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话,却隐约觉得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你刚才说邵佳荃遇到池澄的时候心情很糟,她告诉你是为什么事不开心吗?”
“嗯,她说过。那时姥姥八十大寿,她打了个电话来问候,凑巧被我接了电话,和她多说了几句,我妈在旁边听见了,没过多久就托人给她带了一包家乡特产,说是让她留给念想,里面有很多家里人的照片,还有我们俩的结婚照。她是个直性子,虽然早知道我结了婚,但我妈到现在还那么防着她,赤裸裸地把那些照片摆到她面前,她的确有些受不了……”
“你是说,她遇见池澄那天,有可能带着我和你的照片?”旬旬心里“咯噔”一声。
“是有这个可能,什么?难道……”
旬旬飞快打断,“你别乱猜疑。我什么都没说。”
“旬旬,我劝你还是留个心眼,趁早离开他,他不是那种可以终身依靠的人。”
“谢谢你的忠告。”旬旬心不在焉地说道。
她结束和谢凭宁的通话,怔忡间,又听到一人在她身后笑道:“我还说是谁站在哪里,原来是旬旬呀。下班了,你还没走,打算加班呢?”
周瑞生的笑容仿佛已被万能胶永远地固定在脸上,任何时刻都不会消失。他见旬旬不答,留心到四下无人,那笑容里又增添了几分了然和体谅。
“看我这话说得,都是自家的地方,说加班多见外。池澄出去了,要不今晚会你妈家吃顿饭,她怪想你的。”
旬旬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算是周瑞生这样最会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的都觉得有些没趣了,悻悻笑道:“那我就不妨碍你了啊。”
“等等。”旬旬忽然叫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是硬心肠的人,你妈……”
“周主任,我想向你请教几件关于池澄的事。”
“这个啊……”
旬旬知道,以他的老奸巨猾,此时心里一定在衡量着她是想探池澄的把柄,还是纯粹出于女人的天性想要了解恋人的一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想你是池澄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他的事你肯定最了解。”
“哪里哪里,不过我确实是看着他长大的。”
“池澄的母亲都不在了,他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上海那边是他后妈的地盘,他待不长。这不是正好这边要成立办事处吗?我本来都打算享享清福了,看他孤掌难鸣,才特意过来帮帮他。”
“那……他以前的女朋友你自然也是认识的?”
周瑞生打着哈哈,“女朋友?嗨,我说旬旬呀,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身边没几个女孩子来来去去的,可那哪叫女朋友呀。让我说,也就是你才能让他定下来,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这多好,多好!”
旬旬皱眉道:“什么?邵佳荃都跟他谈婚论嫁了,还不叫女朋友?”
“什么‘全’?”周瑞生一脸的纳闷。
看他的样子,竟似完全没听说过邵佳荃这个人。周瑞生虽不老实,可这疑惑却不像是假的,如果他一心要为池澄掩饰,大可以信口开河说池澄对邵佳荃只是玩玩而已,根本不必扮作浑然不知这样一看就会被拆穿的伎俩。
池澄在周瑞生面前也从未提起过邵佳荃,那是否意味着那个“前任未婚妻”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
“池澄在你面前提起我吗?”
周瑞生兴许是把旬旬此刻的混乱误读做扭捏,笑呵呵回答道:“你太小看自己了。池澄那小子脾气不怎么样,不过对你是假不了的,我这半个老头子都能看穿,你怎么还不明白?”
旬旬继续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第一次在你面前提起我是什么时候?”
她很快后悔自己情急之下过于直接,果然,周瑞生迟疑了一会,明显警醒了起来,接下来的回答便谨慎得多。
“这个……看我这记性,越老就越不中用了。他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有感觉,我想,就轮不到我这旁人胡说八道了。哎呦,我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事,就先走了,你真不打算回家看看?”
旬旬缄默,看周瑞生转身。
“你不要骗她!”她对着周瑞生的背影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见周瑞生停下脚步,又艰难地低声补充道:“她这辈子不容易……对她好一点。”
周瑞生弯弯腰当做回应。“这个是自然。”
他走后,原处又只留下旬旬一个人,她愣愣地伸出手,贴在大厦的落地玻璃墙上,三十三层的高度,整个城市和染色的半边天空都仿佛被笼罩在手心,她搜肠刮肚地想,可是越想就越迷茫。
池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而来。旬旬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在她看来,雾比黑夜可怕,黑夜尚有光可以穿透,而迷雾只能等待它消弭。偏偏前路若隐若现,你不敢轻易迈出一步,因为不知前方是胜境还是断崖。
旬旬不是一个轻易付出信任的人,也不轻易做决定。若她肯赌一把,那也必是手上有了胜算。曾经这胜算就来自于池澄的真心,他什么都不靠谱,但至少他爱她,这是她徘徊良久得出的唯一定论。就在她决心压下手中筹码,赌这点真心能换半生安宁之际,却惊觉这迷雾中的城如此诡谲。
莫非什么都是假的?
指着她鼻子说“留下来和你吵架那个才是爱的的人”是假的?
吵架后红了的眼角是假的?
睁开眼看到她时诚惶诚恐的喜悦是假的?
那双睡梦中都不肯松开的手和孩子气的依恋也是假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
如果所有值得记取、所有触动心扉的都是来自于虚幻,唯有惨淡荒凉才是真,那一辈子活在真实中的人该有多可怜。
晚上,旬旬住在池澄家的客房。起初他死活强调说客房从未住过人,早集了一层灰,硬是翘着二郎腿在客厅看着旬旬忙里忙外地做清洁,非但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还从始至终没有都停止过对她自找麻烦的抱怨。继而又口口声声说自己家的被子只此一床绝无分号,半夜里把她给冷死了概不负责,直到旬旬自己从衣柜里寻出了一床毯子,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他竟还没放弃,死缠烂打的劲头让旬旬实在叹服不已,隔着门软磨硬施,威逼利诱哄骗无所不用。
“既然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犯不着还那么见外吧?”
“你到我这边来,我就抱着你说说话行不行?”
“你这人怎么老那么死心眼?你守身如玉谁看得见,知道你离婚内情的人哪个不认为我们早有了一腿,担那虚名还不如把奸情坐实了。”
“赵旬旬,你要是想抻着我就打错算盘了,我这么大一块肥肉摆在你面前你不珍惜,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旬旬开始觉得好笑,后来就变作了无奈。这就是年轻的好处,能够不管不顾地缠着你,一根筋地凭着冲动就是不肯撒手。就好像青葱年代女生宿舍楼下的执拗男孩,我就是要等到你,看你来不来,来不来,不来也得来……
凭良心说,这对于习惯了平淡无澜和按部就班的女人来说,不可谓没有杀伤力。旬旬靠在床头想,如果她再年轻几岁,如果她不是一个过分谨慎的人,说不定早已禁受不住就打开了门投入他的怀抱。可现实是她心中太过明白,男女之间有时候就如同一场博弈,沉不住气,就会满盘皆输。
最后估计他也累了,无计可施之下郁闷地来了句:“赵旬旬,你真的铁了心不开门是吧?”
旬旬苦笑抱着头,回道:“你再这样我真没法待下去了。”
她话音刚落,不想却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吃了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池澄已经推开门站在门后。
“你干什么……”旬旬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他把手里抱着被子没头没脑地扔到客房的小床上,旬旬腿上原本盖着的毛毯被用力抽走。
“算你狠。被子给你,免得说我一开始就虐待你。”池澄恶狠狠地说。
旬旬有些意外,“忽然那么仁慈,我有些难以适应。”
池澄吊儿郎当地反讽:“别高兴得太早,千万不要半夜里想通了,到时就算哭爹喊娘地求着,我也不会给你开门!”
旬旬对他说晚安,他没有搭理,沉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躺下不久,旬旬听到爪子挠门的声音,还有低沉的猫叫。原来是畏缩的老猫发现客厅熄灯无人后终于重新现身,闹着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旬旬悄悄下床,打开一道门缝把老猫放了进来。这时隔壁房间似乎也有了动静,那扇门也打开了少许,池澄探出头,一看原来只是给老猫大开方便之门,忿然“哼”了一身,重新重重地关上门。
老猫到处嗅嗅,在房间里转了一周,终于蜷在了旬旬的脚边。它是旬旬在这个地方唯一感到熟悉的存在,她睁着眼睛,试图去回想这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本以为太多的烦恼和头绪会使自己困扰不已,谁知什么都还没想明白,竟然在猫鼾声中沉沉睡去。
旬旬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自己是在池澄用力的砸门声中才醒过来。她平日里并没有贪睡的习惯,被他一声急过一声的催促吓得弹下床,先前还感到几分无地自容,好像第一次近距离生活接触就让他抓到了懒惰的把柄。然而当她慌慌张打开房门,却发现客厅落地窗外的天空才刚刚破晓,池澄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时钟刚指向清晨六点。
“我还以为上班要迟到了。”旬旬怀疑地打量池澄。“你平时都起得那么早?”
他装作没听见,说道:“于情于理你今天不应该主动早起为我准备丰盛的早餐,庆祝我们崭新的开端?”
旬旬梦游一般从他身边走过,草草洗漱。
池澄还靠在沙发上畅想。
“咖啡今天就不喝了,最好是熬粥,这个你应该会的。煎蛋也可以,全熟的,冰箱里好像还有培根。你喜欢下楼买早餐也成,路口就有一家……”
旬旬又梦游一般走回沙发边,从纸箱里随便抓起两包方便面。
“你就给我吃这个?”池澄不敢相信。
旬旬说:“你昨晚不是说你就爱吃方便面?正好我也不讨厌。”
他走来走去地朝着煮面的人撒气抱怨。“晚上睡在我的隔壁,早上让我吃方便面。你说我找个女人来干什么用?”
旬旬不理他,少顷端着两碗面坐到餐桌旁。
“你吃还是不吃?”
他面无表情坐在原处,不说话也不动。
“我还以为你昨晚光喝酒没吃什么东西一定很饿。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旬旬自己低头吃了起来。“小的时候,每次我妈和男人去约会,我得在家吃泡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味道还是一样。”
她吃了几口,视线的余光已看到有人在对面坐了下来。她笑了,半哄半安抚地说道:“吃吧,这也不是普通的方便面,以前你是一个人吃,现在是两个人。为了庆祝,我还在里面加了个鸡蛋,全熟的!”
池澄总算动了筷子,吃了几口问道:“你还要不要回公司?要是愿意在家里待着也没有问题。”
旬旬沉默地用筷子在面碗了拨拉了一会,说道:“你觉得我继续在尧开让你难堪的话,我可以换份工作。”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想让你知道,谢凭宁给得起你的生活,我照样可以给。”池澄说:“你能留下来当然更好。你看得见的,现在公司里人心各异。有你在,至少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旬旬想起孙一帆、陈舟、周瑞生……还有那些暗地里分别归属于不同派系或还在观望的同事,不由得也觉得头痛。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你。”她甚至都还在犹豫该不该把孙一帆的异状和不满说给池澄听。不说似乎有负于他,说了也有失厚道。虽说孙一帆对待感情的方式让旬旬不齿,但这是私事,她无意在男人的勾心斗角中推波助澜。
“你做你的分内事,让我看见你,这就是帮了我。”池澄吃好了,把碗往她面前一推。“今天你洗碗!”
收拾停当,旬旬随池澄的车去了公司。她在大厦前一站公车的位置让他把自己放了下来,步行到办公室。
春节眼看就要来临,整个公司好像都集体陷入了节前症候群的症状中,无非是数着时间等待放假,大多数人已无心做事,即使周瑞生还在咋咋呼呼地说要继续抓工作作风,也没多少人搭理他,再加上池澄好像也不闻不问,所以大家都在讨论着如何过节的问题。
周瑞生见了旬旬,满脸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谄媚和不自然的暧昧,他几次都想借机和旬旬说几句话,不知道是否想解释他和艳丽姐的关系。旬旬对他那种既想讨好,又要表现长辈亲昵的姿态感到反胃,又不便说什么,只不动神色地与他保持距离。
孙一帆没有出现在公司里,据说是回访客户去了,陈舟的心情却显得格外的好,好几次旬旬从电脑上抬起头,都会看到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微笑,那是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神采。旬旬心里替她不值,她虽没尝过为一个人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