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寄凡回头向他脸上端详半响,忽然一把抓紧他的手腕,略带怆然道:“老朽先认你这外孙,但你娘又是谁?”
“爹!”
一声娇呼传来,一道红影随声泻落,卢寄凡面前已拜伏一位艳丽绝俗的少妇。
甘平群俊目一瞥,认得是化名闻人瑶卿的紫凤女卢印集,沙哑地叫出一声:“印儿……”一把将卢印生搂在怀中,老泪潜流,尽滴在紫凤女的头巾上。
黄山羁客在旁笑道:“你这父女哭成一团,不怕外孙跪破膝了盖么?”
卢寄凡慌忙一揩老泪,连唤:“平儿快起……”随又凄然一笑道:“我真老湖涂了,你们还有正事待办吧?”
紫凤女试泪点头道:“最初获知爹被劫持的消息,是平儿的亲娘张静君,但她只知爹被幽禁在黄山,却不知确实所在,女儿和益苦得信回南,本想和老魔拚命,只因爹还在他部属手里,情知一经露面,定被他以爹的性命作为要胁,只好躲躲藏藏,先营救爹爹脱险,一连找了多个月,不料反被周大侠首先找到,请周大侠受我一拜!”
黄山羁客不待她下拜,一步跃上荆枝,笑道:“拜你那子嗣去罢,若非他艺贯天人,我就找到也会死在九幽白骨丧门掌下。”
紫凤女恨声道:“方才由这里逃走的是谁?”
甘平群接口道:“是铁面神龙陶武书。”
“啊!原来是他,你怎把他放走了?”
“他自己溜走得快。”
甘平群获知父母俱到了黄山,想起很快可以见面,轻松来笑道:“平儿曾说过饶他三次不死,这次恰是最后一次,让他去引来老魔也好,爹娘现下在什么地方。”
紫凤女怜恤地抚摩他的肩背,欣然道:“我们三人带那凌宗主分头搜寻,凌宗主搜的是石笋矶一带,你爹搜寻莲花峰,你娘搜寻始信峰,我搜寻这天都峰。若不是见陶武书由这里逃走,还不会搜到这里来。”
“咦——”
站在荆棘上的黄山羁客失声道:“始信峰那边有一大群人,敢又发生凶事?”
甘平群听说亲娘搜寻始信峰,而该峰又发现有人群,急着道:“我们走快去,外公,平儿背你走。”
紫凤女笑道:“先安顿外公不好么?”
“不好。”甘平群心急如火,不择词令,接着道,“万一被敌人闯来,便没人摇手,不如大伙儿在一起容易照顾”
卢寄凡大喜道:“外公受那伙恶人的闷气也多了,看你们杀去,但怕平儿你背不支。”
甘平群笑道:“平儿背外公,就像背一把灯芯草那样轻松,走起来,你老休惊!”
他把卢寄凡往背上一搭,“呼——”一声风响已登上荆棘,紧跟黄山羁客,如飞而去。
紫凤女跟在后面笑道:“你这孩子恁地性急,休到时气力使尽了。”
“不怕,我要看看爹斗恨宫狐王,尤爷爷可打杀铁面神龙,平儿独斗老魔,云姊、惬妹、菊妹,斗那小狐女罗雪青……”
紫凤女失笑道:“你一下子就有大堆姊妹起来了?”
娘儿二人边走边说,卢寄凡在这外孙背上,像乘在龙背,腾云驾雾,乐不可支,不消多少时候已登上莲花峰顶。
莲花峰,四面山石如莲花瓣向上争,涌由远处看去极象一朵莲花,峰下有一石穴,盘旋直抵峰顶中间,就象是莲花的空心莲颈,通到莲花的中心,峰顶四面,山石较高,当中留出一块亩许大小的石地,恰像一个极大的石盆。
这时,东面一角的山石上,端从着转轮老魔和恨宫主人,老魔的左首,依次的左首,依次是足金袍客、银袍的铁面神龙,八位红衣客,他座石下面,另外站有三十二名蓝衣人和三十二名黑衣壮汉,两对“金童玉女”却侍立在他身后。
恨宫主人的右首:依次是翟妮宁和六位红毡裹体的妇人,座石上面站着有十八名红衣少女。
北面的山石上面,端坐着一位发白如雪,髯白如银的老者,这老者的右首是一位鹤发鸡皮,年纪在八旬开外的老妇,这二人前后左右俱坐满了男女老少,虽然杂乱无章,但一个都是雄纠纠气昂昂,显然是内家高手。
西面,尤成理肃然而立,他右首是一位神清气朗,年纪只在四旬左右的儒生,儒生的右首,依次是中州浪客,钢龠梵音,秃头孔雀,尤成理的左首,依次是玉门逸士,黄河钓叟、麻三胜、冯行义、赵如玉和三位五旬上下的老丐。
南面清一色是女人,传说失踪的神女宗主凌念生和一位艳装美妇低声言笑,她的左首是叶汝惬和金云凤,艳装美妇的右首是一位身穿红衣,手执红毡的妇人,菊儿紧挨在红毡妇的右侧,此外,宝缘四女和十五位紫裳少女却环立在凌念生等人的身后。
甘平群背着卢寄凡登峰的瞬间,银髯老者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呵呵大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来了。”
紫凤女向西面石上瞥,急道:“益苦,你快来拜见爹爹!”
尤成理右首那儒生“啊”地一声,急飘身下来,朝着甘平群跪下,甘平群猛悟这儒生正是自己的父亲——甘益苦。急将背上的外公放下,然后跪向儒生面前,轻唤是声:“爹!”使自磕下头去。
在这刹时间,南面飞起一条丽影,轻轻巧巧跪在甘益苦的身侧。
紫凤女扶起那跪地的丽人,笑道:“静妹,你孩子来了,先母子相见才是。”
“娘!”
甘平群一声欢呼,扑进丽人怀中,忍不住热泪交流,染湿他亲娘一大片胸衣。
丽人擒着两泡眼泪轻抚他柔发,凄然道:“孩子,我娘儿始终见面了,要说的话多哩,不要哭,一定要杀尽恶魔才得安宁……”
她拖开卷袖,替甘平群揩了眼泪,向他脸上端详半响,忍不住“噗”一声笑,又把他揽紧怀中。
甘平群几曾受这亲情慰藉?遇见了亲娘,反显得自己十分渺小,痴痴地扬起俊脸,问道:“娘,你笑什么?”
张静君将粉脸轻摩在爱子的脸上,柔声道:“娘是多么喜欢,今天就死去也值得了。”
甘平群一惊道:“娘别说这话,是那伙恶人该死!”
“哈哈!”
山面山石上一声豪笑,甘平群回头一看,认得是金钩银叟,恨他打断自己享受亲娘的抚慰,怒道:“该死的老儿,你笑什么?”
金钩银叟回头笑道:“巴雄,你坐关苦练的冰焰掌,可先向这小子一试。”
一位六旬左右,身穿短褐的老者,轰然答应一声,站起身躯。
“舅父且慢!”
转轮王随声站起,向金钩银叟拱手道:“目下有冰雪堡、转轮岛、崖门恨宫的精英在此,那伙自命侠义道的余孽半个也休想活命,但我等以艺论交,宽大为怀,甘益苦父子与尹瑞菊一门虽是本岛叛徒,若能放下屠刀,我等亦不究既往……”
一语未毕,甘益苦不禁纵声大笑。
第八十章 决战除奸
转轮王脸色微沉道:“甘益苦,你还敢笑?”
甘平群拧转身躯,喝道:“老魔,你敢呼我父亲名字?不怕死就先下场来。”
“平儿,你休理他,先上这里来。”
甘益苦已将卢寄凡送上山石,坐在尤成理旁边,招呼甘平群上来,悄悄道:“你华大叔已将你的计策告诉我,千万不可因一时之忿,完全泄露剑圣武学致被老魔偷学了去。所以,不论对方以何人出阵,全由我等应付,尤总管充任我方调遣的主将,你只须专对付老魔和狐王,另外有癫仙和吴二叔婶已带范氏姊妹与各门派的人分头埋伏,霍击老魔的援兵,交手时,你千万不可心有旁鹜。”
甘平群点点头道:“金钩银叟和不老仙婆一对吴钩剑,陶武书也练成什么九幽白骨丧门掌,都十分厉,我方不知何人出阵应付?”
苦益苦“唔”一声道:“九幽毒掌,为父早取得解药,由我自己来对付他,银叟夫妇的艺业不算高绝,双钩虽然犀利无比,但叶姑娘的天演剑、尹姑娘的金龙匕,都可以应付得了,这场厮杀,要仰仗尹姑娘家传暗器之处甚多,你可过去关照她下声,便和你母亲在一起好了。”
甘平群答应一声,走向诸女站立之处,满脸堆笑道:“菊妹妹,我爹说请你多用暗器哩。”
菊儿横他一眼,由鼻里冷哼一声,害得他讪讪地走往紫凤女和张静君当中,低唤一声:“娘,爹叫我到这边来。”
紫凤女含笑道:“你那妹妹不理你了么?”
甘平群俊脸一红,身后诸女一声轻笑。
这时,转轮王已坐原位,威风凛凛地向左右睥睨一眼,然后面向西喝道:“甘益苦,你知罪否?”
甘益苦朗声笑道:“我只知颜剑龙在雷鼓题词,激怒武林人物前往天台格斗,将转轮岛势力移入中原,再盗窃各大门派武艺秘笈,幽囚各派上代掌门人作为奴役,稍不遂意即把逆命者化作异形,设下地狱刑具,任意诛戮同门师兄弟。又自恃颜美如仙,语甘如密,连续骗奸马各雅台的妹妹,盗取林宫武学,骗奸梵净山的女儿,盗取玉宫秘宝,诱奸罗喉老人的爱妻林湘雅……”
恨宫主人艳脸一红,霍地站起娇躯,厉声道:“甘益苦,你敢胡说,可曾亲见?”
甘益苦从容笑道:“林湘雅,你号称为狐王,但你的事迹落在甘某手中可真不少,罗喉、范雪峰、马光、翟文举、颜剑龙、弋世雄这些人都经你恨宫之门吧,听说你为了恢复女儿功力,竟不惜和四残老哑……”
恨宫主人脸红得象一团炭火,一声断喝,飘身离座,喝一声:“酸丁,你敢下来!”
甘平群一声长笑,身子平射出去,双臂一分一敛,即象一只仙鹤落向场心。
张静君慈母之心,“啧啧”地赞了两声,向紫凤女笑道:“印姊姊,我们这孩子的身法是你教的吧?”
紫凤女摇摇头笑道:“我几时教过他武艺,不知他由什么地方学来的,问那几个丫头可能知道。”
张静君转向距她最近的菊儿,笑问道:“尹姑娘你可知道?”
菊儿含笑指向叶汝惬道:“惬姊姊懂得。”
叶汝惬又向金云凤一指,笑道:“云姊你说。”
金云凤急叫道:“你们别来放刁。”
张静君一看三女神情,心头明白,失笑道:“你这三位刁姑娘作耍人了,好哩,我自有道理。”
三女似都明白“自有道理”的意思,各在自己脸上颊上升起两朵红晕,却听转轮王沉声叫道:“湘雅,你和那小子交手,得当心他那枝天伦剑,好歹也要逼出他全部武学。”
甘平群漠然一笑道:“老魔你打的好主意,为了偷学剑法,打算牺牲你的爱妾么?”
恨宫主人原是要找甘益苦泄恨,不料甘平群先下场来揭破老魔阴谋,不禁微微一怀,旋即艳脸一红,怒叱一声:“小子,接招!”
她话一落,左掌一指,五缕白色如激箭射出,右臂横抖睛更加激起一道旋风。
“咦——玉清罡气。”
甘益苦猛觉恨宫主人练成“清华录”的武学,不觉骇叫出声。
尤成理微笑道:“老弟台别着急,令郎对这方面也有造诣。”
果然在这刹那,甘平群十指平伸,十缕如烟似雾,似实似虚的气劲已伸长三尺,与恨宫主人的罡气绞成一团。
顷刻间,场中幻起一团白雾,把二人的身形包没。
艺业较次的双方高手,已无法风看见交手情形,但练成“虚实生白”、“雾里看花”目力的少数人仍可看出雾中两人在腾挪扑击,全以罡气发掌封搏,是以声息雾无。
也不知菊儿是否看见雾中情形,但她却向金云凤等人传声吩咐几句,首先鼓掌叫道:“平哥哥多用劲呀,就可推翻那妖狐了!”
“打得妙!”
“好招!”
“……”诸女的赞美声,彼落此起,闹起一片。
翟妮宁怒喝一声,冲进场中。
菊儿笑说一声:“我来了!”
绿影一闪,已落到她身前,左臂一挥。猛喝一声:“着!”
翟妮宁连续在金龙匕和天演剑上吃亏,当真怕了尹家的阴阳十六绝,本想发掌相助亲娘,闻声却往旁边一纵,那知脚刚踏出,一片寒气已临头罩下,只得仰身一掠,不料慌忙避招,忘却离那些紫衣女不到半步的余地,这一倒掠出去,“蓬!”一声响,恰是一头撞上这些紫衣女酥胸,一声惨呼,那紫衣女顿被她撞晕过去。
菊儿并没有飞了匕首,却白吃吃娇笑道:“罗雪青,你可是要想着吃奶吧?”
翟妮宁自己也撞得头脑半晕,一跤跌在石寺上,顿得屁股生痛,满脸通红弹了起来,定睛一看,已见金云凤手中捧着霞光映彩的宝剑屹立场中,左首是叶汝惬还算小可,右首那嘻皮笑脸的尹瑞菊真令她气极,厉声道:“贱丫头,你们统统找死。”
菊儿扬着脸,漠然道:“不错,你怕死就上来!”
翟妮宁气极之下,再见三女得意洋洋,更是急妒攻心,“锵——”一声响处,一枝带有小钩,精光四射的宝剑已执在手中。
菊儿不胜惊异,悄声道:“这贱婢才个把时辰不到,她由那里得来这枝好宝剑?”
金云凤接口道:“敢提向她外婆借来的吴钩。”
菊儿向坐在北方的冰雪堡诸人一瞥,点点头说一声:“正是,那婆子已不带剑。”
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