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捶打,奈何苦焉,饥疲不胜,路遇丽人,言笑晏晏面若莲华,高洁不忍直视。女持手相扶与之甘露箪食,遂心中微动,一入情障,之子于归,誓约白首不离。
佛祖叹曰,障矣。
数十光阴遽然一过,此生于一日晨醒,见妻子容色衰绝,酣睡之中竟至涕泗横流,惊觉人生一世莫不过如此,妄心不休,贪爱缠苦,身如匆匆过客无安心立处,遂生厌离之念。
于一夜中悄然离去,遁入空门。所谓一障即破,明也。
佛家有言,恩爱无常,合会有离,必归尘土。
是耶?
九凌沉默,漆黑的眼似摒弃了一切尘念。
是这样么?若是早一步,在她的心还未有破明一般的顿悟之时,遇上了,未必不会如那个僧人一般堕入障业?
或许是吧。她淡淡叹了口气。
蓝衣的公子静静看她淡漠的似要隐匿一切的表情,陡然中对未来没有了太多的确信。
她懒懒的半敛着眼,思绪不知落在何处。
她不是那个一心求取佛道的僧,自然不会一悟凡尘遁入空门。她是俗人一个。只是不信永恒,不屑慈悲。
只是未及心动,便已无情。
只是心太坚硬,不等遇到那僧所遇一般美丽的障,便已经风蚀斑驳了感性。
能不能遇上,能不能落入,能不能沉醉一场,其实都已不重要。因为,她已经成了如今的模样。
真让她带着一个定下一生之盟的男人回来,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加额,头有些胀痛,原谅她,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个搞笑的画面。
缘何世间痴缠苦恋者众多?
心不在焉的,九凌的余光瞟过一旁专心注视她的蓝衣公子,那人美丽的桃花眼泛着某种让人心惊的丽色,似周身绽开了千朵万朵的绯红,华光溢彩,温暖的如同一潭春湖,溺毙了与之对视的人心。
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危险。难保将来不会斜刺里算你一把。
慕容奕玦,这个男人,是要好好安排了。黑衣的九凌暗暗思忖,有些烦躁。
凡俗众相,免不了烦恼。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回去看看老头子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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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血脉
六十而耳顺。正值此般年纪的独孤朔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炯炯锐利的老眼挑着,对榻边歪七八扭的孙女仔细研审了又研审。
“虽然两代单传,好歹出的都是精华啊。”老狐狸感叹似的摇头,“像你父亲……”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要怎样形容他那个短命的儿子,独孤朔悻悻的蹦出两句,“独孤家祖宗十八代里没有一个出家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天人?就为了他那个什么太平天下的道,竟敢不顾尊卑的顶撞老子,还玩离家出走!”
“我早就跟他说过,玩忧郁是可以吸引女人,但是身为帝国的接班人,绝对要是顶天立地的霸者!”
老头子一生既不烧香又不拜佛,手下亡魂无数,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一个世外高人?
这两父子一直没对过盘。独孤朔见不惯自己儿子别扭的性格,独孤尚晨颇不赞同父亲毫不理智的人生,两人实在是,不在同一条线上。
当初掌控海域之后,年幼的独孤尚晨便开始和父亲闹别扭,一个劲指责老头子的任性,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导致大顺动乱四起,危机四伏。那个悲天悯人的小子受了他师傅临终嘱托,死也要回故土换一个天下太平,气得他当场就和他翻脸,撂下狠话:去了就别回来!从此别想再进独孤家的门!
结果,他还真的就没回来。而且,也不姓独孤了。
不愧是父子啊。独孤朔年轻的时候一气之下就带着妻子孩子旧部离家出走到了海域(当然这块宝地全靠觉明和尚指路),这厢他儿子也年纪轻轻带着自己建立的亲信出走,不同的是,他这次,该叫重回故土。
最让独孤朔不能理解的是,太平天下就太平天下吧,你累死累活的为他人做嫁衣,还要把脖子伸过去乖乖给人家砍!
他的傻儿子啊!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生信念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你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老是执拗的看不到生者的信仰呢?
陆机每年寄回九凌的画像,从婴儿的到孩童的,连九凌这个名字都是他这个祖父给取的。早从他带话要九凌回海域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表示和解了呀。
他为什么就不肯回来呢?
老去的东华太子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那个不置一词的孙女。
又是一个带着偏执血液的孩子,沉沉暮暮的世界别人踏不进半步。若不是那个叫习砚的侍卫,没有这刺激,恐怕这个孩子只会毫无生气的冷眼看尽炎凉,悄悄隐秘在红尘的一角就此慵懒的一生。
这便是独孤氏的血脉,每一代人里都掩藏着魔性。能让别人为之疯狂倾倒,却常让自己步入绝境。
水至清而无鱼,尚晨的魔性在于他的太过通透,而九凌的魔性,却是对人性的复杂倒映。
遇仙则仙,遇魔则魔。
又是让人头疼的孩子啊。
尽管很没良心,独孤朔还是想赞叹一句:那个习砚,傻得很是时候!
好歹激起了一点这孩子的兴味,至少让她不要那么无聊寂寞。
“你打算怎么安排那边的事儿?”海王很没骨气的先开口试探试探,这也不能怨他,他连亲生儿子那性子都摸不着,更何况这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古怪。至少得先弄清点底细,做个心理准备。
九凌懒洋洋的抬了眼皮一扫,那样子竟是散的连话都不想说似的。
这能怨谁?她懒懒散散惯了,就这么龟缩在壳子里过了十六七年,突然间被压迫的变成行动派主义,渐日的雷厉风行,她难道不累么?
“就这么着呗!”半敛着眼的人有气无力的挤了一句话,也是简单的可以,轻飘飘的调子像是着不了地的往空里吹啊吹啊,跟她人一样。
海王乐了。
这性子怎么看怎么顺他心,丝毫没有责任感的满不在乎,完全不像他那个别扭的儿子。不在乎好啊,不在乎就没人能算计到,也不会犯傻,到底是不用担心会像尚晨一样是个死心眼。但以保万全,他还是不放心的试探两句,“就不管了?”
“啊。”还是有气无力的,眼皮子快耷拉拢了。什么事也比不过大被欲眠,去他的江山基业,万世流传。
老头子满意了。
那堆烂摊子,管他作甚?不愧是他的嫡孙女,这性子像他,干脆。
想当初他一走海域的时候,也是这般毫无留恋的果决。
独孤氏一族已经太老了,老的再也走不了路,既然都已经形同废物,那便合该入土为安!他当初难道没有努力么?他只不过一个处处受限制暗算的没有将实权握在手中的储君,他能干什么?!当然,像陆清曾经劝诫的,他可以不计手段将皇位牢牢控制在手中。但是独孤朔是何等骄傲的人,既然皇帝不愿给,他也不屑,他干嘛傻得冒天下恶名去谋大胤的皇位呢?
为那等千疮百孔的烂物,呕心沥血,又当种马又当长工,把脑袋别在裤带上防备万千,他疯了才那么做!
就算他接受了那一摊烂摊子,也不过是为那腐朽吱呀作响的旧楼涂上艳丽的漆色,大胤也不过再多几年苟延残喘!
没有彻底的坍塌,何来新生的重建!化腐朽为神奇?哼,那事这辈子都不可能!
虽然,烂摊子他留下,新生是由他儿子一手打造,却又一手毁于孙女手上,老头子还是觉得该死的满意。
谁规定他独孤家的人一定要背上天下责任?这天下还不是由他揉圆搓扁!
这祖孙三代人,把个偌大的帝国翻了又翻,的确是配得上一家人的称号。
“十月初三十八生辰,也不小了,一早定下了几个公子,近段时间去接洽接洽,看着挑几个吧?”老头子扳回正事,作为一家之长,顾了国事的同时,家事也得扛上责任。
“没门。”眼皮子都未抖动,直接拒绝。
“理由?”海王抬了抬眼皮,露出了一国之君标准的威严神态。
“没兴趣。”依旧是惜字如金。
威严的脸有剧变的趋势,瞥了眼躺的死气沉沉的人,很想一巴掌拍过去教训教训不肖子孙,然帝王的气度果然不一般,只微微一个深呼吸,独孤朔忍住了,犹是一派不失风度的郑重之色。
“你祖父我也给你表个态,一样的回答,想拒绝——没门!”
终于,睡的四平八稳的人睁开了眼,抽空淡淡看了独断的老头,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让人吐血的话。
“男人色相而已,远观尚可。一用殆知,比之不过鸡肋。”落实了名义,这鸡肋食之无味,欲丢之,成妄想,因为栓死了。美色,看看可以,真要以身相试,除非她找死。
独孤朔的脸色很难看。男人色相而已?
殿下,在你贬低男人的同时,不要忘了,你面前的这位,虽然老了,但也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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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姻缘如坟墓(殿下的诡辩)
话说九凌殿下千里纵马将慕容公子抢回,却放置在空房不理,旋部的人暗暗地心上犯痒。关于九凌的个人感情问题,人马各分两拨,一方暗赌九凌铁定将美男收房,一方赌美男不过九凌不上眼的路人甲,两拨人暗暗较劲,赌注越下越大,争得面红耳赤几欲上演全武行也没得出结果,最终放下君子协定,眼见为实,以铁证落实输赢。
旋部的人马整天鬼鬼祟祟的放尖了眼睛,就等着查探你侬我侬羡煞多情的养眼画面,谁知道,大半个月过去了,不要说越雷池半步了,那两人连牵个手都没有,说个话还隔了几步远。
慕容公子没名没分,妾身未明,放养在宫外还兀自优哉游哉。
皇帝不急太监急。郁离现在还记着陛下给他的任务呢。
千万要把小主子引上正途,决不能步尚晨殿下的后尘。多给独孤皇族开枝散叶,决不能让小主子由着心意一个男人都没有。
这厢,多好啊。殿下英勇的把未来皇夫抢回来了,那气派那威严……
可是为什么让人家没名没分的跟着呢,殿下,你难道一点都没意识到么?就算没名没分,你也可以先吃定啊,难道说,扮男人太久了,你其实喜欢上了女人?
越想越觉得十有八九九凌殿下的性取向出了问题。要不,这样十万火急的赶赴救人,情意拳拳,对方又是个百里都挑不到一的美男子,为什么就没见到一个暧昧,火热的场景呢?
我的殿下,你千万要记得,即使你是要当皇帝的,你也是个女子啊!
“主子……”欲言又止,真是痛苦纠结。
九凌持着书卷,斜眼看了一眼案桌旁已经张嘴闭嘴无声重复了老久的郁离,没有理睬,又将视线挪到书上。
豁出去了……
“主子,你不打算册封慕容公子么?”
阴嗖嗖的目光扫视过来,冻得郁离心尖儿都不敢跳动。
“郁离,你很无聊是吧?”微吊的眼冷冰冰的泼了郁离一身冰渣子,寒气四漫。
册封?这人是从哪儿搞到的这么搞笑的词?
“殿下,你已经快十八了。”郁离连哭的心都有了,“一侍都没有。”大胤上代女皇十八岁的时候,孩子都快两岁了。
呼……寒风过境……都刮得郁离身上血淋淋了。
九凌的眼神又阴沉了几分。
“哎呀呀,在讨论终身大事啊。”粗神经的戚穆跑了进来,狗血的插一脚,“主上,你要慎重啊,千万不要听他的,这姻缘是陷入情爱之人的坟墓啊!由古至今,多少爱侣成亲以后皆成怨怼,背叛,不忠,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主上都快一举拿下整个夕氏了,就为了这男人就来个甩手不干了!怎不让人好生气愤!那个长得人神共愤的桃花妖,居然敢肖想他家主子,窗户都没有。今儿个,一定要捅了他姻缘。戚穆无耻的想。
“哦?”阴沉的人瞥了眼尚未意识到危险地粗大条,摆出上司关心下属意见的开明,九凌貌似很亲和的询问,“戚穆认为我不应该成亲?”
“当然不能成亲啊,主上。谁愿意进那地方?是坟墓哎,坟墓哎,呃……”无视郁离杀人的眼神,刚兴奋地叫了两句,戚穆被一阵暴风刮得七零八落。
“不要坟墓,那你是希望本殿死无葬身之地?!”
气压遽低,比之刚才更胜,快升到直接血液凝结的地步了。
一旦九凌殿下的称谓从‘我’变成‘本殿’,那么,要小心了!
“戚穆不敢,殿下……”戚穆惊慌的抬头,那人笑的跟地狱魔鬼似的。
明知道主子是个说变就变,心狠手辣的魔王,他干嘛要去捅这个捅娄子啊!看主子这态度,明明就是对那桃花精上了心,他不是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