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孩子“打闹”半日极耗精神,夏桃长期里养成的入夜想睡不能睡的习性也经不住这大力的打压,倒在外寝榻上便睡死了过去。
夏桃与苏培盛连换夜侍侯老四也有近月了,起因便是那苏培盛有一日得了感冒,刘宝儿便赶鸭子上场硬替了白日的活,偏生刘宝儿有那么些夜盲症,侍侯着只惯点一盏远烛的老四不行,苏培盛便禀了老四把她提了出来。
自她替了几日“夜场”,老四突觉得对下也是严苛了些,便定了如今这么个一换一的法子,可不是断了夏桃几多睡时的逍遥自在。
胤禛如常的半夜醒来,依着远几上星点的灯光挑开帐帘把室内看了清真。
很安静。没有人。除了自个儿。
他起了身,步上几步挑开寝居的帘子望向外寝榻上。
果然,那人还在。
由着裹作一团的厚被子,胤禛便可料定。
远远有那夹雪的风声,渐渐,浅浅的鼾声也传进耳里。
她是不打呼噜的,更不说梦话。
胤禛知道的。可今日她却打起了呼噜。他皱紧了眉,不知道她为什么今日打起了呼。是原本就打只是隐藏得好还是原本就不打今日只是偶发。没有厌烦,只是疑惑。他是讨厌打呼的,多年前还在宫里时苏海那老太监便因打呼叫其厌腻。
仔细听着她的呼声,不大,只像是换不过气来的隐躯。
上前了两步,在一团包裹里见那安态的睡颜。
她很压抑,连打呼都是少有的轻放。明明似个胆大之人却处处都是胆小的举止。
压抑,早已分不清是为自己的生存所需还是自卑低守。
胤禛直直地盯着这张素颜。鼓鼓的脸颊,小小的眼窝,低小的鼻子,好看的嘴。这是再实在不过的无华。
什么也没想,想多了便不自觉地头痛。只有对着这个一身是无解的婢子,胤禛才下意识不去想那么多。
淡淡凝出一股暗香,寻香而视,一株“玉玲珑”正悄悄依在木几上绽着天黄儿。
胤禛一向不在己室内放这些花草之物。一是不喜香气,一是不识花美。只昨日还未见此水仙,便知是她放于此处的。难得仔细打量了,'。。'见它小小的几朵淡黄到也素雅,并不如何讨厌,反生出一丝活泼来,到伸了指儿依顺了绿叶儿一下。再回头去看那淡暗里的睡人,便也止不住一个哈欠,捂住口儿往内寝走。
是该睡下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生与死
皇上在畅春园才住了几日,便带着若干皇阿哥们谒陵去了。
雍亲王府的家眷们亦搬去了圆明园。这一次,两位侧福晋也跟了去。
腊月里,连下了两场大雪,园子里的湖已上了老厚的冰。
王府的大管事高忠年事已高,并不怎么管事,虽收有焦进,却大半事还要论品谈资的交于回事处的苏海,所幸高忠年迈而高进无争,到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德妃无事,唤了二子加胤祥屋里的福晋和有子的妾房们入宫话聊。
年氏往年里是不去的,只是现如今她同王爷一直行同陌路,竹淑亦认为可到宫里来坐坐也未常不能寻到契机。可她毕竟自觉与人无话,只坐在位子上惜字如金。
李氏因弘时的关系得以入宫,她与年氏又不同,见众人正在吃十四福晋完颜氏亲叫人做的香糯糕,直夸不错,便想着法的开口说话:“十四福晋这香糯糕真是不错的,只是小阿哥们未必同我等一般爱吃的。”
众人随声去看那弘时,果然挑着面前的糕盘摆弄来去,却不见多吃上一口。
完颜氏心里冷哼一声,转而向那拉氏道:“听说四嫂府里有个会做点心的寡妇,我那弘明可是哭泣了好一阵子了,说是弘时每日里带去上书房的点心好吃的不行,可偏偏他吃不上几口。”
完颜氏这话听进耳中有两层意思:一是弘时带的糕点受孩子喜欢,二是弘时故意显摆不给兄弟们吃。
李氏都听出来了,惊了一身冷汗,那拉氏怎能不明白?
“十四弟妹,想也是知道的,那些点心都是甜制,看弘时现如今天天嚷着牙痛就知道了,所以平日里我们王爷也管得严,不叫他吃多少,想是如此,才不敢叫弘时多带去分给各位小阿哥们。弟妹要觉得没关系,四嫂回儿便叫人多做了给阿哥们带去,也不过是几块糕点的事。”
那拉氏如此一说,完颜氏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抬首往德妃看去。
“不过几块糕点,不常吃就是了。秋蓉那,本宫也听不少人说了,什么时候你带些来也叫额娘我尝尝。”
那拉氏自是应下。
一群女子加孩子围着嬉闹,德妃难得高兴,不轻易瞅到年氏,便道:“秋蓉,胤禛可是不喜欢那年氏?怎么也不见动静?连耿氏都有了五阿哥了。”
德妃声音虽不大,年素尧还是把话听了耳去,厌恶夹着些黯淡绞着心扉,低着头只当未闻。
年氏是皇上赐给老四的。其实德妃本意是留给胤祯当个庶福晋的,虽然年氏长得不像个多子的,也非满氏,可毕竟家里的父兄都是有些底子的。却不想反被老四得了去。
“回额娘,我们爷很喜欢年氏的,只是年氏一向底子薄,现又年幼,再过个一二年定会怀上的。”
“哦?”风声早入了德妃耳中,不过她也并不怎么关心,只要老四家里有子无事便可,“哟,慢着点吃,”德妃转脸对着怀里的胤祯的嫡二子今个儿作寿才四岁的四阿哥弘暟,旦见穿着一件红色底坎肩褂的小娃儿吮着点心那可爱样,便止不住笑意连连。
今天的主角是小寿星弘暟,那拉氏同兆佳氏便领着各自府里的家眷边上浅笑看着。
王爷不在园子里,葡萄院里自然冷清得可以。
房子大也有不好的地,冬天里一个人住着别提多冷了。
夏桃是被冻醒的。没有空调时有电热毯,没有电热毯时有热水带。小时候一家三口转战多地窝居一室也并无多少寒冷的感觉,到后来住上两室一厅却没有院子的楼房,虽房房有空调冬季里却还是满脑子只剩寒冷代言。
现在,这间三十多平的下人房就她一个人,雕木琉瓦何其的词情画意。可惜,裹着被子蹲在床上透过那纸糊的窗户望出去,依稀可见孤立的树枝。
很冷。没有老四就住不上升火的屋子。
夏桃深刻体会到跟着主子得好。
暖水瓶里已没有水。
刘宝儿被调出去干活已不知几天了。
葡萄院里除了一早打扫的下人和自己,难得再见到个活人。
夏桃很敏感。她觉出自己被孤立了。自从老四随驾而去,自己便被有心人孤立而起。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目的。很不明白,把自己在老四身边做的事尽可能一件件地想过。
她一没勾搭老四,二没得罪他主,三注意联奴亲婢,怎么就会中奖呢?
腹肚一阵阵抽痛。自从工作,已很久没如此痛过。
越坐只是越冷。夏桃打着牙颤掀了被子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鼓足了勇气把里面一夜裹着的貂衣去下,打开门顺着葡萄院的湖边慢跑,边跑边暗喊着:我不冷,我不冷……
她跑得不快,因为最不爱跑步,与其说是跑还赶不上别人正常的快走。直到出了一身温汗,跑不动下才躯停下喘着气。
“竹桃,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开始扫院子?到有闲功夫满院子瞎跑。”那叫圆公公的太监最近常常出现在眼前,指派着越来越多杂仆的活给夏桃。
原来,到哪里都是要受气干活的。
心情很不爽,却还是要在大冬天里光着手扫院子,不然,今天连一顿冷饭也吃不上。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悲惨呢?她长得不是最差的,生家不算最差的,脾气不算最差的,心思不算最差的,成绩不算最差的……可为什么那些连EXCEL都不会用的却能轻易找到个好工作?那些长相平平的却能嫁个有样、有钱、有背景的三有老公?为什么她老老实实干活、真心实益待人却什么应该得到的都得不到呢?
夏桃可怜地蹲在空旷的地上,任北风强劲地吹过。天地一沙鸥?不是,天地一夏桃,还是找不到魂的烂桃子,或许,她连这个冬天都坚持不住。
眼泪大把大把地落。
有时候,落泪只是大寂寞。
有个非常好的朋友曾问夏桃: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知道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夏桃说:她不会原谅对方,因为自己选择死亡是最不负责任和悲微的死法。
可是又有几层人在极度失落时没有想过死亡呢?
死了便不再受气、不再为那千八百的工资忍受枯燥无谓的工作,不再因为成长的寂寞同另一个寂寞的人结合而背负上两个陌生的灵魂……
即便如此,夏桃也从没想过自杀。也许是牵挂太多,也许是欲望太多,也许——只是缺乏勇气吧。
可现在,也许死亡也是不错的,或许便可以重新回到现代去。
一个人有多孤独,只有他自己知道。
桌子上那碗今天得来的面糊糊看到时就已冰凉成冻。
夏桃做完了一日的活,擦着最后一丝光亮回到屋里。
冷冷清清。
夏桃以为有老四在的地方才是冷清,现如今才知不是。
万分思念那个人的存在。即便他会叫人打她的手心,也至少还留个右手给她;即便他怒叫她下跪,也从没真使她在寒夜里受冻。他会叫她一早再跪,会对她的打混失态闭一只眼,会把那些糕点全赏了自己会大冬天里留热茶给她喝会知道她冷恩准了守夜的外榻上睡……
止不住,夏桃开始放声哭起。
那些漠视的原来都不是不明白,只是从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爱新觉罗胤禛,真不是那么冷淡寡情的。
夏桃突然站起来,不再自怜自艾。她总是如此来得快去得也快,抽泣着很想把桌上的剩饭吃掉,可心里清楚,吃下去只怕要痛上一夜。
天色完全暗下来。找出貂皮大衣裹上,夏桃顺着葡萄院的西岸来来回回奔跑。跑热了,才有热量睡到明早。
如果不能死,便充满希望地活下去。发泄之后,我们能选择的除了希望,还剩下些什么?
相对于圆明园西路的一片黑暗,东路一时间渐次燃起了灯火。
突然归来的王爷一进园便回了葡萄院,却叫葡萄院里一院的黑暗寒住了心。
苏培盛随着王爷穿过无私殿进入四宜堂,竟是不见一人,不要说竹桃,便是刘宝儿也未见影子。
胤禛很不高兴。他知道竹桃得福晋院里人的喜欢,料想她这时定是寻欢去了。
室内的灯烛亮起,胤禛却很不喜欢没有人守着的家。
“刘宝儿呢?”自有人去寻。
等着刘宝儿跪在面前,胤禛清楚地见其手背上大大小小的冻痘子。
“刘福儿,你不在院子里侍侯到哪儿玩去了?”苏培盛见王爷不高兴忙质问。
那刘宝儿码了码额上奔出的热汗:“回王爷,园子里年节缺人手,奴才被调去杂役房了。”
苏培盛一听,便是一突:“先去把竹桃叫来侍侯。”
胤禛由着苏培盛侍侯着换了家衣,等了半天也不见那傻婢来,窝了一肚子得不高兴,正待发作,福晋却挑了帘子进来,说了半天家宅里的事,见王爷不快,便起身而归。
见福晋只字不提竹桃而刘宝儿仍是不归,苏培盛的心突突直跳,望着门帘的眼色也多了起来。好半天见刘宝儿进来却没见其后有人,暗叫了一个不好。
。“回王爷,奴才四处寻了,并不见竹桃姐姐。”刘宝儿又是一头热汗。
…炫…胤禛坐不住了,起身快步而出。进了竹桃的单屋叫人挑起灯烛见一室冷清,窝着火待见桌上一碗发灰的稀糊,再寻一遍室内,竟是一个暖烛子也没有,便向刘宝儿道:“谁叫你去做杂役的?本王不是叫你侍侯她吗?”
…书…“回王爷,奴才不知,是圆公公来唤奴才的。”
…网…“什么时候的事?”
“王爷随驾的当天。”
拧眉作一团的胤禛正要传那付圆,却见他正等的正主儿抱着一团东西缓缓进了来。
夏桃从没这么高兴过再见到老四,一见他立在屋内,便乐呵着冲进来,几乎是眼含热泪地感动。
胤禛也不知此刻自己是几多感慨,见那人难得花开似地笑对着自己进来,明明自个儿是高兴的,却有种莫名的情绪哽在胸腔散不开来。
“去哪了?!”
所有的高兴都被他的厉喝震了回去。夏桃很委屈,住了脚低首立着,止不住眼眶里的泪珠子落了下来。
本是担心,出口却成了喝质,胤禛见其止不住抽泣着身肩,抱着件貂衣独自落泪,心里更是抑不住地发疼。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压下火气尽量小声道:“不知道这天多冷吗?这时候还往外跑。”
夏桃一顿,听出他的关心,一时间更是压不住委屈了,大抽着抹着眼脸儿无声哭起。
不想她如此,胤禛一时间有些无措,上了一步伸出一手想安慰,却又止住了不知从何而起。恰此时寒风一阵吹进屋来,叫那傻妇大大颤抖了一下。见门未关又无暖炉,道了声“回屋再说”,便起步出屋,行了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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