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月向两人微微俯身道:“见过龙殿下,不敢当统领,我已打算传位流苏,统领之称,却是不用再提了。”
龙吟瑶惊讶地与苏伏对视一眼,后者倒是早有预料,道:“某心有成算,日间交代之事办妥了,阁主可与流苏道友先回明月谷举办传位仪式。”
狐族乃是少有的上位妖族之一,还是个规模仅次于四大部族的大氏族,传位自然不是口头说说便作数的,需要一套非常繁杂的传承仪式。
就传位而言,狐族还算是简单的,四大部族的族主更替,基本都需要半个月左右,不亚于一次本族盛会。
夜神月当然想要及早交出族主之位,现今她乃是玄门“大臣”,玄门欲调动明月谷,你调是不是调?若调了,不知会有什么损失,若不调,必将受到排挤,而且命令若来自于玄帝,更是无法抗拒。
交出了族主就不一样了,她等同独身加入玄门,与狐族没有半点干系。
所以对于苏伏的“通情达理”,她心中有些感激,却没有表露出来,道:“城主拥有‘五色神光’之事,已令各个幸存暗卫在莒州各地传扬。陆相得知此事后,已声明态度,若真是‘五色神光’,必将坚决拥护城主为正统。”
顿了顿,又道:“陆相为莒州鞠躬尽瘁,劳心劳力,称得上德高望重,他的话一旦传开,莒州至少有一半以上妖族愿意拥戴城主为正统。”
“五色神光?”龙吟瑶细细地琢磨之后,突地惊讶道,“师弟你要去当妖皇?”
她原先以为苏伏将青衣也调来此处,是为了抵御柳暮言下一波的进犯。不曾想竟是为了反攻妖神宫。她虽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不受妖神宫统辖,不懂得“五色神光”的意义。
苏伏若无旁人地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师姐若是不喜欢,这妖皇之位,也不是非坐不可。不过柳暮言与我们不死不休,迟早也要见个高下的,何不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龙吟瑶轻轻地摇螓,脸颊微有绯红,却没有挣脱,道:“不用顾虑我,做你想做的,我会永远支持你。”
“咳……”夜神月轻咳一声,“此事不日便会传遍莒州,城主、龙殿下,若无他事,告辞了。”
待她出了营帐,龙吟瑶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嗔怪道:“都怪你,她一定认为我是故意的……”
苏伏用力地将她拉过来,龙吟瑶猝不及防,两人迎面地‘撞’在一起,还待挣扎,低沉的声音突地自胸前传出来:“我总有个感觉,五色神光的由来,没那么简单……背后的真相,可能让我难以承受。”
“不做一些什么,心里就好像压了一块重石。师姐,我的修途虽然艰难,可是遇见了你们,我又是何等的幸运……”
龙吟瑶动作缓了下来,顺势坐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抱着他:“别想太多,陛下的选择,可能很早以前就定下了。现在我反而明白,他为何会封你为炽翎军帅,这都是为了这一天啊。”
想了想,又道:“况且此事又不丢人,可以说大大的替剑斋长了脸,若你日后累了倦了,也学陛下那样,找个传人便是,何须为此烦忧。我、瞳瞳、小白、青衣妹妹都不会离开你,有我们在,什么也不用怕。”
苏伏的软弱,大抵是背负巨大责任的一种恐慌。他算是较为“务实”的人,在好处没有到手之前,那都是虚无的。譬如夜神月所说,妖皇宝座不单单意味着责任,还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至高权柄。
至高权柄的味道未曾闻见,只觉千万妖族的性命背负在他的身上,像似一副难以挣脱的枷锁束缚着他,这对于习惯了散漫、自由、不受拘束的他而言,确实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
然而有些事,不得不为,不容他半点退缩。
他的软弱很快就收了起来,也只有在龙吟瑶面前,才会稍稍表露。而她的话语,总能化为一股无形的力量,满满地充斥他不着底的心,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紫檀幽香混合着**便占据了整个脑颅。
……
“咣当!”
一个银制的酒樽重重地砸在一个女将士额上,弹开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滚动着,一路洒着酒液,最后撞在书架的支脚方才止了去势。
这是楚渡常用的书房,摆了满当的书架,间中空地跪着一个身穿银甲的女将士,她的发髻凌乱,丝丝缕缕地贴在满是汗迹的脸颊上。
双手被铁索绑缚,双目透着刻骨的仇恨。额角的伤口正不停地涌出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最后滴在膝盖前的空地上,不多时就汇成了一滩,又像某种软体虫,流向四方。
在她的两旁分立了四个人,确然而言,是三个妖一个人。对她的惨状视若无睹,因为空气紧紧凝滞着,似乎有着无形的束缚,掐着他们的脖子。
外事官卢昭陵不停地渗着汗,不敢抬头去看柳暮言满是狰狞的脸庞,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因此而被迁怒,丢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
“五色神光,她是这样说的,对吗。”降至冰点的语声,缓缓地响了起来。
卢昭陵慌忙应道:“陛下,此中必有猫腻,兴许是紫城耍的花招。”
“寡人问你是不是?”柳暮言的瞳孔放出噬人的凶光。
吓得卢昭陵跪倒在地,只得应道:“是……是,她是如此对陆相说的。”
整个妖神宫还在为柳暮言效忠的官员不到一半之数,卢昭陵最是怕死,早早就降了柳暮言。其余不怕死的,地位又低下的,早就被处死了,余下的都是在城中有一些影响力的大氏族,还有陆龟蒙这一类威望隆重的大臣,轻易杀不得。
可他没有想到,就因一个五色神光的传言,陆龟蒙就承认对方为正统。身为楚渡目前“大弟子”,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耻辱。
本来,五色神光没有传给他,就已是一件天大耻辱了。
“即是说,紫城不日将要攻来?”柳暮言微微眯眼,“诸位有谁愿意代寡人讨伐逆贼?”
除卢昭陵外,其余三个妖分别是柳无义、古山川、古河图。
“陛下烦忧,臣下敢不效劳。”柳无义是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男子,他的声音虽然恭敬,却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古山川淡淡道:“在下认为应当以逸待劳,紫城到君山,有无数险山恶水,主动讨伐师出无名,会令天下妖族寒心。”
古河图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柳暮言低低地笑了笑,道:“古帅说得很有道理,阻隔紫城大军的任务,便交给两位大帅,希望你们不要教寡人失望。”
两妖微微躬身行礼,当即退去。柳暮言阴冷的目光跟随着二妖的背影消失,寒光始终盈眶。
“师弟,她是你的人,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古河图面无表情道:“死!”
那女将士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惨笑一声,银甲居然发出微微的震响,她的脸霎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竟是自己了断了心脉。
柳暮言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向卢昭陵喝道:“给寡人拖出去喂狗,记住,你要亲眼看着她血肉骨骼一丝不剩,否则寡人就拿你喂狗!”
“是……”卢昭陵不敢看古河图脸色,急匆匆地将女将士尸体搬走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整军待发,有客来访(下)
次日辰时,紫城剩余的三万军,连同一大批灵稻辎重一齐运到柳叶坡,堆积如山的物资,由专门押运的数万运粮军管守。苏伏在巡逻过后,勉励了众将士一会,便引青衣与花音花岩来到营帐。
没有任何废话,即取腾蛇毒素,道:“虽然腾蛇一族能返归祖脉的族人不多,但其毒极为难防,我军上下只怕没有一个将士能抵挡。希望医仙堂能针对此毒,调配出解药,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我提出。”
青衣打出一个法决,只见虚空中游离的尘埃倏然间笼罩着绿色气体,取代了苏伏的道理剑意,遂缓缓地飘落在她洁白的掌心,仔细观察片刻,檀口轻启道:“需要时间,且不定能配制。”
淡淡的明光照在她如诗如画般的美丽脸庞上,与她眉宇之间的书卷清气相互辉映,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她总是很安静,安静到让人不忍心打扰,安静到哪怕生气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想到前日醒来时,错将她当成了龙吟瑶,就不由分外的尴尬。
“你在发什么呆?”耳旁的声音将苏伏拉回了神,见花音花岩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不由微笑掩饰道:“没什么,对了,此事暂列为最高机密,只你们三人知道。”
“花音,你的伤没事了罢?”
前番大战狮吼岭,回来没多久就去了神州,没来得及探望重伤的花音。
花音轻哼一声,撇过脸去:“关心你自己罢,把受伤当做家常便饭,我说你几时能让小姐省省心啊,连我都快看不过去了,你晕迷两个月,小姐几乎就没有休息过你知道么?现在还要跟着你打仗,调配解药,你想让小姐累死吗?”
“花音……”青衣弯月似的细眉微微皱起,斥责道,“我是人仙之体,只消冥想便可恢复精力,本就不需要休息,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
“是,小姐……”花音虽然已是个有孩子的妇人,看起来年纪比青衣还大,却仍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好像没长大一样。
花岩在一旁打圆场道:“受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小姐身为医者,所谓医者父母心,即便不是剑君,换个人来也会尽心救治的。”
苏伏心中暖暖的,无论时光如何变迁、身份如何改变,三人对他却没有半点改变,这让他想起了魂魄受伤的那段岁月。晃眼功夫,已然过去二十多年,当年的小姑娘花音,都已经是孩子他娘了。
有他们在,就是一种幸福!
他的心绪有些激荡,突然觉得坐上妖皇的位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去守护这份幸福。
众人好似都想起了那段岁月,缅怀了许久。
苏伏收起慨叹,笑道:“却是我的不是,我道歉,我反省,保证以后剩一口气的时候,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个好!”
花音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青衣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径自出去了。
“啊,小姐,你怎么啦?”花音慌忙追了出去。
花岩望着错愕的苏伏,别有意味地道:“城主莫要忘了,小姐是为了什么而活下来。”语罢,亦同行礼告退。
苏伏想了想,有些困惑,只得出一个“玩笑开过了”的结论。不由苦笑,他只不过想调节一下气氛。
想着想着,突又若有所思,自己是否太忽略她的感受了。
……
紫城大军,加上明月谷、俘虏、辎重军等等,几乎快有二十万之巨。
二十万大军每日吃、喝、拉、撒等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目,消耗的灵稻便需百石以上,幸好紫城财大气粗,不将这一点消耗放在眼里。后方总管因是,仍源源不断地调配辎重过来。
不得不提的是,紫城许多居民,都自发地参与运送辎重的任务,极为活跃。城中各大商户有钱捐钱,有粮捐粮,没有一个落下,盛况空前,令人难忘。
俘虏全被打散入各大军团,在这三日之中,又临时提拔了数个军帅,若干统领。十五万正规军,分作了五个军团,分别是:青羽军、黄鹤军、赤龙军、黑翼军、金律军。
为与大义名目相合,五大军团对应五色神光。
整个莒州都认为苏伏才破柳宗元,必定携大势南进,不想整整三日,大军都没有动弹的迹象,着实教人惊愕,只道他怕了柳暮言,又下不来台阶,故僵在原地。
三日后的深夜,苏伏独自一人在营帐内自修。
“报,余帅求见……”传令兵的声音突地自帐外传来。
“进来!”苏伏睁开眼睛,便见余神机缓步来到丈前,恭敬地施礼道:“尊上……”
苏伏摆了摆手道:“战时以军阶相称,神机深夜来寻某,可有要事?”
“大军停驻三日,眼看错失良机,不知军帅有何计较?”余神机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本来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如今却因着这份小心翼翼而点滴不剩了。
“不要急,该来的总会来的。”苏伏有些神秘地说着,又关切道:“神机近来气色不佳,莫不是心烦意乱,不如与我说道说道。”
“多谢军帅关怀,只为外界传闻,搅得心焦。”
余神机微微叹了口气,又道:“另外有一件小事,关于明月阁……”
这时他不经意地抬眸一望,对上了苏伏瀚若星海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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