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来到了一座巨大的木车面前,那栗末巧匠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爱惜地抚摸着这辆巨车的车辕,柔声道:“这是我亲自设计的攻城车,可以同时架起两组折叠放置的云梯,车前的楔形斜面高有三丈,若是城池不大,士兵可以直接踩踏其上,冲进城中。”
“太好了!”曼陀身后的众将领忍不住纷纷发出欢呼赞叹之声,曼陀脸上也是一片意得志满之色。
栗末巧匠冷冷扫视了一眼这群如狼似虎的突厥悍将,来到一座奇长无比的巨型木车前面,道:“这是我用百年巨木制成的撞城车,上以杉木、牛皮造成顶棚,推动撞车的士兵可以藏身其内,避免被弓矢投石所伤,车身外装有牢固的挂钩,必要时候,可以骏马或是壮牛拖拉撞木,撞击城门。巨木之上装有铁楔,撞击城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哈哈哈哈!”曼陀再也忍不住,仰天长声大笑,放声道:“得此无双利器,试看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我们突厥雄师。”
听到他狂野而肆无忌惮的笑声,那栗末巧匠低下头颅,脸上露出黯然之色。
“好,黄玄忠,你不愧是栗末第一巧匠,这一次若是我族大获全胜,我曼陀担保你一生富贵荣华。”曼陀欣然说道。
曼陀好似未觉,又问:“你这些如此精巧的木匠手艺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黄玄忠神色一黯,沉声道:“老酋长去世前,打发我们师兄弟到中原学习巧手制造之术。得遇恩师巧手匠李先生,终成大器。可惜几位师兄弟贪恋中土繁华,不肯北归,只得我一人单身返回。本以为可凭一身本领保家卫国,可惜……”
“哼哼!”曼陀冷然一笑:“可惜,你却要用一生所学来为南侵中原的突厥人效力,是也不是?”
黄玄忠叹了口气,正色道:“我自知恩将仇报,乃是天地不容,若是大唐国陷,我当自尽以谢师恩。只求三殿下放过我渤海国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曼陀冷哼一声,道:“那也要看我的心情如何。十天之内,我会再来。”说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袍袖一摆,率领着十数名将领,大踏步走了。
第十一章栾城惊梦
恒州栾城位于太行山东麓,河北道和河东道相邻之所,北连幽、代、朔等边境重镇,南通大唐李氏发家之地太原,乃是南来北往的诸州兵马的中顿之所,境内地势平缓,土沃水丰,交通十分便利。
栾城历史悠久,在春秋之时便是鲜虞国重地,后归晋国;战国时期乃是赫赫有名的中山国,后期归赵;西汉置关县,划归赏山郡管辖;隋朝之时归属赵郡;唐朝时隶属恒州。
大唐立国以来,突厥数次寇边,都离恒州栾城不过百里之遥,所以栾城也成了唐朝重要的兵马屯练之所。新征集的兵马,往往要在栾城训练之后,才会一批批地派到前线参战。而突厥散骑也往往会越过边关,在恒州诸地骚扰为患,令当地驻军防不胜防。
当恒州刺史镇军大将军姜重威从恶梦中醒来的时候,冷汗从他那壮硕的脊背上一丝丝地渗下。他从睡枕之下将那把常伴左右的牛耳尖刀猛的拔了出来,在空中狂挥了几记。
气,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的噩梦。
李世民终于还是不放心他镇守恒州,数之不尽的刺客源源不绝地从长安城杀来,将他团团围住。他拚命地冲杀,但是却死活杀不出重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数十名黑衣壮汉乱刃分尸。
“李世民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我,否则他就会失信于天下。”姜重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牛耳尖刀,静静地思忖着:“但是他又不会留着我,他绝对不相信我会彻底地归附于他,因为,我是河北人。”
姜重威倚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无瑕的明月,神思又回到了隋末唐初那惨绝人寰的大厮杀。
虎牢关前,河北雄兵三十万,联营百里,战鼓数百面,隆隆的鼓声震天动地,那霹雳雷霆般的声响,不必交战,都应该震碎了唐兵的肝胆。
但是,李世民的骑兵突击却让河北将士陷入最深沉的噩梦之中。只有几十个随从的李世民,竟然从河北军的正中间穿凿而过,将方圆数里的大阵斩成两段,然后再从背后掩杀而回。
姜重威仍然记得自己率领的五千骑兵从阵南驰援主阵,却只能跟在李世民一众骁骑的背后吃尘。等到他明白到阵脚大乱,大势已去的时候,四面八方的大唐兵马已经将他包围了起来。
在窦建德手下一批天下闻名的将领面前,从伍长开始做起,数年间积功而到正四品怀化中郎将的姜重威只不过是一个不很起眼的小角色。
但是,窦公对他却十分的重视,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所以每次军事会议,他这个四品武将,仍然有资格在大帐的角落处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席位。
当他面对着唐兵的千军万马之时,他的才华终于破茧而出。面对这四面合围,他率领着五千骑兵杀向李世民的主阵,迫使四面兜围他的将领惊慌失措,匆忙变换阵形,迎面拦截于他。
兵活着带出了虎牢关。
一路上,他看到河北将士的尸体一堆堆地横卧在地上,很多人是和大唐兵将合抱而亡,有的人身上双手双脚俱已被斩落,嘴里却仍然紧紧咬住一只血肉模糊的鼻子。河北男儿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们便是当窦公被唐朝皇帝在长安街头处斩的时候,已经返乡务农的姜重威第一个冲上街头,杀了唐朝的官吏,带领着十几个心腹,杀光了百余名唐兵,占领了县城响应刘黑达的起义。
大唐的将领更是非常优待。
但是,这一切的仁厚之举,只换来一夕长安魂散,只因为那个大唐皇帝李渊,非常喜欢看被俘获的义军首领在长安城斩首的场面。姜重威心中只有恨、恨、恨。
刘黑达是个无赖,他那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早年生活,姜重威早就知道。但是,他也知道,刘黑达是一个重义轻生的热血男儿。为了报窦公的知遇之恩,他愤然起兵,联络河北豪杰,动员河北壮士,争杀官吏,兴兵造反。
士为知己者死,刘黑达既然为了窦公抛却了身家性命,那他姜重威也不会吝惜为了刘黑达牺牲一切。这就是河北男儿的情义。
唐朝已经得了天下,河北义军乃是以一省之力对抗整个中原,大家谁也没想着要活命。也许豁出性命的厮杀是最可怕的,罗艺、罗士信、薛万彻、薛万均、李神通、李道玄,这些声名赫赫的将领都在河北义军的手下或死或降,唐兵败如潮水。
那是一段最绝望,也是最开心的日子。看着那些欺压河北民众的唐兵将领诸如秦武通、郑善果之流仓皇逃窜,姜重威心中一阵开怀。
姜重威仍然率领着他那五千骑兵,在冰天雪地里突击唐兵数万人马,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狼奔鼠窜。
他手下的健儿们爬冰卧雪,千里突袭,什么艰苦的环境都经历过,连和他作战的唐兵将领都对这支人马竖起大指,暗暗称赞。
只为了一场决战的全胜。姜重威知道,自己的河北军绝对使不出这种祸害河北百姓的恶毒之计,可笑那李世民还妄称爱民如子。
如果刘黑达在战场上力战而死,说不定姜重威也会追随他同赴黄泉,而那五千子弟兵也将灰飞烟灭。
但是,刘黑达竟然是被自己人诸葛德威生生卖给了唐朝。自那一天起,姜重威发誓,一定要手刃诸葛德威,手刃李渊、李世民,为窦公、刘帅复仇。
他率领着残剩的三千子弟兵降唐了。从他见到李世民的第一眼起,他相信李世民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意。
但是,这个雄才伟略的大唐天子却没有杀他,反而任命他为恒州刺史,正正经经的从二品武官,负责训练在恒州集结的大唐新兵。那三千子弟兵也拨给了他,因为他们只服从河北名将姜重威的调遣。
三年过去了,大唐的新兵一批批如流水般自并州而来,再从这里到幽、代、朔等边镇诸州而去。姜重威却一天比一天遥远。
“也许,我的时候快到了。”望着渐渐西去的明月,姜重威只感到一重重森寒彻骨的杀气将他一层又一层的围住。
“忘儿,忘儿!”他开始大声呼唤。
栾城之外最近多了很多强悍凶残的流寇。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们是胡人,还是汉人。只知道他们专杀在栾城进出的各族商旅和各个城镇间巡查的斥候小队。
听说别的边城要地也多了类似的流寇,他们或三五成群,或数百人一队,神出鬼没,各州各府围剿他们的队伍不是扑了个空,就是全军覆没。
这些神出鬼没的流寇,触动了姜重威多年以来因为担惊受怕而负担过重的神经,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李世民派来刺杀他的人马。
不错,只要杀了他,李世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收编对他誓死效忠的三千子弟兵,那他还等什么。
姜重威这些日子,每隔三个时辰,都要派出斥候打探流寇的动静。这些斥候队往往非死即伤。
他那命根子般的三千子弟兵当然舍不得动,所以这个重活就派到了新到这里训练的四千大唐新兵的身上。几天以来,因为频繁派出斥候,这四千新兵已经减员一百余人。
这一日凌晨,新兵营的几个伍长刚刚安葬了昨日殉职的十数名斥候的尸体,姜重威命令他的义子大唐新科武状元──归德中郎将姜忘觐见的口令声,又开始在夜空中回响。那些彻夜难眠的大唐新兵们纷纷从营帐中探出头来,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末将姜忘,参见刺史大人。”姜忘在刺史大人的卧室之外朗声道。
他是一个身材挺拔壮硕的山东汉子,浓眉大眼,一脸钢针般的连鬓络腮胡子令他那张方正的国字脸充满威风煞气。
他的双臂虬劲有力,肩背极宽,细腰长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使不完的精力。他的左脸上有一道覆盖整个脸庞的奇特伤疤,似乎左边面皮被一把利刃生生剜去了一层,令他的面容更加狞恶凶狠。
看到姜忘进来,姜重威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慰之色:“忘儿,这里不是军帐,此时也不是军议之时,你不必如此拘礼,坐。”
姜忘的眼中露出一丝孺慕之色,点了点头,在一旁寻了个椅子坐下。
姜重威喘息了一声,问道:“那些蚁集城外的栗末难民情况如何?”
姜忘沉声道:“难民足有四万,牲口粮草财物不计其数,我巡视了几次,他们都非常安分守己,没有异动。只是长途跋涉,劳累过度,有多人病倒。我已经派人将他们扶入城中就医。这几日流寇频生,他们能够安抵栾城,实在是一个奇迹,孩儿总觉得事有蹊跷。”
姜重威点了点头,狠声道:“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嘿嘿,他们不是来打劫,他们是来找我的。”他一把拉住姜忘的手,道:“忘儿,给我再派出二十名探马,我要他们在外面巡视一圈,将这些流寇的服饰、长相、来历和武备统统报上来,若有怠慢,立刻处斩。”
作战十分艰难。我们需要派出精兵良将前去将其剿灭,我请派子弟兵五百人出城灭寇。”姜忘连忙说。
“不准,不准去。绝对不能派出我河北故部,绝对不行。让新兵去,就让他们去历练一下。快去!”姜重威剧烈地喘了一口气,让他那急促而令人不安的语气和缓了下来,接着说:“除非确定那是突厥散“是,义父。”姜忘暗中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么,那些城外难民如何安置,义父可有主张?”
“我已经派遣快马将这里的情况报入长安,如无意外,按照惯例,我们应该接纳难民,将他们移往代、刻派出探马,快去。”
栾城新兵营帐中,高级武官早已经汇聚一堂,姜忘入帐之后不用再传召众人,只是命令手下亲兵点灯伺看到他进来,一名偏将立刻言道:“姜将军,刺史大人是否又要派出二十探马?”
姜忘点了点头,洪声道:“今夜到谁轮值了?”
那名偏将脸现怒色,道:“轮值的探马全都已经殉职。这几日我只从兵营内挑选精干士兵出巡,但是也去十还一,伤亡惨重。那批流寇数量众多,又精通伏击潜踪之术,如果刺史还执意派遣零星探马出动,不出数日,这新兵营内便再无可用之人。”
他的话得到了帐中所有将领的认同,每个人都双目冒火地望着姜忘。
姜忘不动声色地说:“把那几名生还的士兵叫到这里,我有事问他们。”
那名偏将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好憋了一肚子气冲出帐外,片刻间将人带到了帐中。这几个从流寇手中逃脱的士兵有的臂膀带伤,有的腰腿受创,更有一个是屁股中了三箭,去了大片皮肉,被人抬进帐中。看到这些士兵凄惨的模样,所有将士都愤愤不平。
看到人都到齐,姜忘沉声问道:“你们和流寇遭遇的时候,他们都身穿何物?”
一个士兵小声道:“这些我们都和刺史大人讲过,他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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