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青颔首,静等下文,九凌的表情有些恶劣。
“叫权部回来。”
儒士温淡深邃的脸突然扬起,眼神豁然闪亮。
“主上,你打算……”
“我打算?”她支着下巴笑得猖狂,“他们不是很喜欢玩弄权谋么?权且陪着玩玩,让一个崛起的帝国慢慢倾塌,也是一种乐趣。独孤家的人,对此可谓强项。”
涟青眉角抽搐。什么叫此为强项?主子,你满脸嘲讽的有此种乐趣的人,可是你的祖父啊。
“涟青,当年夕源光身边能与陆机一较高下的人,是谁?”九凌缓缓抚着手,怪异的问了一句。“我记得似乎有个叫季木的人,居于游庐山,夕源光三顾其居才请得此人相助,此人现在何处?”
涟青细细探视主子的表情,她眉眼寡淡,似是无意间一时兴起的话题,想了想,他回道,“传闻季木当时出山已近不惑,我追随尚晨殿下相助夕源光时也见过此人几面,他对殿下似有仇怨,时常争锋相对言语刻薄,但据我所知,殿下与曜月公主成亲后南廷灭绝,此人便无故失了踪影。殿下也曾说过,此人心机谋计俱是一流,确实是可以与他一争的人物。”
“殿下见过此人么?”
“无故失踪?”九凌笑了笑,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倒是挺有意思的。似这等人物,只能叫做时不应我,遇上后辈居上,无怪要躲得人踪俱散。虽没见过此人,大概想来,也不过是个头脑略居上等的人物罢了,帝王三请三顾而出,足见此人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指节敲了敲桌面,九凌修长的眉缓了缓,目中的讽刺稍淡,续道,“夕源光倒是个人才。英雄惜英雄,父亲倾力相助也不算枉自,只不过我不是那般大气的人,他的江山,我必取之!”
“不过,在此之前,”伸手掩了略为狷狂的眼神,黑色的眼瞳渐渐变为一种冰冷,“我想我还需要清算一笔账。涟青,七天,七天之后领着权部在华岩寺外等候吧。”
从容淡定的谋士涟青静静看了一眼满身翻出冰寒之气的主上,心下暗暗明了。恐怕与凌海阁脱不了关系了吧。
“那么主上,涟青先下去了,七部还在等着我的指令呢。”背手离去的人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不动则已,一动势必石破天惊般震慑四海。独孤家的九凌,要踏着血路寻找未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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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雁霄阁花魁艳雪挂牌,阁中一片嚣腾。
蝴蝶一样的男子火红的衣衫似火般艳丽,那人眉尾眼梢皆是惑人般的风情,他长发微微凌乱的铺在身下,整个人妖娆的躺倒在榻上看那肌肤胜雪眉眼风姿却艳丽妩媚的女子弹着曲调华丽的古琴。
那女子容色夹杂着雪的冰凉细腻,骨子里却流露出旁人无法抵挡的魅惑风流,矛盾的让男人挪不开眼。一个既可以冷艳冰清,又可以妖冶放荡的女子,一切,惟君所愿。
然而今日却有些意兴阑珊,万般风情只觉索然无味。抛开了皮相,女人这个词不过如乏味的寡水,令人厌倦。想他优四公子游戏花丛多少年,最近居然对美人会有如此假清高的体悟。他自己都想唾弃自己了。
这世界上恐怕真的难找一个像陆涧玥那样奇怪的女子了。
今日已是第十次想那个人了。真是可笑。
对立的人,如何能够贪恋?他优熙梵怎能做这种蠢事?他最爱女子姿色无双,陆涧玥只不过巧合的长了一张目前看来还无人能及的脸罢了。世界上漂亮的女人何其多,比她勾魂的何止千万,他干什么烦恼呢?只不过放弃一个罢了,他有必要这么惋惜么?
都夜半了,他是不是该找个姑娘来证明一下自己其实只是一时发晕?哦,这个花魁长得不错,只是人家卖艺不卖身,他又不买艺,还装什么风雅?
优大公子觉得应该去找老鸨要个姑娘,或许,最近是少了美人相伴,都快患上妄想症了。
“老四。”元霁一脚踏进厢房,优熙梵动了一下,有点痛苦的抹了抹额,碰上谁也不能碰上这家伙啊。
“老四。”元霁抓起躺着的人,神情意外的严肃无比,“陆涧玥不在泽王府。”
优熙梵反身跃起,心下惊异,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他挥了挥手,第一次没有君子做派的把美人艳雪送出了门。
“她的确没有回泽王府。我已经问过。泽王的坐骑曾被她擅自掠走,是由御剑山庄少主派人送还的。”元霁就着榻坐下,眼神有些冷,“她居然敢不顾自己身上的毒,连性命都抛得开。”
优熙梵缓缓摇了摇头,心下起伏不定,说不清滋味,“陆涧玥为人虽然对世事漠不关心,寡情薄凉,但绝不会不理自己死活。”沉吟一瞬,他看了看也一脸审慎的师兄,“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出事?”元霁皱了皱眉,“以她的身手,不太可能。再说,谁会暗算于她?”
“那怎会消失的无声无息?陆涧玥不是这种风格的人。”拿过搁置在一旁的佩剑,优熙梵道:“我去仔细打探打探。”
优四公子说罢正欲转身,元霁蓦然冷喝,“谁!谁在外面?!”
门外一人独立。
优熙梵侧脸,门上人影绰约,隐隐见那人长发舞如冰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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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胆敢惹我者,杀!女主走火入魔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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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身一动,元霁闪电般掠到门边,一道指风破开厢们,门外已空无一人。
他冷着眼抬头一看,一角黑色的影子从房顶上划过。再也不迟疑,他迅速的掠上屋顶,在暗夜里风般略向前方黑色的人影。优熙梵仅是一顿,也快速的跃上,跟着追了上去。
追至郊外一处,黑色的人影悠忽不见,元霁凝神静气细听,周围没有半点声息。
他抬步旋身走了两步,眼神一定,身前凭空冒出一个幽如鬼魅的人影,墨色的长发披散夜风中晃动不已。那人背对着他而立,背影有着他熟稔的感觉。
他眼中慢慢凝结成霜寒。
“很久不见,别来无恙,元霁?”那人转身,眉眼微吊,眼神似笑非笑。
“陆涧玥。”他平静的扫视面前的人一眼,眼中翻滚着浓烈的墨色,隐隐已知道今夜的不同寻常。“你看起来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打算不顾自己的性命了么?”
“自觉?”黑衣的九凌吐出两字,挑了挑眉毛,黑色的衣襟上滚着一只银色的鹰展翅欲飞,暗夜里如神临九渊。“性命倒是顾惜着。‘神生’一下,寿余三十。能活到不惑之年,也不用晚来对着老黄脸恶心,那不是很幸福么?”她眼一转,锋芒毕现,流露出鬼魅之意,“倒是你,这么放心的跟着来,不太像顾惜性命的样子啊!”
元霁低笑,畅快而肆意,抬眼看了一眼身后赶来的师弟优四公子,眼露寒芒,“这话,该我原样奉还与你,既然你不愿屈服,那么这颗棋子留着也无用!”
那个侍卫毕竟是死在自己手上,以陆涧玥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的作风,一朝得势,必会让他生不如死!他承认,他在畏惧,对于陆涧玥这个捉摸不透的人,他一直有毁之而后快的心理,尽管深深掩藏从未露于人前。从一开始,他就极度不赞成将陆涧玥留下。
所以,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除去这个让自己寝食不安的人。
噌!余音缭绕在静谧间,软剑震颤不已,元霁解下腰间的软剑森然指地,冷然一笑,“拔剑吧!陆涧玥!”
九凌缓缓展开一笑,冷眼看向执剑的人,双袖轻轻一荡,迎风招展,噙着魔魅冰冷的笑意她迎风而立,“我从来不用兵器!”
她指尖轻划,双袖平展如画卷般写意,元霁执剑凌厉的划开一道闪电!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凌海阁的绝学究竟有多么气惊天地!”她长笑,弹指间凌厉的气劲迎面飞出,悠忽身形如青烟般欺近元霁身前,在对方划剑扫来的瞬间嗜血一笑,屈指噌的一声弹在软剑之上。
嗡……长剑发出剧烈的震颤,元霁闪身避开,执剑划地,虎口震痛。
他一惊,蓦然有些不可置信,陆涧玥所用的,根本不是凌海阁所授的武学!眼神骤冷,元霁平剑直指黑衣的九凌,这个变数,一定要除!
优熙梵冷静的站在旁侧,神色捉摸不定。
“知道么?那招叫做‘指惊风’。”她好心的解释。侧身轻松的避开元霁的一削,五指幻化如花,犹是一模一样的屈指并弹他软剑,举手移足间翩翩如舞,雅致写意之极。瞥眼扫到旁边观战的人,她一笑,黑色的衣摆荡开如朵墨莲,“不加入么?待会儿赶不及不要后悔哦!”
她眼神悠忽一凝,眼底荡起冷电一般骇人的光芒,夹指挟住递来的剑锋,劲力齐发,于对方惊异骇然的眼神中将元霁的软剑折为两段!而左手如蛇一般缠上元霁执着断剑的手,右手挟着半截剑锋,凌然狠厉的朝着元霁的脖颈划去!
元霁一惊,左手曲挡,亏的反应快速,噗……剑锋狠狠的长划而过,带出浓郁的血腥味。
只是手臂受伤,元霁眼里微松,却带着无法置信的震撼。陆涧玥竟能赤手折断剑刃!
黑衣九凌长发披散,幽幽一笑,指尖屈弹,断刃如流光一抹滑向元霁左胸。
呼……背后风声袭来,九凌扯唇一笑,足尖点地撤了双手凌空而起。优熙梵长剑刺来,剑带冷风,衣衫猎猎。
一剑刺空,优熙梵脸上无波无澜,旋身退步与元霁并肩。
黑衣的九凌缓缓飘落,长发飘动,幽如鬼魅,眉眼无情冷厉似般若修罗。
缓缓张开两手,交叠手掌垂下。她扬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风高无月,杀人越货。多么好的夜晚啊,下去替习砚陪葬吧,元霁!”
果然。元霁眼底冰冻千层,她想要他死!
横剑一划,并肩的两人似有默契般分身一跃攻向九凌左右,身形快如闪电。话已挑明,便是生死之争!
终而那黑衣的人双袖一摆,身形微动,手指交错似是编织丝品一般穿插挥舞,疾奔至她面前五步远的人瞬间一顿,复又急急的后退往旁边闪去。空气中似有什么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东西悄悄划过穿梭,带着死亡的气息。然而即使是飞身躲避,那网状一样的东西却是无处不在,只不过一瞬间又把两人逼回。九凌的双袖交叠分错,姿势优美如分花拂柳。
“你以为我会是第二个陆机么?”九凌菲薄的唇缓缓掀起,“他不喜武道,可不代表我会是白痴!”
优熙梵元霁两人眼神俱是一肃,她所习的根本已不是武道!
心下闪念间,两人快速的作出判断,以背相贴,横剑当胸,以不变应万变。
微吊的眼闪过流光,似月下清水一般凛冽幽冷,看不见里间的波澜。九凌悠忽狠厉的将双臂回错,五指虚张似牵引着什么勒过漆暗的虚空。
背靠而立的两人身体悠忽一晃,胸臆一紧,似有什么东西从两边将人压紧般痛苦。两人脸色一白,冷汗涔涔而下,优熙梵咬牙弃剑交手于胸防御,试图抵挡无形的施压。
“原来是你!”元霁眼神亮如幽火,簇簇燃起愤怒,“原来那晚的黑衣人居然是你!陆涧玥,你果然好得很啊!”
九凌偏首幽幽一笑,左手五指并紧,“这只手,控制着你的心脏呢!元霁!”噗!刚刚冷喝的人身形一晃,喷出大口鲜血,胸臆间跳动的那颗心似被什么绞紧了拉扯,大量的血气沿着喉管上涌,源源不断流出。
九凌左手一挥,一道劲风扫过,元霁如断线的纸鸢摔出,重重的砸地。
她平展着右手,黑色的衣袖迎风朝着面前飞扬,发丝逆风舞动,黑色的人影缓缓靠近委地半跪的优熙梵。
丝滑的带着凉意的丝绸顺风贴上了优熙梵冷汗交叠的脸,黑色的袍角延飞着银色的鹰,在晦暗里若隐若现。九凌俯下身,冰凉的衣袖扫过那人交叠防御的手,松了禁制,优熙梵缓缓委地,低咳着吐出两滩血,于地上静静喘息。
“优熙梵,看来这两年你也没多长进啊。”九凌冷冷的声音低笑道,“本公子亦是如你所愿,让你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携着一袭冷香,九凌缓缓走到重伤的元霁身边,探身提起满眼寒霜目眦欲裂的人,挥手摔出老远。
轰然落地的人重重喘息,嘴角血流源源不断。几次试图爬起,勉励撑起的手臂却无法借力。
黑衣的人影缓缓又近,再次探身抓住元霁的领子提起,五指掐上喘息的人的脖颈。
“没有结算清楚,我总是有些念念不忘。毕竟习砚跟了我这么多年。”九凌觑着狼狈的人,缓缓说道,语气平淡,面目无波。
“虽然你似乎还有很远大的抱负,但是可惜,我只能说声抱歉,”左掌缓缓按上元霁胸口心脏,九凌幽黑的眼定向那人不甘的眼神,缓缓一笑,手掌聚力一发
元霁睁着眼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