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近侍的人,第一是要不怕死,必要时还得牺牲自己,保护主人一命,第二是艺业高强,才做得进可以攻,退可守,双戟擒龙未战先守,可不是逾近侍的常轨?
菊儿冷哼一声,催马缓缓向前,猛可喝一声:“着!”一道闪光已经脱手。
“找死!”双戟擒龙叫起欢悦的呼声,双戟一盘,化成一座光屏,向前推出。
那知菊儿这一招原是虚着,金龙匕首才离手不到三尺,便即往下一沉,贴着地面掠向敌人脚径。
双戟擒龙大感意外,金龙匕来势太低,又狠又疾,腾挪闪避全不可能,惊呼中,左戟往地面一插,全身倒竖在戟上,右戟往下一划,朝端的小枝恰钩住金龙匕后面的游丝,随即左臂一荡,将金龙匕荡开数尺。
这一招“飞轮滚浪”使得恰到好处。菊儿不料对方艺业恁地精纯,赶忙一抖手腕,再喝一声:“着!”
然而,她这么一抖,游丝虽已传动,前段却被戟枝钩着,匕首仍然乏力下垂,双戟擒龙先是一惊,猛又一喜,右戟往后一带,笑喝一声:“下马!”
他以为菊儿在马背上,这一抖之力还不够把她抖落?怎知金龙匕那根游丝,原可放长到一百多丈,这么一抖,顿觉毫无着力,一只右臂竟然甩往身后,身前大开空门。
菊儿一声长笑,左臂一挥,袖口又飞一根长索。
银衫秀士以暗器称绝江湖,他这位孙女尺获真传,尤其最擅长于飞刀飞索,这根轻飘飘只有香梗粗细的红绳,在她一挥之下竟然势奔电,射向敌人右眼。
双戟擒龙大吃一惊,急一掷左戟,空手向红绳拨去。
这根红绳被他一拨就着,却是湿腻腻粘在手上。
菊儿忽然娇叱一声:“过来!”使劲把红索一带,在这同一时间,叶汝惬一声笑喝,离鞍射起,一片霞光由空中罩落,顿把双戟擒龙斩成两半。
菊儿双臂一抖,金龙匕带一枝短戟,和红索同时收回,笑道:“惬姊姊,谢谢你啦!”
叶汝惬退回鞍上,艳脸微红道:“怎好用这根红索?”
菊儿妙目向甘平群一瞟,笑道:“怎么可以,敌人找错门路,自是会死,死了有什么要紧。只要能把敌人杀死就行,我可不管他哩!”
她本是顽皮兼泼辣,童心又重,头一次使用“贞男索”,就斩一名高手,那管别人笑她?叶汝惬情知驳她不倒,微微一笑道:
“你再用那索,我就不帮你杀人了,看你怎么收拾。”
“哼,拉近来劈他一掌就是!”
双戟擒龙糊里糊涂被斩,敌阵上除了惊呼一声之外,人都觉得他失招得过分突兀,反而相顾失色。
这时,挡在南面的敌阵后面,一位徒手敌人目光充满迷惘之色,唇皮也嗡嗡地颤动,甘平群看在眼里,暗自好笑道:“你这老魔果然揭出尾巴了,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本是全神搜寻转轮老魔的形迹,一发现有此可疑,急悄悄对各人说明,叮嘱各人小心,并决意追踪老魔到底。
金云凤情知只要转轮王一出战或者逃避,甘平群定要穷缠到底,否则鱼归大海,虎入深山,以捂晚难寻觅,自己的轻功稍弱,不一定能跟随得上,不禁略带黯然道:“你定要带惬妹和菊妹跟去帮手。”
叶汝惬诧道:“那魔头要是逃了,你不跟着追去?”
金云凤笑道:“那要看情形来说,若果敌人未败,老魔独逃,我得在这里照顾,你二人双剑合璧能把老魔截下来就好。万一我们分途走失,也可到崖山恨宫会合,几天前,我们还分作好几起来走哩。”
“行!”菊儿触动灵机,大声道:“我来指名叫阵!”
她这一声喊,把甘平群疑为转轮老魔的敌人喊得微微一怔,顿时目射精光。
甘平群一时未明她的心意,急道:“菊妹你且歇歇!”
菊儿妖笑道:“你怕我打不过人呀?我多杀几个给你看。”她随手指向前列一名敌人,喝一声:“你出来领死!”
“野丫头,你欺人太甚,大爷就凭双掌擒你。”被她指着的敌人并无动静,另一名壮汉在吆喝声中飞骑而出。
甘平群早察觉那人藏着双臂,在同伙后面举动怪异,这时俊目一瞥,见他双掌映日生辉,顿悟出是戴了手套,由此可见老魔必定在场,否则谁能看破那条“贞男索”?正待吩咐菊儿当心,华伦正已朗笑一声:“郭建章,你贴什么狗皮膏药,华某先看你有什么长进。”
他飘然下马,钢龠一挥,“鸣一一”地一声长鸣,一步冲到敌人身前。
郭建章被喝破姓名,也知华伦正一枝钢龠曾经打败所有“管事”,而居于管事之首位,急侧里一飘,厉声道:“姓华的,你慢着送死,我找的不是你。”
他这么一再托词,显然暴露出曾经别人指点,载着手套以防“贞男索”。
华伦正大笑道:“小子,难道死在女娃儿剑下香一点么?”他不答分说,话声中钢龠频挥,劲风四起,龠影如云,疾向郭建章涌去。
郭建章一连避开几招,却被攻得面目生寒,大喝一声:“先收拾你也是一样!”
“郭兄让给我!”敌阵中一声高呼,一骑同时冲出。那人一挥着一对短戈,猛向华伦正胁下点到。
“着!”菊儿猛喝一声,金龙匕只是在掌中一闪。但她这一声喊,却把挥戈的敌人吓了一跳。
华伦正一声长笑,三孔钢龠管孔齐开,一个低沉而震人心魄的啸声过处,敌人已被点中左腕,一枝短戈射出人丛之外,随即哈哈笑道:“双戈将也不过如此,该轮到阁下了。”
话声中,华伦正钢龠一横,恰挡在扑向菊儿的郭建章身前。
但见一幢龠带又向敌人罩下。
忽然,敌阵中响起一声厉啸,数十名敌人在狂喊声中策马疾冲,诸侠男女急一带马头,立刻结成一座九宫阵。
甘平群见到那啸声由疑为转轮王的人发出,情知猜得分毫不差,急拔出天化剑,自居“九宫阵”的中央,叫一声:“刹”身随声起,掠过范梅仙头顶,剑气霞光划出一道长弧,前排一名敌人已经头飞空中,三缕血箭射高丈许。
他知道范氏姊妹和麻三胜的功力最弱,所以先替范梅仙除去三名敌人,斜身一掠,宝剑横扫一道霞光过处,冲向麻三胜的敌人又倒下两人。
但他身法未停,脚尖的敌骑的头顶轻轻一头,一个“鲤跃龙门”,倒身飘过九宫阵的中宫上空,再越过范桂仙头顶,滴溜溜身躯一转,剑气如轮,又将两名敌人拦腰斩成两截。
顷刻之间,他连杀七人,由对方那惊慌的目光中,情知心胆已寒,无奈“威尊命贱”,转轮老魔亲自督战,有谁敢退?
菊儿也不甘寂莫,但闻她连呼“着着……”,金龙匕矫若游龙,在敌阵前横飞直射,她那左手此昧发“贞男索”,却在袋里掏出一把牛毛细针,象撒毂般向敌前一撒,顿闻伤马厉嘶,前蹄人立。
由后面冲上的敌骑被前面受伤的马回头一冲,攻势立刻顿挫下来。
蓦地,敌阵后面传出一声暴喝,四条身影立即离鞍向西疾奔。
“往那里走?”甘平群虽在厮杀当中,仍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转轮老魔带同三人逃遁,暴喝声中,天伦剑挥出弥空剑气,身随剑走,由敌人头顶跨越,趁机又杀了六七名敌人,施展轻功追去。
他知道自己虽走,但有菊儿的暗器,叶汝惬的天演剑,金云风的雷音掌,华伦正的钢盒龠梵音,足够保冲余下四人的安全。
时候一久,还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菊儿的暗器和金龙匕之下。
是以,他毫不犹豫,一脱敌阵,便即奋力狂追。
然而,除了转轮老魔轻功已臻化境之外,另外三人也是疾如流星射电,任他甘平群曾经多服灵药,打破生死玄关,追了大半了时辰,也不过只追及对方身后的烟尘。
转轮老魔旗下纵是高手如云,但甘平群自己暗估,也不过是银衫秀士,金袍总护法和转轮老魔本身,才可与他匹敌,至于象铁面神龙陶武书那类“总管级”的人,早已不放在眼底,可是,目前奔逃中的四人,除了转轮老魔以外,任何一人的轻功也不比他弱,“豹睹一斑,风觇片心羽。”轻功既然高强,其他的艺业怎能相去太远?
“士别三日,便须刮目以待。”难道在北征这段期间,转轮老魔又找到寻丹妙药,助长了不少高手?
甘平群心里渐渐起疑,也看出敌人是故意引诱追往僻处,好待群起围攻。
不仅如此,甚且是双重阴谋,先将他调离开战场,另埋伏有高手毁伤他的友伴,在这一方面,则令他势孤人单,或擒或杀。
他一想到这双重阴谋,顿觉心头上起了一种寒意。然而,一看转轮老魔的身影,想及多少人被老魔屈夺,自己的爹娘因老魔而几度濒临裂死亡,还有一个生身娘生死未卜,立即豪气万丈,不觉厉声高呼道:“颜剑龙,不必跑了,这里也可造你的坟墓!”
最前面一人呵呵笑道:“小鬼你不必急,坟墓已经替你造好。”
不错,那果在转轮老魔的声音,甘平群一声朗笑道:“难得你自己知趣,甘某看你那墓穴是否太小了!”
转轮老魔一声狂笑,左臂向左打个圆圈,四道身影同时折向南奔,登往万里长城之上,这才停下脚步,从容道:“小叛逆,这里有李牧与你为伴,在地下定不寂寞。”
甘平群走了个多时辰,自觉中气有点不继,而转轮老魔笑声依然震耳欲聋,吐字依然声声刺耳,不由得暗惊他功力深厚,急倒吸一口真气,调匀气机,然后微微一笑道:“能获李牧为伴,甘某千古元憾,只怕阁下要被李将军的鬼魂生吞活剥,不能见到李将军,看你画了鬼脸,可是不怕被认出真面目么.”
转轮老魔哈哈一笑,徐徐褪下面罩,仍然是面方额广,颧高准的中年书生本相,大模大样地指向一座城垛,悠然道:“眼下的时刻,鬼座尚未开关,你不妨小坐此时,先缓一缓气,再过一会,有望乡台,奈何桥,血污地,刀山剑树,油釜寒冰等地狱待你练历,然后往往枉死城,受剥皮剔骨之苦。”
甘平群情知这一堪大战,必定十分费力,老魔既然故示大方,索性也休歇一时,登上城垂,盘膝坐下,笑笑道:“敢是阁下早经漫游地狱,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出鬼关,否则,怎能恁般熟悉?
今天倒可以回去叙叙旧了。”他顿了一顿,俊目向另外三人一扫,续道:“这三位贵属下十分眼拙,可否先报个名号来?”
转轮老魔干笑两声道:“这也不须着急,阎罗王总不致使你失望就是。”
甘平群微微一笑,垂下眼帘,迅速把天演、天伦两套剑法和学过的绝艺在脑海里重温,明知敌人定有诡谋,也暂时不加理会。
约经半炷香之久,转轮老魔忽然笑道:“司空令主,时辰应该到了。”
甘平群徐徐抬头,见一位五旬开外,蓝眼闪闪,鼻曲如钩的老人阴森森笑道:“时辰早到,专待皇兄下令。”
转轮老魔微微颔首道:“司厉令主先看这叛徒能服何役。”
一位虬髯横飞的环眼老者躬身说一声:“得令!”
甘平群忍不住“哼”一声道:“颜剑龙休在这里自高自大,我先问一问你。”
老魔回顾另一老人笑道:“司命令主,这时辰是否可以再延一刻?”
第七十一章 阴图盗艺
“司空”、“司厉”、“司命”,原是古时的官名和神名,甘平群听老魔大模林样喊出两个职司,已觉得十分好笑,再听他喊出一个神名,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就算司你老魔的命罢,还有司马司牛没有?”
被称司命主那老者回顾甘平群一眼,冷冷道:“你若再不耐烦,老夫就剥夺你这一刻。”
甘平群有要事待问,不欲立刻交手,鼻里轻嗤一声,昂然站在城垛上,向转轮老魔冷眼瞪视。
司命令主微微点头,转向老魔说一声:“可延一刻!”
“好!”转轮老魔对这司命令主似带着几分敬意,先答应一声,才转过头来,漠然道:“小叛逆,你每次都有话要问,这次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尽管问罢。”
甘平群剑眉微扬,正色道:“你这恶魔设立转轮一宗,也许是为了扬名显姓,这乃人之常情,不足为怪,但你居然擒去武林人物,剥皮断肢,幻化猪羊,最后又把幻化的性畜出售,任人零星宰割,因何要这样做,先说过道理来。”
转轮老魔脸肉一耸,冷冷道:“这事本来不该告诉你,但你也即要转轮,也无妨让你甘心就戮,转轮一宗,并非由本王设立,本王不过是承继前王事业而已。为何要将人化畜,这道理十分简单,就因那些人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不信、不和、不恭、不让,总括一句话,就因他尽是不良一类。”
甘平群不料“盗亦有道”,对方穷凶恶极,竟也抬出一套大道理来,略加累索又反问道:“阁下这‘不’字,以什么作为标准?”
转轮老魔傲然道:“不听父母之言,不奔父母之丧,不供父母之养,不谏父母之失,这就是‘不孝’。”
“有道理。”甘平群点点头道:“那么,不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