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身。但柳暮言的脑袋就那样摔落下来,断口处平整,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就好像最称职的侩子手,犯人往往还未感觉到疼痛就已然死去。
柳暮言区别于犯人,区别于普通人,他是腾蛇,甚至还能发出声音:“苏伏,你不会了解每日活在黑暗中的感觉。”
苏伏胸膛正**辣地滚烫着,灵气的运转大大的超过了妖体的承受极限:“不久前我就见证了一段黑暗,他很不幸,此生都在与黑暗纠缠,他也很幸运,因为光明一直相伴左右,并且将他从黑暗中带了回来。其实世上每个生灵诞生时,岂非都活在黑暗中?否则为何我们每次睁开眼睛,就忙着追逐光明。”
“黑暗有时令人恐惧,也令人厌恶,尽管你与他不同,但相对来说,你在我眼中却更为可恨。”苏伏平复了呼吸,神色淡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你可恨在于行事手段没有原则底线,你不明白欲要索取必先付出,只会一味埋怨命运不公,怨恨他人负你;你可怜在于屈服于命运……”
前面很多话,柳暮言都默然无语,但这一句却像触动了他的逆鳞,他突然狂吼道:“放屁!我没有屈服,我三番两次尝试改命,若不是你从中阻扰,我已然完成改命,被踩在脚底下的应该是你!”
“从你试图借助外力改命时,就已然屈服了。”苏伏冷冷道,“大道没有捷径,命运从来不是注定,你的每一个念头,行为与决定便是你的命运,若你不抱怨,放开身心去接受与生俱来的厄运,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脸上挂着讽刺:“你说我不了解黑暗?难道我会告诉你,我从出生时体内就住了一只魔灵,还是灵欲的分身。我没有像你一样显赫的出身,没有一个万妖之祖那样的师尊,在我还是散修的时候,我就与他不死不休。
“你明白么,不死不休!”苏伏冷嘲着重复。换做往常,他当然没有闲心说那么多,可柳暮言的诱导,险些让青衣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他对柳暮言的恨,怎是杀死他可以了解的。
他要将柳暮言打击得体无完肤,带着无尽的懊悔死去。
而这些话确实很震撼,柳暮言半晌无语,他的生机就如此白白流失,连最后几句话都未能说出口,意识逐渐归于虚无。
虚无,就是什么也没有。
但他却笑了,为自己,为苏伏,为即将死在某个意志下的所有人,或者妖。
苏伏费了莫大力气,终于斩下了柳暮言的头颅,但他那露出巨大獠牙的蛇嘴居然扯动起来,世上诡异之事不少,蛇在笑的奇景,却仍然少见。
不论如何,他胜了。
剑域没有消散,苏伏知道接下来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他已然在玄灵引中下了严厉的命令,所有大将、妖兵都开始远离妖神宫。
“如果我死了,马上逃离莒州。但我不会死,因为这次我决定打不过就逃,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苏伏自认风趣地给手下所有大将留下这一句话就收回了所有的玄灵引。
狂沙还在肆虐着,没有停歇的意思。
可两段蛇躯静静躺了很久,却没有动弹的意思。一地的毒液与鲜血混合,化为古怪的浓稠液体,像岩浆一样流淌着。
剑意八转,剑域又有轻微的变化。遮天蔽日的狂沙数度欲突入,那若隐若现,已然褪下一半面纱的玉楼都会吐出狂暴的剑气。剑气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徜徉,有了统筹它们的意志,显得机灵又霸道。
这让苏伏可以专心致志推动剑意的运转,可还未过半,剑意九转就彻底凝滞。灵气宛若饿了数日的拉磨老驴,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苏伏知道,这是受修为的限制,到此程度,他那么多年下来对于剑道的领悟与积累就消耗完了。就好像用前半生的阅历去写一本著作,但还有后半生未能体验,所以无法完全地描述、书写。
妖神宫几乎全毁,苏伏的眼睛忽然望向后山禁地,他必须做一些什么,君山神树似乎与叶真人有某些联系。
想到这里,他向后纵跃,十只巽龙果然紧紧跟随。看来这神通并不会因为主人死去就消散,还是主人根本未曾死去?
无论是什么,都不妨碍苏伏将它们引到妖神宫十里外。既然那道所谓意志未曾出现,不如先想个法子破了这巽龙大阵。
他没有看见,在他走之后,由毒液和鲜血混合而成的液体开始冒出青黛色的雾气,汇聚在柳暮言的头顶上,碧玉的蛇鳞忽然裂开,从里头钻出一个像干枯老树一样的人,他“嗬”的发出古怪声音,青黛色的雾气便都被他吸入腹中。
随着吞入雾气,体表干瘪的皮开始充盈,如有血液注入,隐藏在皮下的血管鼓起流动,他的体肤与面皮也因此愈来愈红润。到得后来,他已然能够控制毛孔吸收雾气。
他全身都爬了出来,下巴尖又细,眼眉狭又长。
过了一会,他突然睁开了一只眼。那眼瞳是明黄色的,好像一颗散发着冰冷光泽的黄宝石,在青黛色的雾气中肃杀地瞪着,贪婪的把一切收入眼底,像似好几万年不曾睁过眼睛。
“楚渡,你给我滚出来!”他恢复了一些力气,一道恐怖的气场涌出,把所有烟尘与狂沙都摧成齑粉,方圆数百丈竟像似时光静止一样。
苏伏不知何时来到百丈外,剑域就好像暴风雨中的小舟一样摆荡着:“你找陛下有什么事?”
这人似乎才注意到还有一只小虫子,他那狭又长的眼瞳微微转过来,然后身体才跟着转过来:“你不是楚渡!”
如同方圆数百丈的天穹压落下来,苏伏的胸膛“砰砰”的跳动着,体内气息紊乱,剑意竟被迫从八转退回七转,剑域开始模糊。
“我不是。”苏伏勉强开口。
“那你应什么?我叫的是楚渡,你不叫楚渡你应什么?”他厉声叫道。
“我现在勉强算是这里的主人,你在我的家里做客,我不出来应你,谁能应你?”苏伏挺直了脊梁,松竹一样的傲骨让他无法卑躬屈膝,九重天一样高的志向让他不愿逃避。他突然发觉逃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需要无上的勇气。
倘若此时逃跑,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当然,他并不那么想要当上妖皇,但他总觉得应该给那些为此拼上了性命的妖们一个交代。
我若为妖帝,报与盛世一处芳。
“未请教阁下是?”他高高抬起头,若此时他为妖帝,就不能向任何人低头。
“你?一个人族?”那怪人另外一只眼睛睁了开来,却是诡异的深灰色,如同深渊魔眼。
“我是腾蛇。”他说。
腾蛇?这算什么回答?
“腾蛇就是腾蛇。”似乎看出了苏伏的疑惑,他尝试让苏伏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不知是他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苏伏愚笨,疑惑之色仍然未解。
他不耐烦地伸出了手,本已被引开的万顷狂沙席卷了天际,变成滚滚的一条线,向这边涌来。
那沙尘暴愈来愈近,愈来愈高,已然遮蔽大半天穹,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苏伏勉强压制爆动的剑域,道:“阁下没有名字么?”
“我就叫腾蛇!”他冷冷说,似乎对苏伏的愚笨感到非常不满。魔眼翻动,一丝丝肉眼难见的气息随之融入虚空。
冷噪的沙尘随着他的声音撞入苏伏的泥丸宫,青色元气如同镜碎一样崩溃,五色神光失去了往日的神气,竟将自己凝缩成了一个小点。
苏伏立即将青色元气替换成百零八星辰,勉强抵挡了沙尘,星域在头顶显现,铺盖目力所及的大半天穹,可在那一整面几百丈高的巨大沙尘之墙面前,如同纸糊一样脆弱。
随后,他立即明白过来腾蛇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位便是腾蛇族的祖宗,妖神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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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远古妖神,一片铁片(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不算很久,就是二十多年前,苏伏曾与飞仙有过一段如下的谈话。
“人为什么活,妖为什么活,灵为什么活?”苏伏问。
“你为什么活?”飞仙想了半天,突然瞪了他一眼,反问道。
苏伏笑道:“为了报仇而活,为了修炼而活,这类话有些假,不适合与师兄说。活着当然是为了更好活着,在蔚蓝的天空下奔跑,在广阔的草原聆听自由的芬芳,欣赏繁星绽放独属于它们的彩光,掌握自己的命运。”
飞仙想了很久,淡淡道:“曾经有一个人,他为了撕开星海,看看彼岸的另一端是什么样子,所以活着;曾经有一个妖,他为了让更多的妖活着而活着,但他为了更多的妖活着却杀了更多的妖;曾经有一片铁片……”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摆手道:“那个人是莫问,那个妖是楚渡。”
“铁片呢”苏伏讶异。
“哦,初雪了,你该走了。”飞仙说。
苏伏望了望四面荒寂的剑园与虚无的天空,还未想明白飞仙是怎么看到雪的就被赶出了剑园。
……
就好像楚渡原本不叫楚渡,那些远古妖神生来哪有名字,在那个时代,人文尚未迸发光彩,名字是个什么概念,可能他们都还不懂。
腾蛇当然就只是腾蛇而已。但腾蛇可不单单只是腾蛇而已,他与楚渡是一样的存在,妖神出世,居然没有半点预兆。
苏伏明白过来时,为时已晚,毁天灭地的沙尘暴击碎了星域,碾压了剑域,将他卷入其中,他就像化为了百万亿黄沙中的一粒,随之遮云蔽日,随之幕天席地。
“老祖宗,冒犯了。”便在此时,亿万的黄沙突然间静止了。
那些沙粒还悬停在空中,保持着那一瞬间的模样。随后,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腋下夹着一个晕迷过去的苏伏便从这漫天静止的沙尘中走出来。
“咳咳……山公?”苏伏晕迷很短暂,尽管妖体像似要被撕裂开来一样,他还是清醒着,知道不是幻觉。
“你赢了。”柳山公淡淡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希望陛下没有选错。”
“你们是谁?”腾蛇冷眼扫过三个方向,“楚渡到底在哪里?让他给我出来,不然你们就死。”
柳山公将苏伏扔出数百丈外:“躲着就好,他很棘手。”
苏伏此时已然感应到另外二位军帅也在此,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柳山公不是腾蛇一族的后裔么?他为何要对付腾蛇而帮自己一个人族?
但很快就有人解了他的疑问,身在半空的苏伏被一只腾蛇给接住,远远地落在了圣君城东北面的一处雪山上。
“相比于只会破坏的老祖宗,我们更倾向于陛下所建立的统治体系。”救他的人是柳无义,“老祖宗虽然是妖神,但他的灵魄其实早已消亡,只不过一股怨气让他得以重现世间,妖族不能让怨灵来统治。”
苏伏还未开口,一直紧张关注战局的青衣便从心内虚空出来,二话不说开始为他疗伤。好在她虽然损失了许多生命精元,但只要烙印还在,就能借魂幡与星力填补。当然,本源鬼仙之力是无法由外力补充的。
“所以你们早已知晓他的存在?”苏伏惊讶道,“那怎么还放任?”
柳无义满脸复杂地望着苏伏:“这就要问陛下了,也许觉得亏欠我弟弟,如果要消灭那道意志,我弟弟也会一起死去。”
“我没想到你真的能打下妖神宫。”他揉了揉眉心,“我与山公本意是保住你的命,妖族目前不能开罪剑斋,但没想到我弟弟一心为了改命,算计来去,放弃了战场,放弃了神律军。山公也看清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妖皇,所以恭喜你,你赢了。”
苏伏冷冷道:“我军将士用命,实力比神律军只强不弱,打下妖神宫有什么难,你太高看柳暮言了。”
“也许罢。”柳无义苦笑一声,没有反驳。
……
场内战况如火如荼。
黛青色的雾仍在源源不绝没入妖神腾蛇的体内。
在他的身周有三个庞然大物:一个是腾蛇,比柳暮言要大多了,碧玉蛇鳞的颜色很深,如同绝世的宝玉;一个是蒸腾着猩红气息的魔熊,它身上的毛比钢针还要锋利,并发出沉闷的怒吼,熊爪每次拍击,都能让虚空裂开,乱流隐约可见;一个是白额吊睛虎,庞大的虎躯丝毫不比另外二者小多少,兽王怒吼更是惊天动地,方圆千里内的生灵无不匍匐在地。
妖神腾蛇果然只是怨灵,他似乎无法恢复原身,操控着柳暮言的无头尸身与他们周旋,同时加快了黛青色雾华的吸取。
“阻我者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