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公子敛了笑意,没有计较下属的心思,支了下巴转头看窗外的苑景,想到那个性情古怪的女子,轻飘飘似有似无的问了一句话,赤葛恍以为错觉。
“赤葛,你说陆涧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表面那般良善呢?”
良善?赤葛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那位小姐,在这别院呆过的时间可算长久了。虽然表面与世无争,与公子见也纯属武艺上的明争暗斗,未见有任何的阴狠。但曼说良善,恐怕与良心有关的情绪通通都是没有的。开玩笑,她要是良善,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冷眼无情的人了。
“最近京城有什么奇怪的事?”黑衣公子复又拾起书卷,随口一问。
“说奇怪的事,倒是没有。只不过突然多了一批来路不明的人,似乎是为着某种特定目标。”赤葛偏头细细想了一下传来的情报,斟酌着开口,“大数的人聚集在各个客栈酒馆,整整有肃,行事异常谨慎小心,不轻易出入集市。”
“哦?”墨兰一般清幽的人抬了眼皮,眼里闪过幽光,“太平日子没过多久,看来京城也要开始乱了。”
“公子?”赤葛疑惑,对于主子的跳跃思维明显没反应过来。
“赤葛,无聊的日子过久了容易怠倦,准备准备去京城。记得知会姑爷他们。”
“可是,公子刚从那边回来才不到十天啊!”赤葛心下更加困惑。往年不是安静的在别院一待就是两三年么?也没见说无聊啊?
幽深的凤目转过,黑衣公子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无言的挑眉。赤葛噤了声,老实的出去准备了。
黑衣的公子放松的靠向椅上的软背,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只不过十日,竟已觉经年了么?那两年,似乎也是这么烦躁寂寞的过着吧。丢脸的是,居然还有那么两次想着能在飘远的江湖偶遇。果然是习惯有人争锋相对之后,忍不得一个人。
良善之辈?陆涧玥,陆机,都是擅于欺骗的人啊,尤其在这种貌似任人摆布的游戏里,更是伏谋千里,出其不意,一击便令别人从云端跌落尘泥。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风云变幻。
惹上陆涧玥的人,会是不幸的。
这么好的游戏,他怎能不去参上一脚呢?
他与陆涧玥相遇之时,陆涧玥不过十二岁。彼时那个女孩没有现在这般绝世的风情,像一颗没有展开的青果,却并不青涩。满眼满身都是松懒的风情,眼神却偏偏冷漠清冽,丝毫印不进任何影像。
明明合该忧郁的眼型长在她身上,却显出贵于常人的强势和犀利,似乎什么东西在这双眼里通通难遁其形。他比她足足大了四岁,少年与孩童的相处放在他们身上,却比成人还深沉。
陆涧玥不信任任何人,或者说,在她心里,从来没有信任二字。而他,亦不过是将两人的暗暗较劲当做是无聊生活里的调剂。起初他一度在武学上占着上风,那人明明是败者,却素来藐视规则结局,眼神高傲孤寂的像全世界都不过是蝼蚁。就算到了后来与他平手,亦未有任何惊喜或是不甘,依旧不缓不慢的按着自己的调子,似乎成败只不过顺便得出的结果。
他也不信任这个人。陆涧玥无论放在哪里,都不像只是金枝玉叶的富贵。凤栖于梧,世人常如此说那些倾世的女子。然而即使是这样极致的词语,放在陆涧玥身上也只是辱没了此女的风华。
皇家的公主,也未见有这样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孤傲之态,她甚至能将骄傲诠演成极致的淡漠无情,永远冷静如红尘过客,却清晰的知道此间纠葛。
长大后的陆涧玥,若是肯一展光芒,恐怕不知要引多少人狂乱。
黑衣的公子闭眼轻叹,不,即使她一如往初那般暗敛,这红尘万丈,纵使混沌天光,亦也难撄其芒。
何况,像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只要不是如佛门宗师一般脱离俗尘,早晚有一天,便会被触动逆鳞。而一旦将之心湖搅动,危及底线,那便……
永无太平。
“陆涧玥,”黑衣的公子喃喃,“你千万不要那么容易就死在这场游戏里了。”
像陆机那样聪明绝顶的人尚且不得善终,陆涧玥,你该不会是想要步他的后尘吧?
窗外景色年复一年,真的是有些倦了,竟然有了不想放你走的冲动。
什么时候,这种最是平静满意的生活居然就开始变得死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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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灯会
春色已浓。
夜晚的长街华灯满巷。
大顺的花灯节。
满街妙龄的女子执着精致的花灯袅娜的穿花扶柳。夜色下的护城河上朵朵白光绽放如莲。
每年的这日,都城邺京亮起不夜之城,满城繁华,贵族甚至公主皇子,都破例可以如寻常百姓一般游戏街头。
陆涧玥空着手走在街头,看来往的美人万种千红,抽空间觑见身后习砚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怎么,没有求到姻缘,有些失落?”陆涧玥避开靠过来的拥挤人群,衣不相触。
侍卫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一转,上步挡在陆涧玥身前,如冰霜雪剑般的目光刺向贴近公子的莺莺燕燕,吓的美人纷纷倒退三尺。
看来还是一副没长进的样子啊。陆涧玥啧啧慨叹了两声,由着他在身侧拨云开路。
“凌霄。”楼上有人挥着手喊。
紫衣邪肆的贵公子缓缓敲着扇子,踱进了酒楼。临窗的包间里,坐着两个年轻人。
“三皇兄。”夕桓洛瞥了瞥对迎面起身迎接的两人,夕桓熙神采奕奕,陆羌心不在焉。
“难得璇玑这次也会出来。”四皇子意有所指的一笑。
三皇子桓熙大大咧咧拍了他一记肩,豪爽的调侃,“可不是啊,皇弟,你不知道啊,璇玑这小子整天跟个闷葫芦一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出来的。”
夕桓洛挑眉,邪肆的眼里幽光闪过。
这个陆家的未来接班人,实在与大名鼎鼎的陆氏一姓格格不入。不喜官场,不善言辞,据说甚至拒绝袭承父业,为此长将陆光气的跳脚。至少表面看来,此人的性格不比其弟陆放来得聪明圆滑。
陆羌颇有些神游天外的样子,两眼无神的瞪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涌潮,不发一语。
在座的可是夕氏皇朝的权贵皇子啊,不知道客套客套恭维一下,起码的礼节应该有吧。可这位,完全是身边空无一物的境界。陆家自从奇异的出了一位权谋风采绝世的陆机之后,又出了一位怪人。
不败战神的血脉难道走了型?这位陆家长子是不谙世事愚钝的可以,还是心性太过澄澈所以不识时务?
“听说凌霄府上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啊。”三皇子引入话题,打破片刻的尴尬。
“唔,皇兄消息还真灵通。”夕桓洛执了茶盏,“确实是有个很特别的人。”
夕桓熙一乐,迫不及待,“那个在雁霄阁一战胜出的陆十三真在你那儿?”
夕桓洛抬眼,唇边压了揶揄,“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套的突然找我出来,搞了半天,皇兄的武瘾成痴,是看上那陆十三的武艺了。”
“谁说大顺皇子夕慕宗只是一根筋,这不挺懂得迂回战术的嘛!”
三皇子一听,哈哈一笑,“还是四皇弟了解为兄。那劳什子禁军统领皇宫侍卫,通通打起来没味,找来找去,又没人敢跟本皇子痛痛快快的干一场,全是些贪生怕死畏首畏尾的软胶虾,都快憋屈死我了!”
四皇子缓缓拉了嘴角,看皇兄愤愤,“陆将军武艺不凡,堪称大顺第一勇者,皇兄不若去试试?”
“吓!”夕桓熙一跳,脸上噤若寒蝉,“你让我去找死啊!谁不知道陆大将军的冷酷,那军营里的将士可是都被休整的没边没角,我虽好武,但还不至于跑上去跟这么个恐怖的人拼命。何况被父皇知道,有的好果子吃了。”
“怎样,你那个客人,给我玩玩?”
夕桓洛眼珠子一转,正待回答,余光却注意到街上不小的轰动。
人影幢幢,白衣的陆涧玥穿花扶柳般的走在街头,左顾右看,青衣的侍卫在身旁皱着眉头将有心人与她隔开距离。
前次他派去查探这个侍卫的探子跟到华岩寺之后无功而返,他便隐隐觉得陆涧玥身边潜藏着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这颗棋子究竟有没有被握在手中,现在他很怀疑。
无论从那人不自觉的态度,还有不可一世的藐视,亦或是随意悠游的行径上来看,简直就是……
冷眼看戏的人。
夕桓洛一惊,为这个结果。如果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被动,以陆机二字在他心里的分量,陆涧玥,是他要万分小心的很可能不下于陆机的人。
“凌霄!喂,你倒是表个态啊!”久不见回答的夕桓熙急了,正要催促间,一直沉默的陆羌突然砰的一声站起来了,神色惶急紧张,话也未说一声便如风般掠过身侧的夕桓熙,眨眼间就消失在包间。
徒留一阵小旋风儿缠着三皇子的衣襟头发飞舞。
呃……在座的两人都有点儿抽搐的欲望。
“他这是怎么了?见鬼了!”三皇子瞟了一眼兀自啪嗒作响的两扇门,恨恨的咬牙,“这小子就不知道给个面子!”
夕桓洛没有吱声,借着余光看到那个有点儿神经质的陆羌在街头急急忙忙追着前面的人流而去,寻寻觅觅的要补捉什么。
该不会是要找那人吧?
毕竟这两人是堂姐弟,陆羌对陆涧玥颇为依赖,一眼能将她认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转眼,有些邪肆的眼笑睨夕桓熙,右手指着窗外人群一点,“皇兄,那不是你要找的陆十三么?可要去看看?”
“哪里,哪里?我看看。”对这个击败御剑山庄的人极度执着,夕桓急忙一看,“就是那个白衣服的带着侍卫的?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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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迷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陆羌横冲直撞的飞奔在人流里,心中急切又压迫,恍惚间似有一缕缕温柔的烟雾慰漾在胸臆,流光婉转,他长久干涸的灵魂里似雨后春笋一般涌出密密的春意。
啪……疾疾掠过的风声间,他听到自己心脏间欢快绽放的花朵,绽丝吐蕊般舒展愉悦。
白衣的陆涧玥如红尘过客一般掠过街头。灯火阑珊处,光火映着少年公子泠然的脸,凭空多了几分温润。她洒然的如鸿影一般转身。
那一霎那,一双手紧紧拉住了她的长袖。陆涧玥讶异的回头。
粗而英气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像是邻家青梅竹马的少年郎。
陆涧玥想起了西绥的叶族人,头上插着蓝翎的羽毛,手工精美的裙摆在火堆旁翩翩起舞,异族风情里带着爽朗的纯真。
陆羌,陆羌,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觑着被拉住的袖子转身一眼认出了这个与陆光七分相似的人。
“你是她对么?”少年急急的扯住她的衣袖,明明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身子却显得异常憨态,执着的追问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
陆涧玥对着没头没脑的问题保持沉默,沉吟着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
“你说呀,你是不是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她,我等了她那么多年,如今还要等下去!”陆羌苦涩的将头靠在陆涧玥的肩上,低喃:“连父亲都说我是个傻子!”
陆涧玥一怔。等她?微皱了眉头,难道在她幼时没有自觉的时候,许了什么承诺?
幼时的陆羌,懵懂憨厚,不谙世事,孩童的纯真比之平常一般也多出了澄澈。即使长大,也还是毫无保留的带着那时的纯净。
然而那样异样刺人的干净纯洌却不容人乐见,明晃晃的讽刺着世俗的浑浊。
所有人都说陆羌是个傻子。
他父亲祖父的睿智神武只能更凸显出他的拙笨。
他志不在功绩,一心留恋返璞归真的清明,傻傻的相信仗剑走马的江湖便是他醉酒狂歌的逍遥。
执拗的不肯回头。
可惜无人理解。他的父亲给他予字璇玑,带着深切的殷望。爽朗的少年僵硬的行走在权势的战场。
他讨厌杀戮,讨厌血腥,讨厌算计。他宁愿他还是那个成天跟在陆涧玥身后,单纯而欣悦的孩童。
只因为无心的陆涧玥幼时曾经说过一句,“倚马拍栏,拄剑问红尘,陆羌,你是个幸福的人。”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孤独。
有的人习惯将就,无非是因为明了得不到,而有的人在踽踽独行中一意孤行,却是因为,还留有希望。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曾给予了慰藉,贪念温暖气息的孤独者必不会放手。
他一直坚持着不被认可的信念,强求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