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过漫长,就像这深宫中的生活一般。她只是希望这次的等待不会太久。她已经开始期待了,划过平静擦然而燃的火红天光。
天下间的夫妻生活殊途同归。不过是吃吃喝喝、弄儿议话,而旦凡其中一人为成功繁劳之士,则必是白日里笈笈事业、入夜后同被几絮。当然,也有闲时的消谴,偶尔一年里有几天皆手到前门大街逛逛,或是圆明园里遛达却也常常是走不出多远便因急折而返。
到最后夏桃也便懒得走出所住的殿宇,却每日里还是要有所运动量,便重新拾起了太极以静为动又比较适合她这种懒人。
胤禛眼见她练了半月,却一声不吭。直到有一日,他送了桃花一对“婚戒”,令她喜满眉梢。行“夫妻之事”时,他便开了口。
“朕这个礼物如何?”
“嗯……很满意。”
某四顶了顶□,续:“即是满意,总是要礼上往来的。”
某桃眨了眨眼睛,有些迷离,正想好好寻思这意味,却被一阵急促刺激,只应得及呻吟。
某四于是跟道:“如何?”
“……什么?”
“回礼。”
“嗯嗯……好……”
某四于是又一番驰骋却哗然而止。
“胤禛——”某桃不满地抗议。
“你当真回礼?”
“回回回,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是。”
某四稍显满意,动了,却极为缓慢。
“胤禛……”
某四仍是如旧,慢磨细纵。
“……说……”
某四于是正常了速度,低了首把气息喷在某桃的脸耳之畔:“朕不喜欢那什么太极。你便就此做罢。”
“……可是——”
这“可是”二字一出,运动立时停罢。
夏桃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试着解释:“太极很好的,最适合运动量不大的人健身啊——”
某四的抓子突然就收拧住某桃的白峰,使得桃花有些生疼。
“朕不喜欢。”
胤禛的脸上一派孤傲,全是无协可妥。
夏桃待要再劝,他便又是一翻涌动叫她思虑唤散。
“朕不管,反正是你答应朕的回礼……若是叫朕再看到你练那什么劳子极,哼,就把姓年的送进道观当道士去。
夏桃于是欲哭无累。她与那年希尧,不要说当年没有什么、就是有些情份也早已是事过境迁。他却偏偏心胸狭隘,自从得知这太极是年希尧所教便从不肯练,连着还限制她也练。虽然心思过于幼稚了些,却于她是七分的可爱,便也只能以“知道了”为语,表示不再相练。
云雨之后,夏桃不由有些怨气:“也不是我太爱练这太极,只怨你总是太忙,日日说与我出去散步却日日不成。哼,也就你这种小鸡肚肠的男人还挑三捡四。你看看,再不动动肚子上的救生圈都可以串糖葫芦了。”
听她这么一说,胤禛伸了手去摸,果真有肥突突的两圈在某桃的腹部,于是粲然:“原来长膘了,嗯,好。”
夏桃由着他在自己肚腹上快意地揉捏一番,心里虽然喜着没有因为肚大腰圆受人嫌气,却也极为不爽,于是下手去捏他的肚子,虽然没有如她一般有两圈,却也是一圈成形:“大爷,你这膘长得也是不轻那——”
于是嘻嘻闹闹些便几个日夜流过。
这一日皇帝陛下终于抽出时间带着夏桃出了宫,却不是去前门大街或琉璃厂,而是怡亲王府。
雍正八年的五月初一,夏桃第一次进入怡亲王府的乐善堂,也是唯一一次。
旦凡是人,总有许许多多的憧憬,或是像别墅一般的大房子,或是大房子里的奢侈家私,或者,便是这满室满阁的藏书。
“哇——”夏桃不及出口的惊叹,艾小小首先道出。
不足三周的小小童鞋已是会走却偏不爱走,最爱做的事便是坐于榻上把所有东西颠来倒去地研究到拆块成灰。他爹觉得他太过荒无,便每日里指使他认字、背书,致使他小小年纪就只是认字成唯一的能耐其他都一窍不通。
眼见两层的阁楼内一排排书架有序而就,一本本书册冲击而来,对幼小的艾小小来说,形成了一种视觉强迫,自此以后,便养成了藏书成癖的性子,每日里走也握书、坐也看书、睡也抱书,不管是经史子集还是杂谈怪说,或者医书造物,只要是书,他就非要“偷”回家中。当然,一开始是见书就藏,被他老娘唠叨成无品的收破烂小丐之后痛定思痛到也“格调”起来,知道书不过三的理儿。其后,凭借他藏书成庄的美名到也引了狐朋、交了狗友、得了徒弟、收了妻妾,虽然胸无大志却也坐书成闲,违时逍遥了一辈子。真是:书来自有颜如玉,书去自有黄金屋。
五月初四,怡亲王允祥薨,年四十四。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迷留时刻
胤祥殁的当夜,胤禛降旨,将当年太皇太后所赐数珠一盘并圣祖所赐数珠一盘,同自个儿极为喜欢的玻璃鼻烟壶一件归于一处好生收着,待他万万年之后具安于梓宫内。不几,又加了金托碟白玉杯与黄地珐琅杯盘。再之后,陆续有什么《日课经忏》、古钱等等。
自去年冬开始,胤禛便偶有不适,夜不能安寝。如今因胤祥一去自然更为轻减。只是朝堂之上,言说哀痛悲抒之后反不适一一解退。
夏桃静静立在边上,眼珠子随着胤禛游走。批折,批折,偶有各式后谕,见一个个臣子……
死亡,是令人荒芜到窒息的恐惧。明明知道他会挺过,却还是受不住那种他自身漫延而来的对死亡的焦虑。
虽然一切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可夏桃还是可以体会的到胤禛的焦躁。每夜每夜,他都抱着她却整夜都合不了眼。她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却也只是跟着焦躁。
当这一夜被他一身的汗水激醒传了御医来时,夏桃真的受不住了,把了他的手便只是无声地哭,怎么都压制不住。
胤禛从冷噩的沉梦中醒来,只觉是沉溺于冰寒的湿水中。刚刚打开眼睑,入目的便是哭得无助的桃花,她一手紧紧攥握着他外侧的手,一手不停抹过满颊的泪水,她没有发觉他的醒来,只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胤禛突然就悲从心来。没有他,桃花要怎么活?没有他,他们还那么小的小小要怎么活?以熹妃的世故与弘历的平滑,便是容得了这世间所有之人也容不了他们这一对母子,便是一时容了也不能叫他们过得舒心。没有他……
越是这般想,他便越是焦灼。
虽有强推小小上位之心,也试过种种可能,可面对小小的稚幼,大臣们的相劝、游离,和着弘历无言无损的步步进逼,便是小小上了位,凭着小小的童弱未来只怕反会失于虎口……进或退,都容不得他们……人心那,他御奴了一辈子,哪里还会不知道它的恐怖?
“胤禛?……你觉得好些没?”
面对桃花一脸的担心之容,胤禛勉强颤起一丝微笑,却只是无能无力。
便这么去了吗?便这么丢下他们母子去了吗?他什么都未及布控,小小还那么小没有娶妻生子,桃花还这么迷糊不喜欢面对人世冷暖……还有这大清,西北的战势、官吏的肃整、摊丁入亩还未及推开……为什么他的时间会这么少?为什么就不能再等几年?……
“胤禛,胤禛——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胤禛——”
手中里渐渐传来热度,缓缓地透开一身的怖寒。
强集起一丝力气,胤禛握住了她的手:“夏……”
“嗯?”
“……对不起……我给不了……小小……”
一股强流瞬间浸漫了夏桃眼眶,被她迅速抹去。胤禛此时的无力倾诉反而激起了她的勇气,绽开一抹笑妍,她开口道:“没关系……胤禛,如果这是小小的路,那就让他自己承受。如果这是我的结局,那就让我自己承受……”已经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或许我们自己的命运也不得不改写,或许——这便是他们的结局,“我和小小已经很幸福了……在最幸福的时候……我们不会再有任何怨言……无论结局如何……”
胤禛突然就湿了眼眶。他以为她会哭,他以为她会怨恨他的无能为力,他以为……
夏桃含着泪抹去他面颊滑落的热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有了这些眼泪,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而满足的?纵是她和小小后半生只能受人鱼鲋、凄惨终老又如何?这辈子已经得到太多,又何苦还相怨不能终老的遗憾?就让她是那个后一步离开的人,可以静静地一日日回味他对她的好,承受这份异世相爱付出的亲情,“胤禛,我和小小都会好好的……相信我,他会是个开心自在的孩子,这样——就够了……与荣华富贵相比,我只愿……和你相扶到老……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
胸腔里蓦然爆开一股灼热,而后,便一切都轻了,好像什么都可以放下。有一丝力气浮上笑颜:“假如小小不愿意呢?”
夏桃知道他指得是那金灿灿的皇位,撇了撇嘴想了想:“那小子若是以后有这能耐我也不反对就是。”
胤禛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无做为额娘的,不觉替小小可惜了一翻。再想想,桃花毕竟不是钮祜禄氏自然是做为不同。
“你就这么不喜欢皇太后的位置?”
“皇太后?那不都是寡妇的专利?与其后半生在这宫墙里孤零零终老,我宁愿和你与小小寄情山水。活着,便好遍好山好水;死了,便固做一团一把火烧了随风自由而去,从此相依追逐再不叫你离开……只单单……单单……属于我一人……”
眼泪太多,已叫夏桃看清胤禛的表情。她双手紧紧握着胤禛的大掌:“胤禛,胤禛……”
其实很害怕,刚刚那股子生为人妻、人母的勇气也很快消散。这一刻,她只是个女人,一个可能失去丈夫的女人,会害怕,会恐惧,会无助。或许明天开始,她便会失去他和他赋予她的一切,可这些都不如他离开她更叫她害怕。他已经成为她的全部,虽然她爱小小可小小与她的人生不会如胤禛一般与她重叠,小小只是他们的延续却替代不了这个叫胤禛的男人。他就是她的全部,会为他喜、为他忧、为他生、为他死——已经爱得这么深,是她一辈子求来的完美爱情,又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
原来,爱情是火热的,却也可以铸就冷血。爱情可以只是两个人间的甜蜜,亦可以延及到想到依亲的凡众之上,旦凡不同,只是禀性使然。
可以很勇敢,又可以很懦弱。在爱情里,所有的人性与现实里没有什么不同。
面对勇敢,你会惊讶。面对她的柔弱,你反而会叹息着不舍,最终不得不聚集了力气挺立起来。
单手揉着她的乌丝,胤禛告诉自己,这个女人需要他,他们幼小的小小更需要他。至于那些山江朝事,反而没有涌上心头。在凭临死亡的霎那,那些浮华的权利、百万人的命运合着这座透不开风的宫殿都只是意识之外来不及顾念的烟尘。
在最后一刻,人能顾及的东西看似许多、实则很少,有时候,不过是太过执着罢了。
在万分凶恶之后,雍正帝却猛然渐好了起来。
休息期间,胤禛招了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弘昼、大学士、内大臣等皆同四阿哥弘历代处朝政。此一举叫不知前后圣意的群臣自以为众望所归而使那些知晓皇上之前心意的心腹大臣们惊疑不定。
夏桃虽然不明白胤禛何以病情渐好反“下放”权利,却并不过问,只要胤禛能好起来,除了胤禛本人就再没有什么需要她去关切。每日里侍侯了胤禛用药、进膳、净身、休眠,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到是第一次他闲休起来,用大把的时间休息或散步。其余时间,夏桃则是看护着小小在屋子里游荡。两岁多的小小这时候才迈开步子想四处游历,每每扶着雕龙的柱子就能研究上半天,她与胤禛同近婢近侍们便在边上看着,时不时尽也觉得万分有趣止不住地偷笑。艾小小开始还扭头相疑大人笑什么,后来可能觉得大人太无聊了便懒得理会,只是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一日弘历取了西北战事的折子刚近了万方安和,便见一丛婢奴间立着一童一狗,那小孩表情庄重地单手抓着那只比他高出一辈的大藏獒的尾巴,而那藏獒正扭回头与那小孩对视。边上的婢奴们都一脸欲掩的喜意,却无一人上前拉开这可能危险的小孩。
那传令太监正要唱四阿哥的到来,便听一个女子的嘻笑声从室内传来,渐渐就近了:“艾小小,快放开萌萌的尾巴,小心惹它不高兴咬你。”
旦见那被称作艾小小的稚童回首望了他娘一眼,又回头拉了拉“萌萌”的尾巴,稚语严道:“萌萌,你要是咬我,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于是,没有人还可以忍住,屋里屋外都笑作了一团。特别是艾小小的娘夏桃同志,扶着小吉笑得是前俯后仰。
那艾小小却只是冷眼一瞅众人,压了压眉头,松手拍了拍自己的小手,道:“走吧,爷研究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