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致墨闻言,担忧地看了苏逍一眼:“苏兄……”
苏逍神色沉敛,摇了摇头道:“莫要忧心,既然此次出征的主将是你二哥,我即便再复仇心切,也会服从军令的。”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萧致墨慌忙道,“只是希望苏兄莫要执着于报仇,在战场上以身犯险。”
其实萧致墨所说也正是苏玉这些日子一直所担忧的,苏逍似是将对苏逸猝然离世的悲痛完完全全转化成了对睢阳王的恨意,那份悲恸有多深,那恨意便有多浓,有时甚至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从那日他不管不顾伤了秦砚直接奔入宫中觐见太后便能看出一二。苏玉当真害怕苏逍在与睢阳王短兵相接的时候也会失了理智,不顾自身安危。
如今自己心中的这份一直不敢说出口的担忧被萧致墨直白的点出来,苏玉抿了抿唇,开口道:“大哥这断然不会这样的。”
话毕,苏玉定定看向苏逍,反问道:“对罢,大哥?”
苏逍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失笑道:“这是自然。”
苏玉只觉得一直被揪住的心终于能缓缓落下来了。
“这便好。”萧致墨也松一口气,“那我便在凌安城中静待苏兄与我二哥得胜归来的佳音了。”
苏玉跟随道:“我也是,前一阵子大哥出征,家中其实也无趣了许多。”
苏逍视线瞥向萧致墨,坏心眼道:“若你真觉得闷,不若去帮帮三弟,听闻三弟这些日子非常忙碌,常常日头还没升起便出城了。”
从方才起苏逍便一直不遗余力地撮合自己与萧致墨,苏玉一直便知道苏府众人确实心中看好萧致墨,就连她自己也清楚萧致墨确实是良配,但如此被人婉转的说出来还是头一遭,苏玉顿了顿,绕过了苏逍的话面上一副讶然道:“为何萧三你会忙成如此?可是又开拓了新的店铺?”
“倒是与生意上的事情无关,其实是因为大哥还在边关,军营中的事情忙不过来,父侯便向我分派了许多活计。”萧致墨回答道,尴尬一摸鼻子,口吻惋惜道,“这也是我今日突兀来苏府的原由,明日我还要再出凌安城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归来,苏兄出征那日我怕是不能亲自去送了。”
“不能送便不送了,你我二人的交情又何苦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苏逍笑着拍拍萧致墨的肩膀,看向苏玉揶揄道,“我方才还与阿玉说,到了那日她也别来送我。”
“我可没同意。”苏玉小声嘀咕道。
苏逍当做没听见苏玉的话,继续道:“不过三弟专程来看我,我却让你等了这么久,心下也十分愧疚,不知三弟是否有空,与我一起去府中喝两杯?”
“空是自然有的。”萧致墨目光澄澈,脸却有些发红,“可是今日因为突然得到苏兄出征的消息太过震惊,匆匆忙来苏府找苏兄,什么礼物都没有备下,如此冒然入府……怕是不好罢?”
“都说了不用计较这些繁文缛节。”苏逍爽朗笑道,将手中的两匹马牵紧,带着它们向前走了两步,“苏家也是将门世家,向来都是直来直往的。”
萧致墨欣然同意,与苏玉并肩跟随在苏逍的身后入了苏府的大门。
说来这并不是萧致墨第一次入苏府,上一次他来苏府提亲被苏老将军拒绝时,萧致墨也从未想到过终有一天他能以苏家兄妹挚友的身份再进来一次。上一次他心中有多紧张,此刻他便有多雀跃。
苏逍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上来迎接的守卫,口中吩咐道:“以后我与阿玉不在时,若是萧三公子再来,便直接将他领到前厅去候着,莫要再让他在门外干等着了。”
这句话让萧致墨与苏玉同时怔了怔。
苏逍侧过头来看着二人,被两人的神情逗得啼笑皆非:“天气也不算很热罢?怎么都傻愣愣的?”
苏玉深深看了苏逍一眼:“哪里有你愣?把萧三叫到家中喝酒,酒呢?”
苏逍一拍脑门:“家中酒窖确实没酒了,我这就差人去买。”
萧致墨道:“就叫人去小酒坊罢,将我那的几瓶陈年竹叶青都拎过来,就说是我吩咐的。”
苏玉“扑哧”一笑道:“我也只是随口提提,上次萧三不在,我已经从小酒坊拎了一瓶竹叶青回来了,本想给大哥你接风的,却一直没有开封,如今正巧萧三在,便一起喝了罢。”
三人一起来到苏逍的院落,小厮早已将那瓶竹叶青开了封放在了庭院外的白玉石桌上。
此时正值午后,苍翠繁茂的树枝在那白玉石桌前打下了一大片树荫,看起来凉爽幽静,正是共饮琼浆的好地方。
待苏玉将三人的酒一一斟满,苏逍突然开口道:“这酒你说是为我接风,实际上是拎回来为我与二弟一起接风的罢?”
苏玉扶着酒壶的手一顿:“当时我只想着小酒坊的竹叶青酒素来醇美,二哥还没喝过,便想拎回来给他尝尝。”
“你二哥其实不爱喝酒,什么酒在他喝来都是一个味儿。”苏逍笑着摇头,看向萧致墨道,“虽然方才说是为了替我送行,但其实也算是一起为我二弟送行,只是三弟其实并没见过二弟,不知三弟是否愿意?”
萧致墨表情肃然,举杯道:“虽没见过,但苏逸少将的威名我早有耳闻,亦十分敬佩,这一杯理应先祭苏逸少将。”
苏玉睫毛颤了颤,跟着二人举杯道:“当日万寿宴得知噩耗,我亦没有祭酒,如今与你们同举杯。”
三人将酒盅里的酒祭与脚下土地,苏玉正要再为三人满上,却被苏逍按住了手。
苏玉疑惑抬眼,便见苏逍神色复杂道:“这杯酒我来斟。”
苏玉松了手,看着苏逍沉默地向萧致墨的酒盅中倒酒,萧致墨面上一片惊讶,正要将酒壶接过,也被苏逍阻拦了。
将自己与萧致墨的酒盅满上,苏逍对着萧致墨一敬道:“这杯我要敬你。”
萧致墨慌忙将酒盅端起,疑惑之色更甚。
苏逍笑了笑,伸手轻轻一弹手中酒盅的杯口,俊朗的面容一派认真执着:“三弟你应该也清楚,阿玉是我自小放在手心中宠着的幺妹。”
苏玉的心随着苏逍的话一颤,心中隐隐知道他后面要说的是什么。
第六十九章
“大哥?”苏玉忍不住开口道;“今日不是说好提前为你送行,怎么又扯到我身上去了?”
苏逍一望苏玉:“正是为我送行;我才想要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
苏玉抿了抿唇;便听苏逍继续对萧致墨道:“你对于阿玉的心思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当初与你相交;无非是因为想探探你的诚意与为人。”
萧致墨匆忙道:“萧三当时确实只为能与苏二小姐相识;如今能与苏兄和苏二互为挚友,已是此生之幸。”
苏逍爽朗一笑:“我又不是要说你什么,你做什么这般紧张?”
萧致墨尴尬一摸鼻子:“你们皆知那时我的心思,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只是与君子之交相比,我那时带着目的去苏家校场确实落了下乘,说来也是惭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苏逍笑道,“只是三弟你的目的不是利,而是情,与你相处了这么久,此番情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苏逍将手中的酒盅向萧致墨举了举,口中道:“我先敬你一杯这情深意重。”
萧致墨双手端着酒盅与苏逍一碰,将里面的竹叶青酒仰头一饮而尽,俊朗的面容上因为喝得太猛被蒸腾起一丝浅浅的酒气,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
将酒盅放到白玉石桌上,萧致墨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苏兄会因为此事向我敬酒。”
“还未结束。”苏逍将两人的酒盅又一次满上,对萧致墨继续道:“虽然你我二人因为你对于阿玉的一番心思相识,但相处至今,从初识的浅交试探到如今的称兄道弟,所历经的每件事早已非一两句话便能概括出来。”
苏逍再次将酒盅端起,正要继续敬酒,却被萧致墨拦了下来。
“苏兄说的一点都没错。”萧致墨按住了苏逍的手,却将自己的酒盅端起,“当日我下定决心闯到苏家校场,也万没想到能就此结交苏兄这个志趣相投的挚友,我们二人苏兄年长四岁,若还将萧三当成三弟,这杯酒便应该由我来敬苏兄。”
苏逍听闻此言一笑,也不拘泥于此,豪爽地与萧致墨酒盅相接,细腻温润的青釉瓷杯相撞,发出玲玲清脆的一声。
待到两人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苏逍竟然毫无停止的意思,又将两人的酒盅斟满竹叶青,这次举杯前,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苏玉。
苏玉与他的目光对上,眉心微微蹙起,潋滟的眼眸中满是不赞同之色。
苏逍又转向萧致墨,发现萧致墨染着氤氲酒气的双眸也在默默看着苏玉。
合了合眼,苏逍晃了晃酒盅道:“还有第三杯。”
萧致墨收回视线,手指在酒盅的圆润的杯口出轻轻摩挲着,面上的表情亦有些迟疑。
苏逍心知萧致墨如此犹豫,正是因为苏玉面上带着明显拒绝意味的态度。
其实在如此的情形下,萧致墨依然能顾虑着苏玉心中的想法,这一点让苏逍觉得满意与欣慰。在以往与萧致墨相处的时候,苏逍便能看出他对苏玉的情根深种,可他却从未主动向苏逍探寻什么。相比于给苏玉施加压力,萧致墨更喜欢润物细无声的默默关怀,就像今日这般。
可是苏玉这丫头的性格苏逍太过了解,外表看起来坚硬不催,内里却柔软万分,说白了就像一只小乌龟一般,受了伤便死命地向里缩,只留一个硬壳子在外面,若要她主动地探出头,恐怕等那伤好透彻了不可。
方才苏逍问苏玉是不是还在等秦砚,苏玉既然能否认,便代表她心口的被秦砚划出来的伤已然康复了一大半。这个时候苏逍本不该去迫她,可此次自己出征,不知归期何日不说,连是否可以凯旋亦是一个未知数。经历了苏逸在自己面前猝然中箭的一幕,苏逍如今将生死看得比谁都清楚,若是万一他不能从战场上得胜归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这个幺妹。
这种时候,他比谁都想将她从这个小乌龟壳儿中揪出来,即便不往前走,也要前方那人迈开步伐主动向她走两步,若是苏玉有了一个后路,苏逍也能全心全力去应付战场之事了。
既然萧致墨都舍不得让苏玉为难,苏逍又怎么可能去为难苏玉。苏逍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此举说来对不住萧致墨,可他作为大哥,却不得不做。
苏逍将手中的酒盅端起,线条硬朗的面庞转向萧致墨,视线定定看着他,缓声道:“从二弟牺牲一事上,三弟应不难看出我对自己的弟弟妹妹究竟是何感情。”
看到白玉石桌旁方才还各怀心思的二人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这句话上,苏逍摇头一笑,将手中端起的酒盅垂下去了一些,回忆道:“他们还很小时,父将因为军务繁忙,常年出征不提,就算边关无战事之时,在苏家的校场也常常一呆便是三四天不归家,那时他们兄妹几个基本都是由我带着翻墙上树,教习武艺,慢慢长大成人的。”
“大哥?”苏玉轻唤了他一声,眸光微闪。
苏逍看向苏玉,惯常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却漾起一片温柔之色,这样的神情就连苏玉都鲜有见过。
“不同于阿珺……太后,二弟与幺妹的年岁相当,当时都是短胳膊短腿的见日里跟在我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大哥,当时我便想,若是他们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苏逍缓缓道,“三弟你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应该是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萧致墨摇了摇头,如实道:“大哥二哥年纪与我差得太多,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已然能帮父将分担军务,是以并没有太多的闲暇与我玩闹,当时我也只想着快些长大,这样才能与大哥大哥并肩而立。”
“并肩而立……”苏逍低声咀嚼着萧致墨的话,摇头道,“其实父将一直说我的性格作风类他,以前我还不承认,如今想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一直以来我希望他们不要长大,这样我便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完好无损的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说到这里,苏逍的眉头一蹙,面上全是自责之色:“只是他们不可能不成长,我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哥。当初看着二弟在我面前中箭,我便无能为力。如今因为出征,归期未有期,也不能再将幺妹呵护起来。”
“大哥。”苏玉伸出手来将他眉间的皱着抚平,“阿玉虽不如二哥英勇,征战沙场睥睨敌军,却也并不是无能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你分明知道我要说什么。”苏逍无奈道,手将苏玉的手从他的眉心处缓缓拉下,竟然径直执起放到了萧致墨的的手上。
苏玉的眼眸倏然瞪大,就连萧致墨也怔在了当场,因为方才喝酒而泛着红晕的脸庞此刻更加红了个透彻,可他的手指却试探地微微动了动,然后逐渐合拢,将苏玉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苏逍的神色肃然:“我不在的时候,便将阿玉托付给你照顾了。”
萧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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