岛进发。
……
蓝山岛。
让杜挽倾感到古怪的是,“回光返照”想起的往事,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但他并没有像苏伏那样发现问题的所在,因为入城的遭遇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心结,这让他感到十分矛盾。想到苏伏为了两个没有多少交情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喝下毒酒,和他所说“我只在乎我和我的人”这一点背道而驰,他就有些无法理解。
这是他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
恍惚间,他想到了入道那一天,范无生,也就是他的师尊和他说的第一段话:“挽倾,在你眼中,修士是否都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神仙?”
“那都是骗人的!”范无生断然接着道,“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是更加收敛罢了。一个人的本性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改变,正如修士无论如何修行,都还是‘人’一样。只要还是人,就一定有他坚持的,喜欢的,厌恶的,在乎的……”
“如果,”他的声音放缓,像要让杜挽倾听得更清楚,“你要让人喜欢你,一定不要急着去反驳别人。每个人都会以自我为中心,你否定了他,等于帮他否定了你。”
“要知道……”他揉了揉杜挽倾的头发,“一旦被否定之后,我们那深藏骨子里的本性的自尊就会迫使自己坚持下去,纵然那是错的。当然,你是本座的徒弟,不需要取悦别人也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可为师希望你能明白,处世学问也是一种修行。”
杜挽倾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内心深处被满满的仇恨占据,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只是问道:“师尊,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杀人算什么?”
当时范无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诸葛明清意味深长地道:“强者兼济天下,那是仁慈;弱者兼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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