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跟我来。”锦绣公主仿佛在瞬间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快步向着山下的包围圈走去。
看着彭无望像丢草芥一般将吉灿已经断气的身躯往身旁一丢,所有塞上豪杰都默然了,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莲花山道之内,静寂如死。
彭无望背靠着山壁,两腿摊开在地上,眼中满是讥讽的笑意。
普阿蛮木然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屠娇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挂满了汗珠,双眼闪烁着惊诧。
博尔古和扎尔杰这一对大草原的双雄挺直了身子,左手扶住胸前,眼中满是崇敬和惊佩。
差猜、额尔查等豪杰小心地后退了半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突然,人群中发出响亮的“咕咚”一声,原来不知是哪个武士因为受不了紧张的刺激,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动作似乎有着传染性,紧靠着他的同伴同时咽了口唾沫,发出齐刷刷的声音。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瘫坐在山壁前的彭无望扬声畅快地笑了出来。他抬起左手,伸出食指,用力一指普阿蛮,然后轻巧地向上勾了勾。
听到他的笑声,所有人都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但是满心的苦涩和愤恨又令他们想哭。
看着彭无望指向自己的手指,普阿蛮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双手紧扣双燕,沉声道:“你叫我?”
彭无望笑着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道:“他们杀不死我,你还杀不死我吗?来啊!”
普阿蛮冷哼了一声,道:“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彭无望笑了笑,食指在他的脸前方摇了摇,道:“等一等,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彭无望将腰畔的衣摆一撩,那柄妖眼般的战神天兵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阳光从正午的明亮耀眼渐渐变成了黄昏的清澈柔和,远处成群的寒鸦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惊叫着窜上天空,宛如一片闪烁变幻的乌云。
莲花山上传来凄厉的猿鸣,仿佛预示着一幕天愁地惨的悲剧将要上演。
普阿蛮感到一丝汗水顺着他的眉毛就要流进眼睛里,他拚命抑制住想要将它抹去的冲动。
“战神天兵?”普阿蛮用尽量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不错。”彭无望沉稳地笑了笑。
这句话让面前这些深知战神天兵威力的高手们噤若寒蝉,人人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惊恐。
“你既然有了如此神物,刚才激战之时为何不用?”普阿蛮厉声道。
彭无望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驾驭战神天兵之力,你还不是它的主人。”普阿蛮冷笑道。
彭无望点了点头,道:“不错,它出鞘之后,连杀四百余人,最后几经周折,还鞘而去,若是再拔出来,它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
“哼,所以现在才将它亮出来?”普阿蛮道。
“之前我自认为可以破围而出,彭某大好性命,不愿就此了结,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彭无望看了普阿蛮一眼:“你叫什么?”
普阿蛮的眼中露出一丝兴奋的寒芒:“普阿蛮,塞上普阿蛮。”
彭无望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我记住了。”眼中忽然一片冰寒:“各位,黄泉寂寞,只好请你们陪我走上一程。”说罢手扶刀柄,就要拔刀而出。
第九章心碎重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普阿蛮将青筋暴露的双手按在双燕之上,任由汗水顺着睫毛渗入眼睛之中,感受着酸楚的刺痛。
他的神思忽然飘到遥远的漠北,想起了母亲孤零零的坟头上,自己年年献上的乳白色野花,纵横大漠几十年,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些野花叫什么名字。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
屠娇静静地闭上眼睛,她的耳中似乎又听到达龙悲凉的情歌,心中冉冉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温情。如果能在黄泉见到达龙,如果能在他身边多陪他些日子,那该多好。
博尔古和扎尔杰苦笑着互望了一眼,刀斧相击,以示永诀,两个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俄尔古纳河畔连天的草原和在草原中驰骋飞奔的乌云般的马群。
山风渐起,呜咽悠扬,一如羌笛的沧桑悲怆,仿佛一位孤独的牧羊人,为莲花山上的诸君奏响了生命中最后的乐章。
死神悠闲地坐在高高的云端,攫命的镰刀舒适地扛在宽阔的肩膀,他似乎正在默默地享受着甜美盛宴开始前的快乐时光。
山风刮动得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猛烈,闭目待死的人们渐渐感到无法忍受的煎熬。他们纷纷睁开眼睛,却看到彭无望目瞪口呆地瞪视着普阿蛮的侧后方,仿佛在瞪视着一个奇诡恐怖的洪荒怪兽。
“阿锦?妳怎么会在这里?”彭无望沙哑着嗓子,急切地问道。他的目光仓皇而无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拚命地挣扎着拒绝相信。
锦绣公主怔怔地看着倚壁而坐的彭无望,她发现他的右腿已经完全被打断了,左腿似乎也受了重伤。他的腰肋间鲜血流淌,不知道添了多少处伤痕。他的右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泛着紫青色,一道淡淡的血痕从他嘴角一直延伸到脖颈。他的肩膀处的衣服向两旁撕裂着,在衣物的破口处是两道皮开肉绽的裂痕。
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孤零零的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凶残的攻击,杀死了多少不可一世的仇寇,流了多少火热的鲜血?!
锦绣感到热泪在自己的眼眶中不停地打滚,她忽然感同身受地意识到了彭无望此刻的悲凉和绝望,而让这个从来不放弃希望的热血少年绝望的,正是此时此刻的自己。
彭无望费力地将一口唾沫咽回肚中,他感到咽喉中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满怀期望地问:“妳被他们抓住了?”可他的心底也知道这根本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是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是好?
“哼!”侍立在锦绣公主身后的可战不屑地哼了一声,厉声道:“好一个糊里糊涂的蠢材!我来告诉你……”
他刚要道出锦绣公主大草原上尊贵的身份,却被跋山河一把拉住。他满怀疑问地望向跋山河,却看到同伴脸上一丝苦涩无奈的神情。
锦绣公主轻轻闭上眼睛,让眼中的酸楚静静地沉淀,她不能让这些誓死效忠于她,效忠于大草原的勇士们看到自己眼中软弱的泪光。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用一种酸涩而干硬的嗓音机械地说道:“我,乃是东突厥,平南牙帐,锦绣公主。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神剑山庄的公孙锦。”
彭无望感到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消散了。按住刀柄的手,无力地从光洁的握柄处滑了下来,他的眼睛圆睁着,但是茫然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着远方,又仿佛在看着他的面前,锦绣公主的脸。
“这些都是阴谋,突厥人的阴谋,是吗?”彭无望的眼中突然闪烁出明灭不定的怒火。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木然无语的锦绣公主,希望她给予他们指示。但是,此时锦绣公主的神思似乎飘舞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妳把神兵令散到中原武林,是妳把这千余名武林人物骗到莲花山,然后再设伏杀尽他们。为的,就是替你们突厥人争霸天下,是不是?!”彭无望怒道。
锦绣公主直到此时,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是。”
“妳自始至终,都在骗我!神剑山庄的庄主、万两黄金的嫁妆、神兵盟的盟主,都是假的,假的!咳咳!”彭无望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几口鲜血。
看到锦绣公主仍然木然不答话,很多人都开始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可战仍不住小声道:“公主,何必听他啰嗦,我……”
锦绣公主回过神来,左手轻抬,制止了可战继续说下,用一种清冷的语气道:“是你们汉人其蠢如牛,好利图名,才会落到如此惨淡下场。”
彭无望的心中一阵悲伤,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凝神观看了良久,几次想要丢到一边,但是却无法下手,辗转良久,才终于苦笑一声,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可战在眼中看得真切,心中一阵惊栗,凑到锦绣公主耳边道:“公主,妳的鸳鸯丝巾怎么会在他手上?”
锦绣公主茫然摇了摇头,不想回答。
她的心中有着越来越剧烈的绞痛,仿佛紧紧攥在彭无望手里的不是丝巾,而是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坠下去了,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再也升不上来。
第十章一剑交心
彭无望将那块丝巾密密地缠在了右手手掌之上,然后将吉灿的长刀摸到手中,用它拄着地面,艰难地站起了身,将左手重新按在战神天兵的刀柄之上。
看到他这个动作,所有人绷紧的心弦再次剧烈地震颤了起来,此时的彭无望宛如死神的使者,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慑力。
“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让战神天兵回鞘。你想怎么样?”锦绣公主机械地说着。
此刻的锦绣公主,心中一片漠然,仿佛在看着一个饰演锦绣公主的戏子,在莲花山这个宽广的舞台上做着卖力的演出。
彭无望轻蔑地看了看团团将他围困的塞外高手们,他的眼光如此伤人,好像一面通红的烙铁,在这些心高气傲的塞外高手心中留下了深深印记。
“我只要一拔刀,这里就要变成坟场,但是只要妳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放过他们,另将战神天兵双手奉上,如何?”彭无望的话语中透露出罕有的冷酷,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了另一个人。
锦绣公主冷硬地问道:“什么要求?”
彭无望喘了一口气,道:“和我较量一番!妳赢了,我便任凭发落;妳输了,我立刻自尽,战神天兵可由他人取走。”
“简直混帐!公主万金之体,岂能和你这个将死之人相提并论,就让可某和你较量一番。”可战用力一顿手中的点钢枪,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站着!”彭无望厉喝一声,一拍腰际的战神天兵:“我看你是想和它比试一下吧?”
一股森寒的杀气迎面扑向蓄势待发的可战,看到宛如妖眼般诡异的战神天兵,强横如可战,也不由得收住脚步。
“所有人都不要动!”锦绣公主冷喝道。
她身后的勇士们都露出焦急关切之色。
普阿蛮凑到她面前小声道:“公主,他虽然是伤重待死之身,但是此人勇悍绝伦,乃是世上无双的铁汉,我恐他临死反扑,会令公主尊体有损。”
锦绣公主转头朝他微微一笑,道:“阿蛮,到现在你还不信任我吗?这是我们脱困的唯一办法。我不会有事。”
普阿蛮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好,动手吧!”锦绣公主将腰畔的紫凤、青鸾双剑拔了出来。
“不是在这儿。”彭无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不期然地流露出一股肃索之气:“决生死,当然要找一个好地方。”
他用右手的长刀权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着莲花山顶走去,刀尖撞击石地,发出刺耳而生涩的声响,幽幽地在山道间空洞地回荡。
锦绣公主默然半晌,叹了口气,将双剑收回,跟在他的身后。
围在彭无望身边的武士们自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去路,他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似乎这些怒目横眉的武士根本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两旁的塞外高手瞪视着他的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莲花山顶平圆如莲花花蕊,正好提供了比武的较场之地。天边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照在峰顶的平地之上,亮如白昼。
彭无望踩在被月光染成烂银色的地面上,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可好?”锦绣公主沉默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里很好。”彭无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里很像当初围杀青凤堂主时,我到过的舍身崖。不同的是,那里只有一侧悬崖,这里却有两侧。”
锦绣公主看了看莲花峰顶两侧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用尽量淡漠的语气道:“青凤堂主萧月如是我的姑姑,你杀了她。”
“我没有杀她,她和顾天涯走了,不过,她毒伤甚重,恐怕活不长久,现在可能已经去世了。”彭无望淡淡地说。
“她为什么会中毒?”锦绣公主问道。
彭无望看了锦绣公主一眼,道:“为情。”
他的眼中露出感怀的神色,将那一夜顾天涯和青凤堂主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向锦绣公主一一道来。
锦绣公主目瞪口呆地听着,顾天涯和青凤堂主为情为爱的恩怨纠缠让她如醉如痴。
“断肠草是一种很好的毒药,即使在一年之后,我运功逼毒,仍然痛得死去活来。原来三十年来,妳就是这么活过来的,萧姑姑,妳真的好苦。”锦绣公主双目泪光闪烁。
“顾天涯和青凤堂主眼看就要殉情而去,我心中不忍,将随身带着的千年血星珠给了他们。”彭无望深深地看着锦绣公主,字斟句酌地柔声道。
“那么,那么……”锦绣公主的喉咙因为关切和希冀而干涩:“萧姑姑她应该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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