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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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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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过了几日,这天喝完沈大娘递到我嘴边的苦的要命的药汁,眼皮沉重,迷迷糊糊中,耳朵里似乎听到了沈大娘和什么人在说话。
  “这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多谢吴伯相救,还收留我们在此养伤,只是阿离……”我听到沈大娘似乎在哽咽的样子,“阿离只怕是活不了了……,这孩子,她是为了救我才被伤成这样的,她要是真的就这么没了,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吴伯,求求你一定要救她啊……”
  是吴芮来了吗?我想转过头去,向他讨回我父亲的匕首,但是眼皮沉重,竟然无法开口说话了,只是微微翕了下唇,便再次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又是在马车之上了,我的身下,铺了厚厚的软垫。
  “你醒啦?”这次,听到的是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的身边,坐的不再是熟悉的沈大娘了,而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姑娘,她看起来,比我只大了两三岁的样子。
  “吴伯已经让沈大娘先走了,现在由我来照顾你,我叫语,本来是彭蠡宅子里的,我阿姆他们都在瑶里,你不知道我老早就想去那里啦,可惜都没有机会,现在好了,我求了吴伯好几次,他才答应让我一路照顾你,说起来还真的要谢谢你啊……”
  这个叫“语”的小姑娘,还真的像她的名字那样,说话又快又脆。
  我吃力地笑了下:“水……”
  她这才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手脚麻利地从边上的一个罐子里倒了碗水,小心地送到了我的嘴边,这一碗水,我喝起来也是十分地吃力,几乎洒了一半在胸口,才软软地将头继续靠在枕垫上。
  后背的伤口,早已感觉不到痛了,只是一片麻木,疼痛仿佛转移到了我的前胸。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现在肯定已经溃烂得可怕无比了。
  我很奇'。kanshuba。org:看书吧'怪,自己的这口气,居然还真的可以吊到浮梁瑶里吴芮的宅院里,只是,我也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迷迷糊糊中,一阵幽凉的感觉,从我的后背传来,这是自从受伤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以来,我感觉最舒服的时刻了。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看见身边除了那个叫“语”的小丫头,还有三十左右的妇人,娥眉淡扫,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夫人,你说阿离会不会好起来?”
  这是小丫头的声音。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轻轻地叹息,接着,一个我这辈子,不,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听过的温柔声音说道:
  “我这几日,日日都给她上了我家世代传下的秘药,好与不好,就只能看天意了。”
  老天既然已经把我送到了这里,看来,并没有轻易收我回去的意思,在持续发热了这么多天后,有一天早上醒来,我竟然发现自己没有像往日那样头晕,而后背的伤口,也不再是之前那让人绝望的麻木之感,而是又痛又痒。过了几日,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脚踩在地上走路了,虽然还是有些绵软,但是精神,却已经好了许多。
  我好了起来,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现在,后背只剩下一道长长的疤痕了。
  大病初愈,我愈发黑瘦了,只是一双眼睛,大得几乎要盖过了我其他的五官。
  这是语说的,对于她的夸张,我已经习惯了,只是淡淡笑了下,但是我的消瘦让眼睛看起来更大,这却是真的。
  “阿离,你这次可以好起来,真的多亏了夫人啊,夫人她是这世界上最美丽,也最聪明的人了,我跟你说,夫人她会作诗,会给人看病,还会吹笛呢,她吹起笛子,东边竹林里的鸟儿伴随笛声飞舞,院子池塘里的鱼群裙浮在水面上听,庭院里花丛里的朵朵花儿,仔细看也会随着笛声轻轻抖动呢。夫人常说,世间万物都有灵性,尤其是小动物啊,花啊草啊,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懂怎么和它们说话而已……”
  语说得很是动情,一脸完全的崇拜,这一次,就连我也听得有些入迷了。
  “你好了?”
  突然,我听到门口有人说话,抬眼望去,竟然是吴芮,这里的主人。
  这是我到他家这么多天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一下子竟有些紧张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眼里的那种神采,总是让我有些不安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我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我却至今还迟迟没有去找他开口要匕首的原因。
  语似乎对他有些敬畏,看见他来了,鞠了个躬,就很快离去了,室内就只剩了我和他两个人,他只是盯着我,不说话,我愈发紧张了,甚至有了连手放哪里好都不知道的感觉。
  辛离啊,辛离,我在心里暗暗鄙夷自己,你真的以为你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吗?前世的你,可是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局促过,更何况,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还是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这样想着,我才终于慢慢地调匀了自己的心跳,终于,当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我抬起了眼,坦然对上了他的。
  



☆、筹算之术

  一定是我的眼睛太大了,就像语说的那样,大得盖过了其它的五官,所以当吴芮看到我与他对视的时候,表情里有了微微一丝惊讶。
  “那把匕首,你是从何得来?”
  终于,他开口问我了,声音并不高,但有一种压迫的力量。
  “路边偶尔所得。”
  我淡淡说道。
  他微微笑了起来:“好个路边偶尔所得啊!这样的神兵利刃,弃在路边,旁人不得,为何会偏偏让你这个孩子所得!”
  我望着他突然绽放的笑容,一语不发。
  “此等利刃,乃是玄铁经由千锻万炼而来,若非神匠,绝难造出,而我观此匕首,其柄如新,应该不是上古流传而下,若论现世,几十年来,也只有赵国徐夫人才有此功力。只是听闻他不久之前,卷入燕丹刺秦一事,秦王在秦赵两国,发文大索其父女二人,而今下落不明。你与徐夫人,到底是何关系?”
  他双手负于身后,神情怡然,望着我的目光却是如电。
  我的心微微一跳,万万没有想到,吴芮的洞察力竟然如此之细密,一语便道破了这匕首的来历,甚至,他很有可能已经隐隐猜出了我的身份?
  “确是我偶尔所得。”
  我看着他的眼睛,再次清晰地说道。
  他盯了我半晌,突然说道:“如果那把匕首,我不打算还与你呢?”
  “血溅三尺,在所不惜。”
  我立刻接口,毫不犹豫。
  他一愣,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转身而去。
  等他走了,我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是微微地沁出了汗,黏黏地很是不舒服。
  他会将匕首还给我的,这一点,我很是肯定。
  果然,没多久,他就遣了一个家人,将匕首置于盘中,送回了我面前。再次将匕首放回老地方,我微微地吁了口气。
  身上的伤已经渐好,匕首也已取回,我便想着找个机会和这里的主人谢别,毕竟,像现在这样用客人的身份长期留在救命恩人的家里,让我觉得很是尴尬。
  当然,我是不会找此间的男主人的,而是瞅了个机会,让语带着我,去见了女主人,吴芮的夫人。
  她在我尚迷迷糊糊的时候,几乎日日都来为我上药,最近我伤势稳定了,她便很少来看过了。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盘膝坐在塌上,面前的矮几上,堆了一摊帛卷和细小竹棍,我知道那是此时的算筹,手上执了毛笔,似乎正在写什么,脸上微微地有一丝倦容。
  见我出现,她轻轻将笔架下,面带微笑,转向了我,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应该是已经有了身孕。
  对于这个温柔的女子,我存了极大的好感,上前对她施以深深一礼。
  “夫人,辛离多蒙吴伯和夫人相救,本该留在此处报答,只是辛离人微身贱,实在无以为报,救命之恩,只能铭记心头,今日特意来寻夫人,道声告辞。”
  她听了我的话,脸上微微地露出了讶异之色:“我听说你也并非那王姓商队里的人,只是半路搭车,想来应该也无亲人了,现今你伤口虽已结痂,但我见你身体羸弱,只怕经不起行路劳顿,为何不继续留在这里?”
  她说的,不无道理,只是……
  “你若要去,可有目的之地?”
  我正思量间,她又问我。
  “夫人,辛离本是要去长沙……”
  我未说完,她便摇了摇头,打断了我的话:“长沙夏末之时,遭了洪泽,现今虽水已退去,但瘟病横生,你若现在再去,岂不是自送性命?”
  我一下子有些呆住了,长沙一带,现在正瘟疫流行?
  见我犹疑,她又笑道:“辛离,我看你年岁虽小,倒也不是没有主意之人,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勉强,但我瑶里庄子虽小,却也不是不能留人之所,你若没有急事,尽可安心住下。”
  她既已如此说了,我若再拒,便真的是不知好歹了,当下对她再次躬身为礼,口里道了谢。
  她略略点了下头,便又转过身去,左右摆弄着算筹,右手执起了笔,写写画画,片刻,眉头又微微锁了起来。
  话说完了,我本来已经应该离去了,只是见她神色不畅,忍不住便问了出来:“夫人可是有什么愁烦之事?”
  她转头朝我,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旧年将去,庄里人口众多,循了旧例,每家要按人头数分发一些物品,这人头数是已经齐备了,只是所分之物甚是繁杂,需按人头计出总数入账,再分派下去,从前庄里有位账房专营此事,只是不久之前他有事离去,庄里又寻不到其他可以代替之人,我便只好自己筹算……”
  中国早在商周时代,就已经根据人的十个手指之数,建立了完整的十进制计数系统,现在,虽然在度量衡的某些方面,和现代稍有区别,例如,此时的一石等于四钧,一钧等于三十斤,一斤等于十六两,而不是现代意义的十两,但只要知道了转换之数,计算原理,都是相同的。
  我心念一动,便想帮下吴芮夫人,于是走上前去笑道:“夫人,不如让辛离来试下看看?”
  她望着我,面上带了惊异之色:“你懂筹算?”
  “辛离从前在家,跟随父亲学过一些筹算,只是……,”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辛离笨拙,有些字不大认得,夫人只要教下我认得帛上的字便可。”
  吴夫人显得很是高兴,立刻便拉了我上塌,把她已经列在帛书的上的字一一指给我看,我听她讲了一遍,便已经明白了,庄里现在要分的,和现代的人过年前要备的年货种类差不多,只不过单调了许多,主要就是黍稻,葵、藿、萝卜、蔓青等当时已有的蔬菜,鸡、鸭、猪等肉类,还有布帛并钱。
  认得了字,我便坐了吴夫人原来的位置上,竹筹我不会用,推到了一边,开始埋头计算起来。吴夫人原本还有些不放心地在我边上看下,后来见我一副很是专业的架势,也就丢给了我,自己离去了。
  我的毛笔字,本来就是初中那会每个星期一节写字课的时候练过几下,当年就写得不怎么样,一张纸上难得被老师批个红圈。到了现在,加上又是在布帛上落笔,更是歪歪扭扭得可怕,自己都看不下去,又费时间,想了下,便干脆抱了几上的布帛资料到了门口,蹲在了泥地上,捡了跟细细的枯枝,这下在地上终于运“笔”如飞,不过两个时辰,等吴夫人再来看的时候,我已经全部算好了,当然,过程我是用阿拉伯数字算的,但最后,我把计算过程都抹掉了,只在地上按照各种类别一一分列出结果,又换成了现在他们可以理解的数字写法。
  吴夫人看着满地的字,很是吃惊。
  “呃,夫人,辛离字迹实在是拙劣,所以不敢在帛布上落笔,但计量结果都已出了,就写在地上,还请夫人让人来誊写下便可。”
  吴夫人仔细看了下结果,满面笑容:“很好,辛离,未曾料想你竟然对数算如此精通,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微微笑道:“夫人和吴伯对辛离的救命之恩,辛离无以为报,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还只希望辛离没有算错,以免误了庄里的大事。”
  夫人摆了摆手:“有无计量错误,过几日便会知晓,即便有误,也无大碍,从前的账房,也并非次次精准,当真有误,到最后补了便是。”说完,也不叫人,自己到了屋里,取了未曾用过的帛布和笔墨,到了院里,蹲□去,一一抄录。
  长沙短期内既已无法成行,我便只好安住了下来。吴夫人应该是对家中仆从说过什么,我在这里,竟也俨然成了半个主人,每日里吃饱了肚子,便只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为着迎接岁首的“腊祭”和“逐除”做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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