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毒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压在胸前,然很快便化作浊气吐出,斗法最忌心绪波动,尤其是与自己修为同等的修士。
“既如此,那便手下见真章。”
荼毒其实不喜欢废话,只是看在剑斋份上才一再忍让,既然无可再忍,打过就是了。
石泰正襟危坐,神色严肃,点头道:“早该如此。”
虽出此言,却不见他站起,荼毒见状复又怒喝:“石道友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言毕不待反应,法决连连捻动,其背后金刚罗汉发出无声怒吼,降魔忤横劈虚空,一道肉眼可见金光呈半月状袭向石泰。
石泰不惊亦不躲,肃然面容一动,口唇微启合:“时雨。”
语声方落,就有一道白光自他天灵上跳出,其一手伸出,作剑指状,那白光便如臂指使,微旋着如风卷云涌带动漫天雨幕,只一触碰,那金光只坚持了不到三息便被雨幕淹没蚕食。
未完,金光尽数泯灭,那白光势头反而愈盛,带动着雨幕,使每一点雨滴都如同利箭,只一个眨眼便‘嗤嗤嗤’撞上挡来的金刚罗汉。
只见这金刚罗汉如同筛子似的被刺了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其身渐渐有消散迹象,方才硬生生将石洞撑开一倍的大家伙,霎时就快被击散,这白光威力实非同小可。
白光一击建功,在后方一个急转,便调头向着荼毒过来。
荼毒却丝毫不惊,手一晃动,便夹了一块符篆,其与普通符篆外形相当,却闪着红芒,他一手维持着虚影不散,一手夹着符篆于虚空轻轻划动着玄奥轨迹,有令言相辅:
“天法地,地法人,人法道,道法自然,赦令金刚王座,持吾三才令破障,速去!”
令言方落,那虚影金刚罗汉本来无形无声怒吼,竟化作有形有声之音,一阵阵响彻天地的古怪音节自它口里发出,其威压使山林走兽皆惊惧逃出洞穴,使漫天雨幕为之溃散。
就见本来虚而不实身躯竟渐渐凝实,那些破漏亦被弥补,而随着每一段音节落下,便从其口跳出金色文字,在黑夜里异常显眼,赫然便是荼毒方才所念。
待到“赦令”二字显现时,金刚罗汉双眸赫然多了些生动,逐渐蔓延至脸颊,其载着荼毒满满一腔怒意,似才苏醒般扫向苏伏所在位置。
两个问虚巅峰强者相斗,使周遭灵气不规则地急遽颤动,九命爱惜性命,哪敢逗留,早抱着晕迷中的苏伏往后逃去,逃了数百丈方才停下,以他眼力只可勉强看清战场,是以不知那罗汉目光正盯着他。
白光却不再给金刚罗汉时间,只一个来回转动,漫天雨幕再次被卷动,其点点雨滴皆化作锋利冰刺,再度袭向金刚罗汉。
荼毒冷冷一笑,其手指所夹符篆并未散去,突一抖,那符篆便化作红芒没进金刚罗汉身体里。
金刚罗汉如铜铃般双目便泛起妖异而嗜血的红芒,就见其降魔忤往前一探,携着泼天巨威撞上,漫天雨幕轰然爆碎,化作冰晶粉尘飘散。
“铛——”
一声铮然之音,那白光被降魔忤挡下,终见了它本来面目,原是一把通体银白飞剑。
石泰再次感到惊讶,《法相天地》他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今日方知此法与神通已然颇为接近。
“可挡我飞剑‘时雨’,你们法相宗确有可取之处。”
他音声仍旧淡淡,荼毒只当他强作镇定,冷冷笑着说:“石道友不若就此退去,今夜之事便一笔带过,反之恐收不住手,若不小心伤了你,岂不是罪过。”
石泰闻言,肃然面容微松,竟有些笑意,只是难以察觉,要知他平日最是厌恶“嬉皮笑脸”之辈,只一会又绷紧了面容,他认真道:“此言我亦想送给道友。”
“好……很好,剑斋果不愧是青州霸主。”
荼毒怒极反笑,而金刚罗汉终演化完全,就见其身躯如同实质,那金色令言浮在他脑后缓缓旋转,似感受到荼毒意志,它双目睁大,只一用力便撑开‘时雨’,紧接着开始蓄力,约莫有两息,它双目红芒大盛,一声怒喝发出,降魔忤自上而下一劈。
“兹兹——”
虚空皆被斩得发出呻吟,就见大地裂开,比之方才大了几倍的金光轰然压向石泰,漫天灵气皆被带动,与空气摩擦发出古怪音声。
未完,金刚罗汉竟似有灵智,突抛出另一手戴着的念珠,那念珠节节涨大,瞬间将飞剑时雨套住。
时雨发出铮然之音,却被念珠套得牢牢,丝毫不能动弹。
眼见石泰便要被金光打个正着,荼毒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不知此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即便是他,对于亲手灭杀一个大门阀子弟亦有些成就感,除了有苏伏原因外,亦有着利益使然,天下谁不知大门阀便意味着修炼资源。
石泰却仍面不改色,一直未曾动过的左手突伸出,亦作剑指状,其天灵竟再度跳出一道白光,却未飞远,而是落在他左手剑指上,其肃然面容凝起,有莫名意味酝酿,双眸跳动间,突喝道:
“斩!”
音声方落,其手臂与剑指上伸又斩下,斩至半途,就见其上突有巨大剑影生成,愈发凝实,落地时,那剑已然肉眼可见。
“咔嚓咔嚓——”
一声声清脆音声响起,就见那剑倏然化作一道雪白色气体蔓延过去,沿途所有花草、树木、泥土、岩石等全部被其冰冻。
下一息,金光已然撞上气体,二者撞上,却没有丝毫音声,因那金光竟被节节冻住,再无法动弹。
荼毒面色大变,现实将他所有幻想无情打碎,他强打精神,意念对着金刚罗汉连连下达指令。
那雪白色气体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如同跗骨之疽般追上了金刚罗汉。
金刚罗汉哪会乖乖就缚,降魔忤不断挥动,却哪架得住几无穷尽的气体,只勉强支撑小半刻,下身便完全被冰冻。
趁金刚罗汉自顾不暇,石泰控制着时雨跳将出来,漫天雨幕再次聚集,目标却是荼毒本人。
荼毒大惊,自储物袋内拿出一件伞状法器,方一撑开,时雨已然撞上。
“蓬——”
虽挡住了时雨,伞状法器其内禁制结构却支撑不住,竟直接损毁,荼毒本来凝实的身躯一阵模糊,灵体显是受了重创。
他二话不说,架起一件法器仓惶遁走,随着他离开,金刚罗汉亦节节溃散。
第五十四章:供奉?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处生死危机时,云溪正在李梦华府内。
已是子时三刻,李梦华一脸倦意,却不得不在正厅内陪着笑脸,口称:“可是云溪云仙长,供奉大人着你来找我么?可还有甚吩咐?”
“你为何认得我?”
云溪心头疑问愈来愈重,她拧眉道:“供奉大人又是谁人?”
李梦华一愣,随即答:“供奉大人不正是纪修竹仙长,他没和您交代么?”
云溪早前得了消息,苏伏来过此地,便循着踪迹寻来,哪知这李梦华竟认识自己,始知纪修竹竟有个‘供奉’称号,有此称号不正是大律枢密院所属么?
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师兄事忙,哪记得这许多,我且问你,今夜可有一位青年修士找过你,那人长得俊秀,着月白长衫,带一只黑猫,背有招魂幡。”
李梦华眼力何等老辣,见其脸绷得紧紧,便知其中有猫腻,不由悚然一惊,倘坏了纪修竹大事,他几条命亦难赔偿,不禁暗恼自己自作聪明。
他能认得云溪亦属侥幸,大律凡有品级官吏,可得一次检测根骨机会,亦是那次在玉清宗外门见到云溪。
涉及身家性命,他不禁振作起精神,小心翼翼道:“此事供奉大人不曾交代,下官亦不敢透露,还望云仙长莫让下官为难。”
云溪反而好整以暇坐了下来,横眉以对,冷声说着:“你不说自然可以,这些年你贪污公款不知凡几,我会将证据一一呈到李潜案上,到时看你说是不说。”
李潜乃大律皇帝陛下,亦只有大门阀修士才敢直呼他名字。
入夜时,纪修竹突然离开,却没有言明去向,两人商量一下,决定自己想办法找出天坛教据点,便分开了行动。
云溪想法却与苏伏不谋而合,只是她对两位师兄更依赖一些,是以等到需要自己思考时才想到。
她偷偷潜入县衙,查看各种卷宗,发现许多款项用途不明,这不该她管,是以不甚关心,而后在其中一本账目上见到九命在其上刻了印记,虽只无聊涂鸦,却让她得知苏伏应该亦来过此地。
而后盘问不少小官吏,得知李梦华曾被一只猫妖恐吓过,待问到其名时,方得知乃是那县丞李梦华。
她心思一动,便觉得此人或许知道一些甚,或可自他那里得知苏伏行踪。
纪修竹或多或少劝诫,让她对苏伏行踪与目的逐渐在意起来,亦想知苏伏究竟是何等样人,让纪修竹那样防备。
其实那些款项究竟去了哪里她根本不知,不妨拿来试探试探。
李梦华脸色骤然惨白,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天下承平,大律对官员可谓优厚了,像他这样七品正官员,年俸有七千两白银,以青州物价,放在民间,七千两白银可让一户五口之家衣食无忧过上十五载。
是以大律对贪官惩处非常严格,但凡证据确凿,即刻问斩,绝无任何容情。
有着玉清宗高徒出面,莫说他贪污,便是不曾贪污亦会被强按罪名,是以他冷汗便淋淋而下,哆嗦着唇道:“仙……仙长且住,下官说……便是……”
云溪一见有效,冷冷一笑,便问:“可见过那青年修士,但有丝毫虚假,我即刻飞剑传书,叫李潜看看他手下这官是甚嘴脸。”
“见……见过……”
李梦华忙不迭点头,凡人再如何老辣,在一言可掌他生死的修士面前又能怎样呢?
“那人现下在何处,你与他说了甚?”云溪又问。
李梦华便将那番话一一叙述,末了又言:“此乃供奉大人交代,下官亦不知供奉大人究竟有何打算。”
云溪听了来龙去脉,面容惊色怎也掩藏不住,一时心乱路麻,纪修竹为何知道天坛教据点,却一直瞒着他们,为何引苏伏单独前去?是借刀杀人?
她猛地甩甩螓首,止了可怕猜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心先与师兄汇合,探查了那三处地方,得了证实再言其他。
“我即刻去查证,若你所言有丝毫虚假,定回转取你狗命。”
云溪冷冷撇下恶言,实掩饰心头慌乱,出了李府便将宗门秘术使来,只要方圆二十里有同门之人,都可感应。
……
苏伏看似昏迷,实则识海正是一片天翻地覆,他精神本来就疲惫不堪,又有着死亡威胁笼罩,精神负荷更是难当,魔灵瞅准他心绪难平,突发难,方致他肉身晕迷。
意识层面,血海很是巧妙躲着宝典袭扰,持续不断偷袭着苏伏所在小舟,时不时伴有大笑扰乱苏伏心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攻势苏伏早已习惯,只是奔波半夜,又两度遭生死危机,是以状态奇差,他疲惫地挥动手中长剑,对着青光作简易操控,才勉强维持局面。
若非宝典不时降下清光助力,早便被魔灵攻破小舟,那时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魔灵对他怨憎程度,岂会简单放过他?
虽有想过将意识躲进心内虚空,亦是无量界里。惜魔灵步步紧逼,让他连喘息亦无暇,遑论那沉甸甸的精神疲累,几欲让他睡死过去。
“哈哈哈!小辈,不若拿镜子照照你这模样。”
魔灵不断以音声扰乱苏伏,乃是这二十年来每次争斗主题,初时苏伏还会反唇相讥,时日俞久,便渐渐懒得与他聒噪。
其实,对苏伏来说,最深沉的黑暗不是魔灵叫嚣与袭扰,是那永无止尽的斗争,是看不到彼岸的无边血海,是两世亲人眷念缠绕的愧疚,是众多蹉跎于长生大道的先辈,而他的长生大道更要比别人艰难万万倍。
只是他拥有的亦要多得多,他有机缘得青光护持,有《炼妖经》炼体,又有太玄无量宝典认他为主,三样随便一样都能让一个普通修士走到难以想象的高度,是以他又有甚好抱怨呢?
随着时间推移,他愈来愈觉得青光玄奥,不在炼妖经下。此时他只是简易操控,倘逐渐将其内演化了然于胸,或能重现其威力,那时便可将魔灵踩在脚下,那才是真痛快。
惜此乃是比之长生大道更为艰难的事情,因青光维持不散,是因其内有着那人意念,倘意念消散,他亦无法复制,除非得传这神通,将其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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