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妖道:“你不用拦他,老婆子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春申君面对这位女魔头,自然也不敢稍为大意,跨下木床,就伸手摘下了挂在床头的长剑,然后目注桑老妖,神色一正,说道:“桑前辈在江湖上享誉多年,我们且不说邪正,但总有是非两个字吧?”
“黑衣教一心想并吞江湖各门各派,以遂其独霸天下武林的野心,试问他们这样做法对不对?如果让他们阴谋逐一得逞,江湖上就不知有多少门派的人,遭到惨杀?陈某并不属于哪一个门派,但陈某是江湖人,对江湖上的事,我有一份诛暴安良的武人天责,所以在下纠合四庄人手,挽救了衡山派一场杀劫,此后,江湖各门各派的人,为了怕被黑衣教吞噬,自动纷纷齐集此地,反抗黑衣教以求自保,公举陈某担任盟主,那是自救救人,只有消灭黑衣教,才能保全各门各派,和数以万计的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试问陈某这样做法,对不对?如果黑衣教不对,桑前辈帮助他们不是助纣为虐?如果陈某做的是对的,桑前辈享誉江湖数十年,自然能明辨是非,那就应该帮助陈某才对。”
“呷、呷、呷、呷!”桑老妖发出一阵尖厉的笑声,点着头道:“陈盟主果然能言善道,无怪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都被你说动了,连黑衣教的副教主、总护法等人,都被你说服了,一个个投了过来。”春申君道:“不然,天下之大,是非只有两个字,公理只有一条,这也就是人心向善的道理……”
桑老妖尖声道:“老婆子不是和你说道理来的,你悲天悯人,认为黑衣教得势,江湖各门各派不知死多少人,老婆子认为他们都是该死,也都是该杀,江湖上就是因为门派太多,才会纷扰不休,由黑衣教统一了,把这些该杀的人都杀光了,以后就天下太平了,再也没有正邪之争,是非纷纭,所以老婆子主张杀……”
春申君目光一凝,没待她说下去,就朗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古邪不胜正,桑前辈这般说法,岂不有悖天理人情?”
桑老妖呷呷笑道:“老婆子本来就是个有悖天理人情的人,不然,那此自命为名门正派中人,就不会叫老婆子老妖了。”
春申君凛然道:“桑前辈如果自恃武功高强,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一个人如若怙恶不悛,不怕数十年得来不易的盛名毁于一旦吗?”
桑老妖目中绿光大盛,尖厉的笑道:“今晚倒象是你要杀老婆子,不是老婆子来杀你的了。”
春申君大笑道:“黑衣教作恶多端,就是桑前辈杀了陈某,但对抗黑衣教的势力已经形成,去了一个陈春华,还会有十个百个陈春华接着起来,陈某何俱一死?陈某倒要奉劝桑前辈,多行不义必自毙,陈某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未必没有能杀你的人。”
桑老妖被他说得怒不可遏,一头白发拂拂自动,沉笑道:“陈春华,你果然不畏死,江湖上敢在老婆子面前这样说话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今晚之后,只怕再没有了。”
她弯曲的桑木杖一顿,喝道:“你从床头摘下长剑,大概还妄图反抗吧?”
春申君大笑道:“那当然,就算你武功再高,陈某为正义而战,岂会对一个无知妖邪屈服?”
“无知妖邪”这四个字何异火上加油,把桑老妖激得凶性突发,口中尖喝一声:“你是找死!”
挥手一杖朝春申君迎头击来。
凤箫女早有戒备,口中喝了声:“桑前辈手下留情。”
身形横闪而出,纤手抬处,凤箫已经朝上迎起,“笃”的一声,架住桑老妖八十斤重的弯曲桑木杖。(她这支本是镔铁杖外面漆了桑木颜色)
桑老妖桀桀尖笑道:“凤丫头,你真敢和老婆子动手?”
手上突然运起功力,贯注杖身,往箫上直压而下。
凤箫女以一支极细的凤箫,架住了她粗如鹅卵的钢杖,凛然道:“桑前辈一定要逼我动手,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好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桑老妖白发飞扬,手上又加重了几成压力。
要知她这支钢杖,本来就有八十斤重,再加上老妖贯注了全力,此刻何殊千钧,凤箫女手中只是一支凤箫,若论修为,也要逊上老妖一筹,虽然架住钢杖,自然十分吃力,但双方业已拚上了真力,就欲罢不能,时间稍长,渐渐相形见绌!
春申君“锵”的一声掣出长剑,正待上前相助。
凤箫女急忙喝道:“盟主不可……”
她这一开口,微一分神,桑老妖的钢杖突然往下一沉,一下就压下了尺许,离凤箫女头顶已不过八、九寸光景!
就在此时,但见人影一闪,从门口窜进两条人影!
“凤姨,我们来了!”喝声入耳,从两人身边飞起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和一道新月般耀目的银虹!
这两道光芒奇快如电,朝桑老妖的弯曲木杖上撩去,但听“嗒嗒”两声轻响,凤箫女、桑老妖同时感到手上一轻!
凤箫女手上一轻,是以奇重压力突然消失,桑老妖手上一轻,则是她百陈精钢的镔铁杖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被来人的一剑一刀截了三段!
因为任云秋、叶菁菁两人是从凤箫女身边闪上去的。桑老妖这支钢杖足有六尺来长,凤箫女的凤箫架住钢杖四尺长处,叶菁菁从她右边闪出,新月刀漾处削断了凤箫架住的上面两尺,任云秋从她左边闪到,挥剑上挑,削断了凤箫架住的外面一尺光景。
紧接着那两截被削断的钢杖落到地下,发出“当当”两声沉响,桑老妖一支六尺钢杖,此刻握在手中的只剩下三尺光景。这段话,说来话长,实则从两人闪身而上,到削断钢杖,前后也不过眨眼间事。
桑老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支百炼精钢,粗逾鹅卵的钢杖,别说寻常刀剑削不动它,只要被它碰上,不被震断,也会被砸得卷了刀锋,就是削铁如泥的缅刀,也未必削得动它,何况杖上又贯注了自己十成内功?
但任云秋、叶菁菁一剑一刀出手之后,她见多识广,发现刀剑的光芒有异,已经来不及了,相随了几十年的桑木杖竟然毁于一旦。
桑老妖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怒笑一声,左手挥出,朝任云秋横胸劈来。
任云秋掠入房来之时,因为对方是凶名久著的桑老妖,早就运起了九阳神功一见对方挥掌劈来,他一来少年气盛,刚刚削断了对方兵刃,二来两人相距极近,再待闪避已嫌不及,口中同样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手一掌,迎着来掌劈击出去。
凤箫女睹状大惊,急急叫道:“云秋接不得!”
她虽然喊声出口,但已来不及喝阻,一时情急,皓腕一抬,凤箫以极快手法朝桑老妖左肋血阻穴上点去。
叶菁菁听到凤姨的喝声,才看到任大哥出掌和桑老妖硬接,她曾听凤姨说过,桑老妖是黑衣教供奉堂十数位老供奉中的第一高手,怕任大哥有失,凤姨己经出手,她哪还犹豫,玉手一挥,新月刀一道亮银钩影朝桑老妖双脚撩去。
这一下四人出手都快,但却有先后之别,桑老妖劈出一掌,和任云秋挥手硬接,较在前面,凤箫女攻出一箫稍后,叶菁菁的一刀,发的较迟。
但听“啪”的一声,任云秋手掌和桑老妖劈来的掌势乍接,不觉心头狂跳,几乎窒息,一个人被震得登登的后退了三步!
桑老妖可不知道任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这一记乙木掌和任云秋的手掌乍接,她纵有数十年修为,也突感手掌宛如击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之上,心知遇上克星,差幸她功力胜过任云秋,纵然如此,一条左臂还是骤然一麻,几乎被废!
恰在此时,凤箫女的一记箫招,“笃”的一声点中了她血阻穴。
本来以她的武功,凤箫女这一箫未必能击得中她,就因她一时大意,差点被九阳神功震散功力,心头正在吃惊之际,这稍一疏忽,忘了闪避,陡觉血阻穴上一阵剧痛,一阵森寒的刀光,又已闪电般朝膝下撩来。
老妖婆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着失算,连吃大亏,一时顾不得左臂酸麻,血阻穴剧痛,急忙吸了一口气,“嗖”的一声身子拔起,往后倒飞,撞破南首窗户,穿窗飞出。
任云秋被震得后退了三步,春申君看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云秋,你怎么了?”
凤箫女也关切的道:“快运气试试,可曾伤了内腑?”
任云秋吸了口气,笑道:“没有,只是这老妖婆掌力极重,小侄是被她内力震得后退的。”
叶菁菁道:“凤姨,这老妖婆逃不走的,定慧方丈,和紫阳道长已外面等着她了,我们快出去。”
春申君道:“定慧方丈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任云秋道:“是小侄奉能通大师、(邋遢和尚)风道长之命去通知他们的,老妖婆还没进来,刚到山下,就被两位老前辈发现了。”
凤箫女道:“那就快些出去。”
任云秋和叶菁菁走在前面,退出起居室,先把被桑老妖制住了穴道的冉嬷嬷、秋儿、云儿三人解开穴道。
冉嬷嬷气得跳着双脚,要找老妖婆算帐。
却说桑老妖穿窗飞出,落到院中,正待凌空跃起。
只听北首屋脊上有人嘻嘻一笑,叫道:“善哉善哉!老妖婆,今晚是你入地狱的时辰到了。”
“阿弥陀佛!”另一个人口喧佛号,说道:“谁说的?贫僧可要送她上西天去。”
桑老妖循声看去,只见屋檐上蹲着一僧一道,两人中间还放着一个大酒坛。
和尚是邋遢和尚,僧袍褴褛,蓬头垢面。道士是酒肉道士,披散长发,一件道袍长仅及膝。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条熏狗腿,边啃边说。
桑老妖怒哼道:“就凭你们两个?”
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但因自己在臂酸麻,血阻穴负伤,心头也不禁有些气馁。
风半仙摇着手中狗腿,笑道:“老妖婆,你刚到山脚下,我风半仙就闻到了妖气,要小兄弟去通知几位想见见你老妖婆的人……”
邋遢和尚抢着道:“谁说的,你鼻子闻到她身上骚妖狐气的时候,我……我贫僧也看到她一蹦一跳的原形了。”
“好、好。”风半仙点头道:“就算咱们两个人同时发现的吧!”
一面瞪着两颗闪闪如星的眼晴,朝下望来,笑嘻嘻的道:“今晚邋遢和尚和我酒肉道士并不出手……”
“谁说的?”邋遢和尚又抢着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她如果想腾空逃走,咱们就用狗腿骨头打她吗?”
酒肉道士道:“那是说她要腾空逃走,不逃走,咱们绝不出手。”
邋遢和尚拚命的啃了两口,嚼着满嘴狗肉,说道:“那你就快点啃吧!”
酒肉道士道:“为什么?”
邋遢和尚道:“把肉快点啃光了,万一她要逃,咱们好用骨头打她。”
酒肉道士道:“谁说不啃光肉就不能打她?”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不啃光自然也可以打,只是骨头上还剩有肉,你要不要再啃?”
酒肉道士嚷了起来,大声道:“这是黄狗的后腿,我熏了大半天,还有肉怎么不要啃?”
“那就对了。”邋遢和尚耸耸肩,笑道:“打过这只老狐狸,香狗腿染上了狐骚臭,你啃起来不觉得恶心?”
桑老妖听得怒不可遏,狞厉的喝道:“你们两个这是找死!”
陡听南首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桑老施主夤夜光临,贫僧等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桑老妖一怔,立即回身举目看去,只见南首屋檐上,还有些什么人吗?
桑老妖听得一怔,以她的功力,这座不过十来丈见云的天井中,还有人隐伏,自己怎么会一无察觉?她不觉走到天井中央,迥目四顾,这下她看清楚了!站着三位老僧,中间一个身穿杏黄僧袍,手持镔铁禅杖的是少林定慧大师,他左首是戒律院定心长老,右首是罗汉堂定善长老。
桑老妖哼了一声道:“你是定慧方丈,老婆子还没把你们少林寺放在眼里。”
定慧大师单掌当胸,缓缓说道:“今晚诛戮凶邪,又岂止我少林一派?桑老施主怎不看看四面屋檐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苍须飘胸的老者,是洞庭青龙帮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他左右也有两人,那是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白旗令主巢有木。西首屋檐上站着两人,一个身材矮小、身穿灰布大褂,象个土老儿的是排教首席长老姬传灯,他下首一人则是长老赤脚仙鲁有脚。北首屋檐上也有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色道袍,手持真武剑的是武当掌教紫阳道长,下首一个则是他师弟飞云子。”桑老妖暗攒了一下眉,这几个人无一好惹,可惜自己一支六尺桑木杖被两个小辈截断,只剩下三尺长一截,使起来未免难以发挥威力,一面桀桀笑道:“就是你们这几个,好极,你们都给老婆子下来,咱们放手一搏,看老婆子是否会败在你们手下?”
武当掌教紫阳道长朗笑一声道:“除了贫道等几人,四面屋上,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怎么还看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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