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池的脸很不好看,她就知道但凡一个条件好的也不会说给她。只盼着老太太不要答应,她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既这样,等我们去看过了才能做决定。”老太太便道。
“老太太说得也是,我见二姑娘也是吃的了苦的,日后必有大福。”远亲又是一阵恭维。
众人笑了笑,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穆念池闷闷地回了位。人群散后,若琴的母亲杨氏就同另一位世妇道,“就凭她那个模样举止,给我女儿拾鞋也不要。”
那位世妇掩面而笑,“可不是吗?亏伍夫人还说得出口,有大富大贵之相。”
谈论着,两人便一阵轻笑,恰好被周姨娘听了个正着,碍于脸面不好挑穿,只将怒火泼给女儿。
***
回到房中,周姨娘便对穆念池没有好眼色看,对着她一顿臭骂,“你就让她这样算计你、摆弄你,叫人家笑话咱们。你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也不给我争口气,站在那里当个哑巴似的。你悄悄人家三姑娘,四姑娘,人家多体面,哪个像你这样畏畏缩缩的?”
穆念池任凭着周姨娘骂,一声不吭,反正这些年也是这么过过来的。
周姨娘最恨女儿这副模样,要死不死的闷棍子,忍不住在她胳膊上拧了几下,气急道,“你倒是给我说句话!”
穆念池受不住疼痛,呜咽出声道,“姨娘只怪我不争气,有没有想过自己?三妹妹四妹妹那样体面,她们都有个体面的母亲,我却是个庶出的。这能怨我吗?”
周姨娘更加气急,女儿竟敢说到自己头上来,更加狠狠地责骂起来,“你娘被你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脸面,别人嫌我,女儿也嫌我。你难道不是我亲生的吗?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吗?好歹我也教了你十多年,你就是这么知恩图报?”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都给我住嘴!”
周姨娘但见是大太太站在外头,立刻就不敢说话了,只是拿眼睛瞪着穆念池。王氏搀扶着大太太进了房间里,整理了炕桌服侍婆婆坐下。
费氏紧绷着一张脸,隐隐透出威严,“只有我们这个院子最闹,你听听别处可有什么声响?老太太寿辰还未过,府里就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周姨娘立刻俯倒在费氏脚边,小心谨慎道,“太太教训的是,妾刚刚教训女儿也没顾得上。以后再也不敢了。”
“教训女儿?”王氏站在大太太旁边,很瞧不起地轻哼一声,“姑娘家是正经主子,也是由你一个姨娘随口责骂的,这要是传到老太太那里去,还要不要活呢?”
穆念池一直在一边低泣,王氏拉着她假意劝说了几句道,“你娘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回头让老太太给你做主。”
周姨娘吓得忙向大太太磕头,又求女儿原谅,“好歹是我带大的,就看在这份薄面上,求姑娘不要告诉老太太。”
穆念池心中到底不忍,要过去扶周姨娘起身却被王氏拉住了,“我倒是问谁是带大姑娘的,不是太太这个正经母亲,难不成还是你吗?”
“是太太,妾说错话了,请太太饶恕。”周姨娘说着便打自己耳光,一声比一声响,刚才的猖狂劲儿早已消失不见。穆念池看着娘亲被罚,真是五脏绞痛、心灰意冷。
王氏心里忍不住想笑,这样的人也有脸活在世上?外表却恭敬如许,只等着大太太发落。
“罢了,此事就不要提了。老太太命我来告诉你,等空闲了就派人去远亲那边走一趟,问问那位袁秀才的家底。你也准备起来,该有个母亲的样子,若是可能二丫头的婚事也不必拖了。”
费氏一句话说完,穆念池瘫倒在地上,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她不信,不信老太太就这么将她打发了。
王氏扶着婆婆出门,穆念池跪着爬过去,抱住大太太的衣裙哭道,“太太,求太太开恩,我不嫁,我不要嫁出去。”
☆、第七十二章 计策
嫁与不嫁岂是由一个姑娘家说的算的?大太太没理会穆念池,摆脱了她径直走了。
“这就是命啊……我的儿……你还不承望我操心,我到底也是你的亲妈……”周姨娘本想过去安慰女儿,自己却先哭起来。
“娘,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苦吗……”穆念池泪眼朦胧,委屈地擦着眼泪。
“池儿,你先别哭,娘会替你想办法的,现在说这些都还早。”周姨娘想着柳氏那张面孔,气得发恨,后悔当初做错了一件事情让二房这样欺压她。若是真逼得她走投无路,也只好将篓子捅穿了,谁也别想好过!
我女儿嫁给破落人家,你女儿也别想往高处爬!
“娘,你在看什么?”穆念池但见周姨娘神色可怕,担忧地问。
“池儿,这些年咱们受府里这些王八羔子的欺负还少吗?我们不能任由着他们践踏,你父亲又从来不管我们娘俩,为今之计只有靠自己。”周姨娘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穆念池害怕地捂上周姨娘的嘴,“娘,你小点声……”
周姨娘会意,便附在女儿耳旁说了几句话,穆念池一脸惊讶,“你是说让我投靠三妹妹……”
“正是这个意思。先前娘看错了,大太太并不是帮咱们的人,二太太更不是,三房也不必说,没有一个好东西。这院中唯一同咱们势单力薄的人只有三姑娘,只要咱们日后依靠她,必定有出路。”周姨娘拉着女儿,小声窃语。
“只是三妹妹肯帮咱们吗?”穆念池很没底气,在这府里头她跟她娘就好比一堆屎,人人都嫌臭。
“这便看你怎么做了,你若是真心护着你三妹妹,她能不帮咱们吗?”
周姨娘这样一说,穆念池就想起上回在竹林那一幕,三姐姐没有不理她,反而好心的叫宇枫表哥送她回去。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有了一线希望,点头道,“我知道了,娘。”
二人悄悄密语了一会,穆念池便去漓雨苑,还未进门就见一个身影立在枣树下。一身藻蓝皮革衣衫,头顶立着锦冠,随意的身姿中却透着股邪气,这不是那位田公子吗?他到这儿来干嘛?
穆念池的疑问还没完,田蒙一扭头就发现了她,眼中放出精光如同发现了稀世宝物一样,拱着手上前搭讪,“姑娘来得正好,替我传个信儿,这大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真急死我了。”
但凡大户人家的宅院分外院与内院,田蒙已经犯了忌讳,定然不能贸然就冲进闺阁。他性子虽无束,这样的行为却对他没有好处。因此为表心意也只好站在门口等。
穆念池瞧着他还有丝诙谐,忍住了笑意问,“什么信儿?”
“噢”田蒙大手一拍,解释道,“是这样,你叫雪儿姑娘出来一下,就说我等了大半天了,有礼物要送给她。”
“好。”穆念池温婉地答应了,抬步上前。后面还伴着田蒙宏亮的一声谢意。
“三妹妹在吗?”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应声。
“我们姑娘睡了,二姑娘晚些再来吧。”青鹊见是穆念池,语气有些不喜。
***
穆念雪正躺在床榻上睡午觉,听到外头的声响就问,“是谁在外面?”
“三妹妹,是我。”穆念池不顾青鹊的阻拦,走进了房间。
穆念雪半眯着眼睛,语气里夹杂着诧异,“二姐姐?”
穆念池从未进过三妹妹的闺房,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瞧着房里丫头异样的目光甚觉尬尴,低低‘嗯’了一声。
栖月拿了件丁香色绣茉莉花的对襟褙子给主子穿上,又搬了凳子叫穆念池坐着说话。穆念雪打着呵欠起身,随意地问,“外面的人走了吗?”
青鹊掀了帘子进来禀报,“没走,还在呢。”
“没见过这样死皮耐脸的人,说了不见还站在那。”穆念雪没来由的厌恶,任凭她平时如何隐藏心绪,此时也满腔怒火。
穆念池听到三妹妹语气中的厌恶声脸红地低下头,仿佛是在说她一样。方才田蒙托她进来传信的事也不敢说了,只恐招人不喜。
“二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穆念雪起了身问道。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跟妹妹一同去食堂用午膳。”穆念池声音细小,仿佛做错了事一般,不敢抬头见人。
穆念雪也没有在意,兴许是为了宇枫表哥才与她走那么近。一抬头但见二姐姐满脸绯红也不好意思戳穿她。
“三妹妹是不是在为外面的人烦恼,刚刚我进院的时候看见他了。”穆念池迟疑了一下才道。
穆念雪干咳了两声,忙答,“也没什么,刚才发生了些小误会而已。”
“三妹妹不好意思去说,我同他去说,这样站在门口也不太好。”
穆念雪还不太相信,穆念池站起了身就向门口走去。心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那田公子,只是凭着一时意气而行。
“二姐姐”穆念雪忽的叫住了穆念池,走到她身旁耳语了两句道,“你将这句话带给田公子,叫他以后别再来了。”
穆念池带着疑惑走出房门,漓雨苑的枣树下还徘徊着田蒙的身影,日头一照,再也没有风采翩然的感觉,浑身都汗涔涔的。
“我让你带的话带到了吗,她人怎么还不出来?”田蒙焦急地望着门口,用袖子扇着风道。
男子气味浓浓地扑过来,穆念池退开了两步,低着头道,“带到了,三妹妹说她不想自取其辱,沦为若琴第二。公子若有本事,先去迎合了若琴姐姐再说。”
田蒙果然急了,一掌拍到了泥墙上,“都她娘的臭脾气,老子等了这么久就白等吗?不行,我进去问问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说着就往里冲,穆念池也是急了,伸着胳膊试图拦住田蒙,“公子,这是女子内宅,不能进啊……”
“你给我让开!”田蒙火气一大,就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人要往里冲,却被穆念池拦着,两个人扭抱在一起。
田蒙被女子芳香气息一刺激,也没想着要进去了,双手把玩着穆念池的纤腰,贴着她的身子要轻薄她。穆念池想抗争都已经迟了,只哭着求饶。
动静大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看见了,穆念雪也不知道事情发生至此,叫人去拉开他们。田蒙一见,忙撒了手,将穆念池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
事情一瞬间就闹到了老太太那里,穆念池气得寻死觅活,田蒙的母亲也骚红了脸,手指着田蒙只骂儿子是孽子,毁了女儿家的名声。
“娘,是她先抱我的,跟我没关系。”田蒙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好似摊上这个货,被别人占了大便宜。
***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三丫头,在你家院门前你来说说。”老太太面色沉郁发了话。
穆念雪看了一眼哭得发昏的穆念池,掀了裙角跪下,“老太太息怒,我与这位田公子并未结缘,他却一直站在漓雨苑未走,孙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唯恐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恰巧二姐姐来找我说起这事,我就让二姐姐帮忙让他请田公子离开。谁料到竟发生这种事,田公子欺负我二姐姐都是有目共睹的,二姐姐并没有做错事。”
穆念雪说这些话时,田蒙还发痴一样看着她,田蒙的母亲更加发恨,向老太太怅悔道,“是我家田蒙做的错事,我们应了,过几天便来下聘礼迎娶二姑娘。”
老太太气色和缓了些,穆念池却更加悲戚,只恨不得撞死在地上,眼不见为净才好。
“谁说要娶她,我不娶!娘,我要地上这位三姑娘。”田蒙越发地无理取闹。
“老太太,求您为二姐姐做主!”穆念雪心口一跳,不想田蒙这样缠人,只好伏在地上不起来。
老太太正在为难,姑太太解围道,“此事还要再商议商议,我们二姑娘虽是庶出的,也是正经小姐,田公子怕是有责任在身的。”
正说着话,忽听一句“大老爷”来了,都噤了声。穆大老爷刚从衙门里回来,就听闻了这件事,一进议事堂但见穆念池跪趴在地上,安慰的话一句都没有,入内就是一声责骂,“丢脸的贱婢,好事情不见有,这种有辱名声的事却摊上。”
老太太劝解道,“老爷别动怒,这也是突然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
穆念池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被大老爷一句骂,吓晕了过去。穆念雪膝行了几步,才将不能动弹的二姐姐扶住。她也是未曾料到,田蒙会不顾廉耻冲进来,穆念池拼着命要去拦住他。
此事因她而起,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好受。
府里头各自忙开了,田蒙母子也请了罪回府,并许下承诺过些天就来提亲。曾家世妇与曾若琴也告了饶,众人似避马蜂窝一样避之不及。
小院子里,穆念池很快就醒了,周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娘让你护着三姑娘你就真的护着她,连自己的名节也不顾?”
穆念池不吭声,握着绢子抹眼泪,发狠道,“总之事情已成这样了,我只等着一死便干净了。”
“别说这种丧气话,只要那田蒙能要你,嫁到田府总比那个穷秀才强。”周姨娘一面说,一面放在心里盘算。
穆念池却心如死灰,那田蒙非礼了她又不肯娶她,算不得什么高风亮节的人。若是嫁过去也是半生凄苦,何必呢?只是从此便与宇枫表哥更加远了。
母女娘各自想着心事,丫头梅儿进门禀告,“姨娘,三姑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