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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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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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我和吴延便随了义父和萍夫人的王驾,臣也跟了来,出了临湘城,往瑶里去。
  义父的长沙国,据刘邦的调书所说,包括了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其实此时,豫章郡早已为淮南王英布所占,他既已是占了,又哪里会因了一纸调书而立刻奉还。而象、桂林、南海3郡还被南越王赵佗所割据,并没有归顺汉朝。长沙国的封疆实际也就是秦朝长沙郡的范围,北濒汗水,南至九嶷。而瑶里恰恰就是在豫章郡,虽因了是义父的本营,英布也并未派兵常驻,但实际已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义父的王驾进入豫章郡的第一天,英布便已在驰道上列队等候着了。
  悠已死三年,他三年里没有踏入过吴家。只是此刻,与义父早已齐驱并驾,甚至风头早已盖过了他的淮南王,他这个名义上的义父的女婿,却表现得恭谨而多礼。
  隔了重重的旌旗和列兵,我与萍夫人坐在队伍中间的马车上,看不清前面的人和物,只是看见了一片盔甲反射出太阳的刺目之光。
  我闭上了马车的门帘。
  
  义父终于还是应了英布的邀约,随他到了六安,淮南国的国都。
  六安,虽只是个藩国的国都,只是如今城垣高耸,而在当年被项羽一把火烧掉的九江王王府的旧地上,也早已经另起了一座巍峨的宫室,完全找不到当年的半分痕迹了。
  英布设了豪华的宴席来招待长沙王一行。这个宴席,奉上的是最精美的珍馐美馔,乐工奏出了最动听悦耳的音乐,而穿行在其中的舞女娇娃,也是城中最最温柔多情的。
  英布与义父二人并列坐在了主座之上,其次是吴延,臣,再是淮南国的一些臣属,我与萍夫人也陪坐在席末。
  
  上一次看到英布的时候,还是那年他派人追杀心到穷泉之侧之时,转眼已是数年过去了,正当壮年的他看起来和从前并无大的变化,只不过姿态更豪强了些。
  他对着义父和吴延频频敬酒,自己也喝了许多,只是,我仍是感觉到了他似是不经意间不时向我扫来的目光,这让我有些不快,希望能早点起身离开。
  吴延平日里酒量很好,只是今晚,他却似乎醉得很快,酒席刚过一半,竟已面红耳赤,软倒在了他面前的酒案之上。
  
  “淮南国酒烈,利苍丞相只怕是当不起了。”
  我叫了个侍从,一起扶着吴延退席的时候,听见了身后英布这样说道。
  我回头看了他一下,见他面上似笑非笑,正望着我。这表情落入我眼中,是如此的刺目。
  我收回目光,和那侍从扶了吴延,回到了被安排好的宫室之中。
  
  吴延躺在了床上,便沉睡了起来。
  我脱掉了他的鞋子,又用温水帮他净了下面和手。
  屋子里很快便充满了浓烈的酒味。
  我望着他红得异常的脸,心中突觉得有些怪异。



☆、夜请

  “夫人,吴夫人请您过去叙下旧。”
  我正弯腰帮吴延盖被子时,身后走来个侍女,对我如此说道。
  吴夫人?
  见我一时未反应过来,那侍女又道:“吴夫人此刻正在夫人宫室门口侯着,说是从前受过您的恩,所以特意过来相邀叙旧,还望夫人勿要推却。”
  吴姬。
  我终于想了起来。
  我看了眼昏睡的吴延,犹豫了下,终是朝着宫室门外去了。
  吴姬如今既称作夫人,想来在英布的姬妾之中,地位也应是高的,论起品阶,还在我之上,她亲自到了外面,我又岂能不去迎接。
  我见到吴姬的时候,她正坐在几个侍从抬着的步辇之上,见我出来,下了步辇迎了过来。
  “姐姐,自从前一别,忽忽竟已是数年了。妹妹感念姐姐当年的救命之恩,日日里都盼着和姐姐再次相见。昨日听王提起姐姐要来,竟是兴奋得一夜都没安睡,好容易才得了个姐姐的空,我在自己那里备了些薄酒,还请姐姐赏脸与我共饮几杯,聊以叙旧。”
  我看向了吴姬。
  她的容貌仍是那样的美艳,声音也仍是那样的莺莺呖呖,只是她的眼里,却是多了些我如今无法一眼看透的东西。
  也是,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可以将一个人改变了。
  更何况,这里还是从前的九江王,现在的淮南王后宫。
  我有心拒绝,只是话未出口,吴姬便已经上前牵了我的手,眼里已是隐隐了泪光:“姐姐,你也知道,我当年便是个自己无法做主的人。这些年里,也不过如那藤萝,需得依附了那人过活。我面上虽是日日里带了笑,心中却是苦得很。姐姐你就连陪我喝几杯酒说下话都不愿吗?”
  我看着她那张和我相似的脸,想起那年里她在马车上对我说起张良的一幕,心中竟是一阵微微的酸楚。
  今夜,我在这淮南王的宫室之中,他却是不知安身何处。
  我的身边有家人,还有一个爱我的夫,只是他,却是形单影只,唯清风明月作伴而已。
  如果当年,吴姬真的随了他,那么此刻,我的心中应该也会释然些吧。
  我有些怔忪的时候,吴姬已经拉了我与她同坐在步辇之上。
  我叹了口气,吩咐跟了出来的侍女回去照看着吴延,便随吴姬去了。
  
  吴姬的宫室与我所居的有段路,回廊弯折,亭台楼榭,终是停在了一座高大的殿宇之前。
  见我有些犹豫,吴姬已是笑着说道:“王今夜去了另位夫人那里,我这里已是久未见他来过了。姐姐请放心。”
  我笑了下,终随她进了宫室,早有侍立在里的宫女掀开了层层的帐幔,待我们行进,又无声无息地放下,只剩幔帷下方的丝绦流苏微微地颤动。
  吴姬口中虽说自己已是不得宠,只是屋子里的摆设用具,看起来都是精致异常,连那盛了酒菜的盘具,也是鎏金飞银,映着碗口粗细的宫灯烛火,亮光闪闪。屋角立着一只金色的兽嘴铜炉,往外溢出袅袅的香烟,闻起来有丝淡淡的甜蜜的味道。
  我随吴姬坐了下来,听她在那里絮絮地说着往事。
  她什么都提到了,唯独没有提到张良,那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的名字。
  如此也好。她若是问起我,我倒真的是说不出来。
  
  吴姬举杯敬我,我浅浅地喝了一口,再敬,再一口,第三次敬的时候,我终于喝完了一杯酒。
  我心中有些记挂吴延,一杯酒喝完,便笑着向吴姬道别。
  她不语,只是突然那样凝望着我,眼里闪烁着我看不大清楚的光。似是悲哀,似是怜悯,似是愧疚,又似是隐隐的一丝恨意。
  我站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去,却看见吴姬的面上,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
  “姐姐,对不起。我从前是个做不了自己主的人,如今也是。”
  我听见她这样说了一句。
  我的心跳猛然间加快,一阵滚烫的血液沸腾着涌上了我的头。
  我突然间似是明白了过来,盯着我对面的吴姬。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垂下了头,匆匆掀开了帘帐去了,方才还侍立在边上的几个宫女也跟着退了下去。
  偌大的宫室里,瞬间只剩了我一人。
  我死死地用手抓住桌子的案角,微微地有些颤抖起来。
  我已经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那不是宫女们穿了软底丝鞋走路发出的声音。
  那是男人的脚步声,沉重,不急不缓。
  我猛地转过了身,看见一个男人掀开了帘帐,走了进来。
  是英布。
  
  他穿了一身常服,发上挽了只通天冠,走到离我几步远的地,停了下来,巨大的身影仿佛黑兽般地朝我笼罩了过来。
  我和他对望着。
  
  他的身后屋角虽燃了两盏宫灯,我仍是看不清他隐藏在光照死角中的面容,只是看到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这样的眼神,我似曾相识。
  许多年前,当他得知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到了当时还是番君的义父那里借兵出战的时候,我曾看到过他眼里露出这样的光。
  而现在,他在用这样的眼光看我,肆无忌惮。
  
  我的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垂下眼睛,绕过了他,快步往外走去。
  他没有拦我,只是,我的手要沾到那低垂的帘帐的时候,我听见他突然说道:“我的儿子,至今我还没想好给他起个什么名。你说叫什么的好?”
  我的手一滞,指尖滑过那带了丝凉意的丝绸,低低地垂了下来。
  我回过身,看着他,冷冷道:“那不是你的儿子,那是悠的儿子。”
  他也回过了身,站在那里看着我道:“悠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吗?我前几年总东西征战,便是将他接了过来也是带不好,索性便劳烦你家。而今我已定了下来,他是我的长子,日后必定是要承我王位,又岂能再劳烦长沙王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他已经有名字了。他叫冬子。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道:“我如果一定要带走他呢?”
  我咬了牙,恨恨道:“英布,你姬妾无数,方才我听吴姬也说,你已有三个儿子。为什么一定还要带走冬子?”
  他走近了一步,细细地看着我瞧,摇了摇头道:“我本来也并非一定要带回这个儿子的。只是如今,却是一定要带回这个儿子了。”
  我一怔。
  他又靠近了一步,近得我已经能感觉到他的身躯靠过来时的压迫感。
  “辛追,这么多年了,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他慢慢地绕到了我的身后。
  我感觉到他伸出手,仿佛随手捻住了我一绺垂落在后的长发。
  我顿时寒毛竖立,手脚僵硬了起来。



☆、截发

  他的手缠在了我的长发上,一圈圈地慢慢绕了上来,快触到我后颈的时候,我猛地转过了身。长发从他手掌上打着圈滑脱了下来,只剩他一只手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淮南王,你不明白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我的丈夫还醉酒未醒,我要回去照顾他了。”
  我看着他,强调着“醉酒”这两个字,嘴角带了丝鄙夷的笑。
  他似是没有听见,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站在我面前居高看着我。
  我绕过他,想要出去的时候,他猛地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一侧肩膀。
  他的力气很大,我一个踉跄,便已是被带到了他的胸口之处。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已是箍住了我的腰。
  我挣扎了两下,只是很快便放弃了,我越挣扎,那箍在我的腰间的臂膀便收得愈发得紧,紧得我几乎贴在了他的身前。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英布,你真让我感觉恶心。”
  他低头看着我,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毫无遮掩的欲望的流动。
  这宫室里很暖,香氛氤氲,我却是觉得全身的皮肤都起了层疙瘩,寒毛直竖。
  他应是感觉到了,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一直就是个让我有些看不懂的女人,我从见到你的那日开始就这样感觉了。现在还是如此。这样的情况下,女人不是都应该害怕,或者愤怒的吗?”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已经将猎物按在抓下的兽,正在享受着饕餮前玩弄自己那口中之物时的快感。
  我亦是笑道:“英布,你不明白的事情,还是我来代你说吧。你想说,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对你怀有厌恶,不,应当说是恶意,甚至阻挠我的妹妹嫁给你,但是你确信自己之前却是与我从无干系,对吗?”
  他一怔,面上的那丝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我冷笑了下,盯着他说道:“我来告诉你吧。因为我知道你的妻将来一定会死于非命,因为你,曾经的九江王,现在的淮南王,将来也必定是死于非命。如果你没有娶走悠,我可能对你还有一丝怜悯,但是从你打上我吴家女儿主意,直到成为我妹妹的夫,我对你的厌恶和痛恨就不可遏止地生了出来,一直到现在。现在你说又要带走冬子,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带走他。”
  我说得又快又急,声音却是如刀,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耳膜被割得有些刺痛。
  英布眼里密布了彤云,面上的那片刺青似是随了脸部的肌肉在微微颤动。
  我感觉到他掐着我腰间的手猛地收紧,就在我几乎要被他勒成两段,痛得发出一声闷哼的时候,他突然冷笑了下,一个低头便已是攫住了我的唇。
  他的一只手仍掐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却是摁着我的头,我无法闪避。
  他不像是在吻我,只像是野兽在啃咬它看中的猎物。
  就在他试图撬开我的牙关进入时,我狠狠咬上了他的唇。
  一阵血腥刹那间充盈在我的鼻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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