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金寒带着她径直走至门前,出示了城主令牌,二人得以入内,沿着楼梯往上,直上到第五层,穿过长长的甬道,被这一层守卫带至左首居中那间密室门前。守卫拿了钥匙打开门上悬着的那把大铁锁,开门放两人进去。
密室内空荡荡的,只靠墙放着一张铺了被褥的石床,石床前有一小木桌,上面点着一盏小小油灯,光线微弱,暗幽幽一片,桌下却放了个火盆,里面地碳已快燃尽,显然是好{炫&书&网}久不曾添了。洛小丁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抬眼望去,只见李玄矶手里执了一卷书坐于床边正朝他们看,看了一眼便又低头去读他手里的书,淡淡说道:“你来了?”
他并没有认出洛小丁,这话却是对阙金寒说的。
阙金寒躬身作揖,而后垂手退在一旁道:“是,今儿是元宵节,童师叔命弟子来给师父送元宵。”说着话便朝洛小丁使眼色,示意她上前。洛小丁望住李玄矶,眼见他神情自若,虽说是云淡风轻,容色间到底掩不住几许憔悴,她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了半晌还是拎着提桶走了过去,将里面地元宵点心端出来放于桌上。
李玄矶见她放好东西半晌不走,不由得抬头又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恰恰碰在一处,洛小丁只觉心头怦地一跳,月余未曾见面,师父显见是清减了,脸上轮廓更见分明,下巴上满是青青的胡茬,双目凹得更深,一双眼眸深黑如古井,内中虽有疲累苦涩,却是淡然无波。
洛小丁只觉胸口酸胀得发闷,再忍不住,两行泪顺着面颊倏然滚落,叫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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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111。报应
李玄矶听到这一声,心神立时大震,握着书的那手犹如触电般一抖,惊道:“小……”小字出口,脑中忽然急转,总算将后面那个“丁”字忍了回去,眼见面前这黑衣男仆落泪,心头已是(炫)恍(书)然(网)大悟,知眼前此人必是洛小丁假扮无疑。他乍喜又悲,胸中虽是波澜起伏,脸上却只是冷冷的,垂目又去看他手里的书,不冷不热地道:“金寒,回去替我谢过你童师叔。”
洛小丁微微一怔,不由自主便往后退了两步,师父竟不理会她,难道他没认出自己来?可方才她分明看到师父眼中有惊诧之色,她有些失望,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师父竟会待她如此冷漠,由不住又叫一声:“师
李玄矶并不朝她看上一眼,将手里的书翻得哗啦啦响,皱眉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阙金寒“呃”了一声,诧异地望了望二人,道:“师父,她是……”
李玄矶将手上书一合,打断他道:“没什么事别到这里来,回去。”
洛小丁越发伤心难过,只觉心如刀扎般疼痛,眼望李玄矶,一步步往后倒退,退了几步,忽然想到师父如此必是为她安危着想,脚底下便顿住了,再看师父形容,竟觉他比方才更为憔悴苦涩,不由得一阵心疼,膝上一软,人已慢慢跪了下去,哭道:“师父……是弟子害了你。”
李玄矶心里一软,便想起身前去扶她,可转念一想,如今他行动都有人监视,倘若相认。必会让裴玄义得逞心愿,便止住了。看她仍跪着哭泣,到底还是将他当做师父看待。他心里不觉便有几分失望,转过脸不再看她。。1#6#K#小说网。口里却道:“我不认得你……你快走。”
话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楼梯处有轻微脚步声响,不由蹙紧眉对阙金寒道,“还在这里磨蹭什么?有人来了,快带她出去……”阙金寒闻言一惊。慌忙上前拉了洛小丁便走。
洛小丁见师父如此,心下已是冷了一半,跟着阙金寒往门外走去。到底有几分不甘心,到门口时含泪回首,却巧李玄矶也正朝她这里看,两人眼光碰个正着,洛小丁见他眼中流露不舍之意,胸中方略略好过了一些,可是一转眼。李玄矶便转开了眼光,面上仍是一派冰冷漠然之色。洛小丁满怀期待顿时便成失落,虽知师父如此未尝不是为着她想。心里到底受不住,别过头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李玄矶耳听得铁门哐地一声。方转头去看。入眼却只是一扇冰冷的铁门,哪里还有洛小丁的影子?他又朝那里望了良久。耳听得脚步声消失于甬道另外一头,才微微松了口气,然而悲从心起,心情实难轻松,只觉胸口处沉重无比,竟似压着大石一般。
想起自己在魅影阁,在云阳王府许她的那些话,说了要去接她,带她远走高飞,却没一次能够做到,便觉愧对于她。可如今浮云城上下皆知他违背誓言,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他履行誓约,在玄天阁耻辱柱前自裁谢罪,他该如何自处,才可两全其美?
他苦苦一笑,这世上又如何能有两全其美之事?报应却是有的,他违背誓言欺师,尚悲云便当众戳穿他与洛小丁地秘密背叛于他,难道不算是一报还一报?
洛小丁他们才去不久,便闻铁门外有开锁声响,李玄矶略整了整衣衫,坐正身子,门已经打了开来,只见一人从外而入,定睛看时却是范玄敬,肋下挟了一个孩子,一进门便将那孩子先扔到了地上,几步走至李玄矶面前道:“二师兄,我替你把徒孙带来了,你那好弟子虽女扮男装蒙骗了你,替你收的徒孙却是货真价实的小子。”
李玄矶朝地上那孩子瞟了一眼,蒙蒙灯光下,只见那孩子双目紧闭,竟似昏厥一般,不由生出些怒意,冷冷盯住范玄敬不发一言。
范玄敬又道:“二师兄怎不说话,可是为那毒誓烦心?”
李玄矶只不理他,自顾低头翻了书看。
范玄敬讨个没趣,转身待走,却又不服这口气,回头笑道:“我已经见过洛小丁,果然便是女子……明日龙骖分堂安排对质,大师兄要我作证,说不得,有得罪之处,二师兄勿怪。”
李玄矶抬头看他一眼,道:“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你明日还打算怎样?”
范玄敬一时没领会过来他地意思,奇道:“什么打算怎样?”
李玄矶正色道:“你不经开释私自逃离玄天阁,更与朝廷中人勾结,妄图将浮云城拱手送于朝廷,真当我都不知道么?范师弟,我奉劝你一句,别因一时糊涂,便失足成千古恨。”
范玄敬阴阴冷笑道:“自古来,似浮云城这等声名远播的邬堡有几个又能偏安一隅,不涉足朝廷纷争?只是早晚而已,我不过顺应大局,又有什么错处,哪里来地恨?有恨的那个人该是二师兄才对,明日耻辱柱前,我会替二师兄好好地焚上几炷香。虽说二师兄一向不将我放在眼里,玄敬却还是十分敬重二师兄的。”说罢,扬声大笑,大踏步走了出去。
李玄矶见他偏执如此,全不将历代祖宗的遗训放在眼里,不觉微微叹气。看门关上,便上前去看那地上躺着的孩子,谁知那孩子不待他走近,已一骨碌爬了起来,身上衣衫破旧单薄,脸上还有鞭痕。
他见李玄矶过来,抱住膀子哆嗦一下问道:“你是师公?”
李玄矶便知方才那些话他都是听到了地,不觉微微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眨巴眨巴他那一双大眼睛,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李玄矶虽听洛小丁提过收徒之事,却并不能确定这孩子便是洛小丁所说的那个小羽毛,范玄敬忽然弄个孩子到这里来,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也许会掉包也说不一定,到时从这孩子嘴里套出他的话,他便是死路一条了。死倒不算什么,怕只怕浮云城因此而落入他手中,日后听令于风竹冷。
想到此处,便越发谨慎起来,正寻思再问那孩子几句,辨出他的真假来,却听那孩子道:“你一定不是我师公,我师公当是个白胡子老头才对。”
李玄矶皱眉道:“谁跟你说这话的,你师父?”
那孩子搔搔乱糟糟的头发,嘿嘿直笑:“我自个想的……师父只说师公很好,从来都没有打过她屁股,可她却打过我屁股。”他嘟起嘴,一脸委屈之色,“打得好狠呢
第二卷112。虚惊
李玄矶直到这时始信那孩子是小羽毛,回味他方才所说之话,不觉微微蹙眉,望着那孩子半恼半笑,问道:“你师父可还有说过我别的什么话么?”
小羽毛想了一会道:“师父还说您教过她许多东西,只是她太笨,就只学会了书画,勉强能作几幅画,也都是难登什么堂的。”说到此处不禁皱眉,虽是冥思苦想,却仍想不出那是一句什么话。
“难登大雅之堂……”李玄矶出言帮他将那句话补全了,微笑摇头,“你师父也太自谦了。”虽然小丁至今还当他是师父,到底心里还是时刻想着他的,他心头大慰,只觉说不尽的受用,眉梢眼角隐有笑意飞扬,引着他又说了几句,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看小羽毛冷得哆嗦,便将他抱到石床上,顺带替他看了看身上的伤,上好伤药,拿被子将他裹上。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内腑,李玄矶便也放了心。
小羽毛一双眼盯着桌上放着的元宵点心,不住吞口水,李玄矶心知他饿了,便将元宵点心拿给他吃,又想这是小丁送来的东西,她冒了那么大的险来看他,送他点心,自己却那般待她,心头便有几分酸涩,伸手拿了块点心放在眼前看,只舍不得吃下。
小羽毛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瞟眼看他,含含糊糊道:“我师父说您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他们关起来,难道您打不过他们?”
李玄矶不觉失笑,轻摇头道:“并不是因打不过,而是为了别的事情……”怕他再问,便又问他一些别的事情。问及他是如何落入范玄敬之手时,小羽毛也不隐瞒,将与洛小丁分开后的事情一一向他说来。
那日洛小丁忽然丢下他跑掉。小羽毛随后去追,却没追上。却在路上遇到由萧金何带来的风竹冷,被他们捉住受尽折磨,之后又被带到云阳王行庄威胁洛小丁,虽见了面,却并没来得及说上什么。便被风竹冷点了睡穴,等他睡醒就到了范玄敬手里。小羽毛不无担忧地道:“师父被那个坏王爷抓住,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李玄矶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师父已经逃出来了。”
小羽毛道:“师公,我师父真是女地么?”
李玄矶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淡淡微笑。
小羽毛又道:“他们都说您不能收女徒,若是收了女徒,便自己把自己杀了……师公。你真傻,为什么要发这样的毒誓?”
李玄矶愣了一愣,他是很傻。。1@6@K@小说网。这孩子虽是童言无忌,却正好说到了点子上。他微微叹气。闭了闭眼,含笑道:“那是因为……”因为他不忍再看碧由受苦。那时碧由已身受重伤,却一时不得就死,可师父裴子庆却仍不肯放过她,要命人将她千刀万剐,他不忍看她受此凌辱,所以才会应下这个誓言。
耳旁隐隐传来碧由凄厉的惨叫声,他似乎看见师父地刀从碧由身上拔出,鲜血流得到处都是,可他却不能去救,只能跪着苦苦哀求。
小羽毛眼见他脸色沉郁,怔怔出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问道:“师公,您当年其实是不愿发下那个毒誓的吧?”
李玄矶蓦然转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您其实是不愿意地,对吧?”
不愿意,他当年自然是什么都不愿意的,不愿意杀碧由,不愿意发那个毒誓,更不愿意做这个被众人觊觎的城主。只是不愿意又如何?这世上总会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既已发了誓言,便该遵守。
小羽毛又嘀咕了几句,倒下去睡着了,李玄矶却是心潮起伏,良久不能入睡,密室门再一次发出响动,他忽然望着那门轻轻笑了,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从外走了进来。
洛小丁随着阙金寒出了玄天阁,没走多远便见两名护城卫迎面走了过来,一见阙金寒便拱手道:“二公子,裴城主那边有要事相商,请你马上过去。”洛小丁听见此话,心里打个突,顿时起疑,心想:这么晚了,裴玄义还要阙金寒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莫不是他二人有什么勾当,要对师父同她不利。
阙金寒应了那人,回头看看洛小丁,面上并无异色,只打发她自己回去。
洛小丁背上生寒,却又不好叫人看出端倪,躬身朝他作个揖,自回闲鹤居。走了几步,心里总觉不妥,将手中提桶丢于街角处,返身去追。她远远跟在阙金寒同那两个护城卫身后,眼看他们一直走到瀚海院,一前两后进了大门。
门前尚有守卫把守,她不敢贸然上前,溜到僻静之处,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方纵身跃入瀚海院内,揣度两人若谈公事必定是在前厅,便猫了腰悄悄地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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