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是个谨慎的人,原来这般没用,不必理她了,你去吧。”老太太侧了身,依旧试戴手上的抹额,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丫头却没走,又补了一句,“老太太,清菱下身出了血,太太问怎么处置?”
听到这句,老太太与穆念雪都是一愣,按着她上一世的经验,流血要么是来了葵水,要么是流了胎。这清菱岁数不大,又没机会近老爷的身,这是为何?穆念雪就插了句话道,“老太太,莫不如请个郎中看看,或许是喜脉也说不准。”
老太太准了,小丫头按着穆念雪的说法去回话,院子里空地上还留有丝丝红色的血迹,清菱已被人扶到下房去了。柳氏听闻要给这丫头请郎中,还是穆念雪的话,心里就没来由地气。声称即使有了喜脉也是与人暗中通奸,无故流产的。
初晴在一边劝慰着柳氏,“太太息怒,即使请了郎中,清菱也讨不到好处去……”
气归气,老太太的吩咐还是要照办的,柳氏故意请了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庸医过来把脉,诊金收入了囊中才摸着三寸胡须道,“是气血过盛所使,按着我开的药方连吃三服就能断根。”
老太太也没有深究,等这件事情逐渐平息下来,清菱才偷偷去了梨园,等在穆念雪必经之路上。
不过多时,穆三姑娘身着一袭淡紫刺绣妆花裙踏步而来,身后只跟着栖月,清菱远远就跪下了,等穆念雪走近才道,“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何时对你有恩了,即使是为你请了个郎中,也不必如此谢我。”穆念雪命栖月将身前的清菱拉起来说话。
清菱却固执地不肯起身,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求姑娘可怜可怜我,既救了我也救救我腹中的孩儿吧。再这样隐瞒下去,二太太决计不会饶了奴婢。”
穆念雪脸色顿时青白了,也没再拉清菱起身,她果然是怀了孩子,先不说这孩子是谁的,她凭什么就要救他呢?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接下来清菱的话却让她不得不郑重起来!
“三姑娘要对付的人也是二太太,姑娘这样聪慧一定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单靠一个人,又如何打败那个人?”
这一番话好似不是柔柔弱弱的清菱说的,但它确实在穆念雪耳中。左右看了看,并无闲人,只有微风吹拂着满树梨花。穆念雪亲手将清菱扶起,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只求姑娘先将奴婢隐藏起来,待奴婢月份再大些,便可控诉太太夺子之罪……”絮絮叨叨说完了计划,清菱已变得冷静异常。
穆念雪张大了嘴,没想到清菱为一己之仇以腹中之子陷害柳氏。或许这个计划还不算什么,清菱更是将柳氏的儿子穆念荃也算计在内。若要查凶手,自然是给她提供一切药物的穆三姑娘,她只是其中一个受害人罢了。
回到漓雨苑,栖月有些不放心,焦虑地问,“姑娘,您真的答应帮她?”
穆念雪点了点头,这是扳倒柳氏的第一步计划,她自然是要实行的,只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去叫人做些稍微大点的衣裳给清菱穿,再将缠肚子的绷带给她。这是最妥当的方法,越是在柳氏身边越安全。”
栖月按照吩咐去了,穆念雪却在想着清菱得胜的真正意图和计划。只是谋害她腹中之子一定不能撼动柳氏分毫,顶多一个不察之罪。那么她还想做些什么呢?
眼见这一桩事情没过去,另一件事情又来了,五月中旬田府派了媒婆送了纳采之礼,还送了田蒙的庚帖过来。打听的人说老太太有心想要收下,促成了这段姻缘。穆念雪差点没气晕过去,问了声“媒婆现在何处”就冲出了院子。
栖月从未见过主子有这样的紧迫感,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到了存菊堂。院门还未入,就听到柳氏欢喜的声音,“这全城上下只有张妈妈的嘴会说,我这就给我那闺女准备去,这样的好事怕是旁人抢不来的福分。”
穆念雪踏进房门的时候正瞧见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看着手里一尊如意佛像,媒婆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装笑得前仰后合,只穆念雪一入内屋就变得轻悄悄的了。
“姨娘要是满意这样的好事,何不说给自己的闺女?哪有借着旁人的光就夸自己贤惠的?”穆念雪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氏,语气也刻骨了些,若非这样难保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定下了。
“老太太,您看她说的是什么话,亏我这些年苦心经营……”柳氏面呈惊乍之色,一边诉苦一边向老太太告状。
穆念雪却是没理会,转而又面相媒婆,“这位嬷嬷,你再跟我说说田家的小公子好在何处?你收了他们家多少银子才肯跑这一趟?”
☆、第一百零一章 赶人
这位张妈妈从小就嘴尖牙利,此时却被穆念雪抢白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恰恰点中了自己的心事,只得张嘴敷衍过去,“姑娘,您说哪里话呢,我这是为二位的缘分才跑这一趟。”
穆念雪一阵冷笑,反问道,“据说田家公子也参加了武举,我想问问张妈妈,他可有入选、可有分配官职、可有袭爵?家里有什么田产、商铺,还是以游手好闲为要?连一个基本的保障都没有,妈妈也敢来与穆家说亲?”
这一袭话下来,媒婆的脑子就乱了,依着穆念雪的话一想,田蒙可不就是个无业游民吗?顿时老脸就青白了,不知如何回话。老太太却没细想这些,穆念雪敢公然顶撞贵客,丝毫没有礼节,气得双眼直翻白。跺着拐杖命穆念雪滚出去!
“张妈妈好好思忖思忖,等那位田公子有了一职半爵再踏入穆府不迟!”穆念雪丢了这一句狠话就走了,也不顾喘气不匀的老太太。
自媒婆走了之后京城里传遍了穆念雪悔亲的事,说她目无尊长、眼光过高,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教养。除此之外也有关于田蒙无德无行的流言,说他不务正业,成日里与姑娘家打情骂俏。
老太太听了风言风语卧病在床,穆二老爷来看她时直称穆念雪不孝,“这要我还怎么活啊,往后做媒的都止了步,她不议亲四丫头、五丫头还要嫁人哪?你听听,街上的人都是怎么说她的来着?叫人撵出去,我丢不起这个老脸。”
床榻边柳氏适时地就将穆念秋、穆念媛也拉了过来,装作哭哭啼啼地样子在旁边抹泪。穆二老爷这次没偏袒女儿,此次雪儿的言行的确是过了,可是老太太发话也太狠了些。即使犯了错,在家里罚罚也便是了,撵出去岂不是叫她无家可归?
“老爷,老太太说的是,不如叫三丫头去避避风头,等此事缓和下来了再接回府。依妾看,那个临庆庵就不错,何况、何况姐姐还葬在那里,就当是去为母诵经的。”柳氏迫不及待就说了心里话,这样一来穆三姑娘的身份就彻底下降了,没有人再跟她女儿抢世子妃之位。若是再患个什么疾,死了更好。
穆二老爷狠狠瞪了一眼柳氏,两下就将眼前的人驱散了,只跪在床榻前请求,“母亲,雪丫头固然有错,也不该撵出去。好歹是一家子的人,母亲若气,要罚就罚我这个父亲不教之过吧。”
老太太翻了个身,将脊背面向穆二老爷,从吼管里哼了一声道,“总之,这个宅子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穆二老爷郁郁退了出去,心情十分地不自在。他虽为一朝官员,却是最孝顺的儿子,母亲发的话他不敢违背,若是……还未想下去,就听到穆荣远远地喊话。
“什么事情这样急,莫不是荃儿在学堂里又闯了祸?”此际正是下学的时候,穆二老爷真心有这个想法,若如此,或许雪儿还能得老太太谅解。
“不是,老爷”穆荣擦着头上的汗水,兴奋地一蹦三尺高,“是辰哥儿背诵了课文,受先生夸赞了。”
“是吗?”穆二老爷精神一振,眼中有了些欢喜,“是什么文章?”
“什么之乎者也,我也不懂,辰哥儿背诵的是全文,一字不落。”穆荣乐呵呵地补充,恨不能将这几日小少爷的不凡之举都说出来。
远处,穆念荃一手拿着课本无精打采地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家中养得膘肥体壮,连眼睛都被挤得没了一丝缝隙。嘴里嘟嚷着“傻子竟会背书”这句话,一抬头就见父亲站在院中,立时就醒了神,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跟前,唤了声“爹”。
“去给老太太请安。”穆二老爷说完,穆念荃巴不得跑远了,心里再没了顾忌。
夕阳下落之处,天边的晚辉将穆府的园子染得一层霞光,穆念辰与穆进下了马车手牵着手过来了。穆二老爷仔细一看,先前的欣喜又消失殆尽,原以为辰儿是好了,如今看来与往常一样,眼神痴呆,并不说话。
穆进走近了,才与穆二老爷行了礼,将穆念辰学堂里的一些变化都说与老爷听了。穆二老爷当面让穆念辰背来听听,幼儿并未开口说话,直到穆进提点了前面两句穆念辰才开口。
背完之后,穆二老爷发现了很多问题,譬如没有断句,不带感情,更不知道句中的意思。只是纯粹地记忆好而已。摸了摸辰儿的脑袋,叹了声,“果然是进步了。”
这话是说给小看穆念辰的人听的,却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穆二老爷最终还是决定请个太医来给辰儿看一看,是否能恢复智力。
简单与穆进说道了两句,穆二老爷便让人将穆念辰带去了漓雨苑,自己则去了书房查看医书。
清辉的身影走近书房,眼神却瞥到一个女子在擦着书架,回头见到他恭谨地低头,“老爷。”
“这里不必伺候了,下去吧。”穆二老爷随口一声,想将人打发了出去。
清菱答应了“是”,收拾了东西准备退下,待经过书案时不经意间掉了块帕子。穆二老爷的眼神果然凝固在那块帕子上,拾起来展开,四个角上绣着芙蓉花。
芙蓉花,可不就是他原配夫人最喜欢的花卉吗?额角隐隐地跳了两下,穆二老爷回忆到半个月前的一天是在书房醒来的,当时身上盖着的正是这块帕子。那天他喝了些酒,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跟这帕子的主人有关。
“等等”穆二老爷立时就叫住了准备出去的清菱,扬着手中的帕子问,“这可是你的?”
“正是奴的。”清菱细声地回答。
“你的手帕怎么会在我这儿?”
穆二老爷一问,清菱就羞红了脸,低声答,“那夜、老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也罢了,老爷只将手帕还给奴就是。”
这就是含蓄地挑明了,穆二老爷再想不起来事情的经过,也知道发生了*旖旎的事情。干咳了两声,一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清菱却直说道,“还请老爷替奴保守秘密,不然太太会责罚于我。”
清菱的意思很简单,既让穆二老爷知道这个事实,又不将它说漏了出去,从此她也多得些殊荣,避开了二太太。
“以后你便在书房里伺候吧,不必过去了。”穆二老爷发了话,清菱欢喜地答应了。
***
穆念荃给床榻上的祖母磕了头,就被柳氏急急地带下去了。她也听闻了穆念辰背诵课文的风声,来到梨香苑中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穆念荃一边吃着案上的梅花糕一边含糊地点头。末了,还说了句,“不就是会背书吗,有什么了不起?”
柳氏的脸色当即就白了,穆念秋把玩着手上的翡翠玉镯,不屑地道,“娘,不过是会背书而已,也超不过荃儿去。”
柳氏呵了一句“你懂什么”,然后就叫人去请大少奶奶王氏。王氏进来时,穆念荃满嘴的渣渣沫儿,腮帮子鼓鼓地,“连自己的岁数都弄不清,怎么看都是白痴。”
“太太若是担心,打发人去试探试探,一问便知。”王氏在自己的院中也听闻了些事情,先前还惊慌,待听到穆念荃的话后一颗心就放了下去。
柳氏让了位,问了穆念辰在何处便叫人送糕点过去,回来的人却说三姑娘没让小少爷出苑子。柳氏握紧了拳头,发气道,“你们看看,给她送吃的、喝的,她却处处防备我。”
王氏劝慰了几句,将话又转到老太太的处罚上来,“这一次是绝好的机会,只要老太太坚持,定能将三姑娘赶出府门。”
“就怕老爷护着不肯……”柳氏不免有些唉声叹气。
王氏坐近了些,悄声细语说道,“这倒也不怕,只要她犯了错,老爷再怎么护也是不成的。”
柳氏就道,“话是这么说,只是那丫头太严谨了些,我们哪里捉得到她的一点错处?”
“我倒是打探到三姑娘这几日时常收什么信的,莫不就是那个不知廉耻的田蒙写给她的?若不然就是世子,总之未出嫁的女孩子与男人来往过密总是不好的。”
王氏这样一说,柳氏的心思就似活了,暗暗地点点头道,“我有办法了,只要大太太发句话,园子里总是能进去搜搜的。”
几人一商量,就有了定论,都各自安排去了。
***
一日黄昏后,穆念雪在栖月的陪伴下逛逛园子,这也是她每日晚膳后的习惯。刚出了漓雨苑来到梨园里就听到一阵男女混杂的呻吟声,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事情。当初老太太寿宴时,穆念雪与陆芸湘在假山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