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沉默片刻,问:“那大师追求的是什么?”无空喃喃道:“追求什么?”他忽地大笑道:“天高地远,朗朗乾坤,何处不是追寻,何处不是依托?你既已突破了自己,寻到了自己的武道,为何还看不破这一点呢?”他虽然什么都没说,那股傲视一切、高高在上的眼神却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想必大师也寻到了自己的道!当真可喜可贺!”仕进有些(炫)恍(书)然(网),也有些困惑。无空脸色微变,又笑道:“大道无形,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寻到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和尚我一直等着呢?”
仕进低低的笑了笑,道:“大师倒是直接!也罢,在下就直说了!有一位故人,嘿,大师的故人,托在下问大师一个问题。”
“哦?不知那位故人是……”无空有些诧异。仕进冷笑道:“就是那位跟在下有同样遭遇之人!大师不会连他也忘记了吧!”
无空怔了怔,随即(炫)恍(书)然(网),脸上顿时出现了怀念的神色,低声道:“他老人家还好吧!”仕进冷笑道:“托大师的福,他老人家无病无痛,身子好着呢!哼!老人家让在下问大师一句,生平行事,大师可曾有过丝毫后悔之意?”他紧盯着无空,就等着他回一句话。
无空沉吟良久,沉声道:“和尚我做事从不后悔!”“即便是错了?”仕进逼问道。无空傲然一笑,坚决道:“事情既已做出,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大丈夫顶天立地,即便事情做错,两肩担下了便是!后悔二字,和尚是从来不沾边的!”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的坚定竟让仕进别过眼去,不敢直视他。
众人听着两人一问一答,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听出了其中的剑拔弩张。风子斋呐呐着想插话进去,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之间表露的气势,竟将旁人齐齐挡在外面,前进不了半分。玄空虽然知道其中缘由,却一直沉默不语。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局外人确实不好插嘴。
仕进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大师可是今日才恢复清醒?”他脑子一片紊乱,只得转过话题。无空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一下,沉声道:“今日刚恢复神智,便能马上下令清除智空的巢穴,大师倒真是神机妙算,在昏迷中就知道了一切阴谋!嘿嘿,佩服,佩服啊!”
无空微微笑道:“到了时候,自然有人下达命令,至于这个人是不是和尚我,并不重要!和尚不过凑巧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罢了!”
仕进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冷声道:“大师玲珑手段,在下愚钝,不能领会万分之一,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在下虽有些武功,自认尚算可以,但落在大师眼里,其实不值一提!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号,落在大师身上,倒真是名副其实!大师黄山上所说的话,只怕是糊弄在下的吧!大师对付在下,其实另有用意才对!”他越说思路越是清晰,其实无空当时根本没有出手暗算他的理由,却出手了,其中定然是别有蹊跷。
无空眼皮猛地一跳,半晌才微笑道:“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若要报仇,现在便可以取了我的性命,绝对不会有人阻拦你!呵呵,说了这么多,和尚累了,要睡了!”他慢慢合上眼睛,神色很是疲倦。众人面面相觑,都盯着仕进,等着他的反应。
仕进喃喃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会知道原因的!”他瞄了冰儿一眼,忽地醒过神来,转身对玄空、风子斋与单南虎三人躬身行礼,略带歉然道:“三位前辈,我妹子的伤势全靠三位鼎力襄助,这才保住了小命!在下刚才一时激动,忘记谢过三位的大恩大德,真是惭愧之至!大恩不言谢,三位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只要是不违背良心,在下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玄空三人都连声谦让,单南虎更是笑道:“其实真正出力的是玄空大师,小兄弟,你应该谢的人是他!况且若没有你的帮助,解开了我们身上的麻药,使不出功力来,那也是枉然!所以说,大家是扯平而已!呵呵!”风子斋也连声附和。半晌后,他忽地神秘兮兮的问:“小兄弟,你跟方丈大师之间究竟有何过节?能说来听听吗?”
仕进一怔,正考虑要不要说,玄空咳嗽几声,接过话来:“小施主,这位姑娘毒素虽然暂时被压制住,但终归只是治标,若不能将毒性真正驱除,来日再次复发,就真是回天乏术了!切记啊!”仕进一惊,道:“大师,她这个样子能撑多久?”玄空沉吟半晌,掐指算了算,才郑重其事道:“大概也就三个月!不可能再长了!”
“三个月啊!”仕进喃喃道,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玄空迟疑了一下,道:“小施主,关于你跟方丈之间的纠葛,本与老僧无关,只是……唉,罢了,罢了!”他欲语又止,最终只能长叹一声。仕进正色道:“玄空大师,私怨在下可以不理,但有些责任,方丈大师似乎是推脱不掉的!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让在下好好了解真相,也可以让无空大师想想事情。结局如何,一个月便见分晓!大师何妨旁观?”
太虚五僧瞥了一旁闭目养神的无空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太虚上前一步,念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关于小徒与施主之事,小徒已经出了声,贫僧也不好过问,此事暂且作罢。另有一事,施主能否如实做答呢?”他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病入膏肓一样。
仕进点了点头。太虚道:“昨夜贫僧观施主出手,所使的功法,似乎跟小徒同出一脉,不知是不是那两位所传授的?”仕进略一沉吟,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晚辈所学,确实出自两位老人家之手,不过他们未曾亲自传授过晚辈任何东西!”
“这倒奇了!”太虚沉声道:“既是有所关系,那贫僧也不妨直说了!贫僧跟四位师弟数十年苦禅,悟出了一招,本来是想找那两位高人讨教一番的!但施主既是到了少林,又跟那两位颇有渊源,也省得贫僧跟四位师弟这几副老骨头奔波劳碌了!施主意下如何?”五僧眼中俱是热切的光芒,甚是期盼。
仕进有些迟疑。说实话,五僧若是单打独斗,他谁都不惧;但五人一起,却不得不斟酌一番了。玄空也忍不住道:“五位师叔,这个恐怕不妥吧!”他早知五僧的武功深不可测,外界盛传六绝武功绝顶,事实上只有少林的少数人晓得,五僧的功力,其实更在六绝之上。风子斋跟单南虎也瞧出了五僧的厉害,俱是连连点头,道是不妥。
太虚笑了笑:“有何不妥的?这位施主武功号称天下第一,应付我们几把老骨头,应该是绰绰有余吧!嘿,我们数十年的苦禅,数十年的渴望,只望有朝一日能解开心结!小施主,你认为呢?”此话一出,风子斋、单南虎跟单北豹的眼神全变了。他们只觉事情太过于难以置信,一时接受不了,但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仕进蓦地大笑道:“好!既然五位前辈有此雅兴,晚辈又有何惧?”他将冰儿交给玄空,退开几步,沉声道:“可以开始了!”五僧瞬间散开,围在了仕进周围,距离不过三步。六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木屋前。仕进背着手,抬头看天,说不出的悠闲飘逸。五僧则合上眼睛,合什垂眉,意态无比的从容。
众人都紧紧的盯着六人,甚是紧张。便连无空也睁开了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单北豹看了良久,忽地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问单南虎:“大哥,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再退开一些?”单南虎奇道:“你在说些什么?为何要退?近一点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单北豹低声道:“这等高手过招,波及范围不是很大吗?我们离这么近,若是他们收手不及,我们岂不是要遭殃?”单南虎冷哼一声,道:“还是那么不长进,连这个都不懂!”风子斋低笑道:“我说单兄弟,在这里的都是何等的高手,若是连自己的招数都控制不了,那还谈什么高手啊!武功练得越高,控制能力就越强,招数的威力就越集中!你想想看,一掌打过去,飞沙走石的,看似声势浩大,力道却是分散了,对敌人的伤害也就微乎其微!若是掌力凝实,落在敌人身上,嘿嘿,结果可是截然不同的!啊,说起来我还真是紧张呢!老单,你瞧出点什么来没有?”
单南虎低声道:“他们看似不动,实则已经在过招了!五位高僧一直在寻找对手的破绽,一旦找到,这一击恐怕就是石破天惊了!那位小兄弟当真厉害,虽然浑身上下满是破绽,处处可攻,却又处处不可攻!他真是玄木令主吗?当日黄山之上,他还未达到这个境界啊!进步当真神速啊!”
单北豹听得是云里雾里的。风子斋笑道:“单兄弟,听不懂是吧!告诉你吧,你大哥他恐怕自己也不懂!嘿嘿,有些东西,你知道了,明白了,自然也就懂得了!那位小兄弟的武功,已经超出了我们所能想象的范围,只怕到了传说中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嘿嘿,能见此战,此生无憾了!”
第四十三章 慈悲天下
众人忽地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六人,连气都不敢稍喘一下。一片落叶飘飘荡荡的从天而降,慢慢的向对峙的六人当中飘下,划出一道悠闲的弧线,仿佛淡黄色的蝴蝶,无忧无虑的飞舞,浑不知眼前的地方蕴藏了多大的凶险,只慢慢的,振动着翅膀,一头栽了进去。
仕进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那片落叶,甚是温柔。五僧眼睛蓦地睁开,也不见他们如何动作,那片落叶顿时定在了半空中。空气在刹那之间似乎变得凝固起来,叶子落入了坚固的牢笼,自然再也无法动弹。仕进还是笑着,那僵硬的淡黄色的蝴蝶仿佛还在翩跹起舞,还在传递着少室山万千生灵的勃勃生机。但在他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深沉的凝重。
“我——”法虚手掌忽地交错,眨眼间变化了无数种手势,最终归为合什,同时吐字开声,声音很小,几乎无人能听得到,但旁观众人却都感觉心头如中重锤,猛地一阵震颤,端是难受之极。道虚、空虚、了虚也不约而同的出声:“佛——如——来——”三人手上同时变换动作,使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他们最终手掌合拢,神情异常的庄重诚心,仿佛眼前的便是那佛光万丈的西天如来佛祖,自己正伏倒在地,虔诚膜拜。
太虚也是诚心合掌,低喝道:“慈——悲——天——下——”他双眼圆睁,神光湛湛,平时无精打采的样子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异常庄严的神情。随着他这一声低喝,其余四僧同时嘿的一声,竖着的手掌微微向前倾去,斜成一定角度后,便自顿住。动作很是微小,却使得根本瞧不懂的单北豹捂住胸口,扑的一声蹲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他只觉心脏便要裂开一般,万分的痛苦。
仕进脸上的笑容已是十分勉强。旁人不明白,他又岂会不知?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比的就不是拳脚功夫那么简单了,更多的是一种气势,一种意境的比较。五僧虽然境界不如他,但近百年的磨练,却让他们的功力更加精纯,精神更加集中,加上花费毕生心血钻研出来的的招数,更是如虎添翼,威力惊人。
那片落叶还是定在半空,一动不动,瞧着甚是显眼。仕进慢慢伸手过去,一寸一寸的,慢得像蜗牛一般,中间却无片刻停顿。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流畅,只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而已。四周的空气都已经凝固,压力还在一波接一波的袭过来,四面八方,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这种宛若实质的压力。
他知道,这就是太虚五僧穷毕生心血想出来的招式,一旦出招,敌人就无路可逃,只有奋力还击,将这无形的牢笼打破,才有一线生机。但这又谈何容易?这一招不是简单的功力叠加,而是旋涡一般,旋转循环,力道会一层接一层的增加下去,直至无穷;空气也会渐渐的愈加凝实,生生将当中的敌人压扁碾碎。
他的手还在缓慢的向前伸去,指端末梢眼看便要触到那片落叶,动作却停住了。他已是动弹不得,咫尺之间,便恍如天涯。浑身的骨骼开始格格作响,便要碎裂一般,端是难受。“我不能认输!不能!只要再接近一点,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了!再努力一点吧……”他全力运转真气,缓慢的集中于手臂,集中于指尖上。
瞧着仕进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太虚心中暗惊:“我等已然施展全力,便连万钧巨石也能一绞而碎,他却浑若无事!功力之深厚,当真是骇人听闻!”就在此刻,似乎电光石火一般迅捷,又仿佛万世恒远般的缓慢,仕进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那片叶子。
刹那之间,旁观众人眼里出现了异常怪异的情形。空气似乎扭曲了一般,并且急速的旋转起来,像个巨大的旋涡。本来无形的空气,竟变得如液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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