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的话,就这样破窗而入,击碎了司徒晨雪眼眶里的泪珠,也打断了她的哭声。她忘了哭泣,忘了流泪,甚至,忘了思考。
是这样吗?他是不忍看到自己痛苦才斩断血蜥蜴的吗?努力地去回想那痛苦不堪的一幕,似乎,在那濒于崩溃的时候,有个脚步,走到自己身旁,模糊间,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但那时,自己也几近陷入了昏迷。
他也中毒了?流云所说的,是真的吗?他为了救自己,也中了血蜥蜴的毒?可是,为什么他的毒性没有发作?
流云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里写着不甘、愤怒,还有透入心扉的悲凉。当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墨琰的手心也被血蜥蜴咬了一口。
甚至,连他毒性发作的时候,也是自己无意间遇到的。
那天,墨馨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的毒已经解清了,并没有领慕容墨琰的情,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流昭国。她说,这里是埋葬她幸福的地方,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在这里生活,生不如死。
流云听完,在没有得到墨琰的同意,就将墨馨放走了。因为他知道,那个老太婆已经发现了馨儿没有死,一定会想尽办法将馨儿找出来的,皇宫对于馨儿来说太危险了。
有一天晚上,流云忽然发现他像发了疯似的摔东西,将那个丹炉一劈为二,绝望地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要离开我?为什么!”
那是属于一头受了伤的雄狮的痛喊,连一向清心淡欲的流云听了,都为之动容。
那日,他大喊着冲出了静姝苑,他尾随其后,这才看到了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的一幕。
“琰,你怎么了?”流云冲进了门去,震惊地发现,慕容墨琰的脉象和司徒晨雪毒性发作时很相似,不由得大骇,“你也中了血蜥蜴毒?”忙抡起他的裤脚,上面一条红线赫然显目,一下子刺痛了他的双目。
慕容墨琰强忍着蚀骨的疼痛,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司徒晨雪为何那么恨他了。这种痛,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无法忍受,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我没事,”慕容墨琰咬着牙关逞强道。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没用内力将蜥蜴毒逼出体内?为什么?”流云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般,对着慕容墨琰大喊。墨琰应该知道的,蜥蜴毒残留体内越久,危害越久!而当时,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不会中毒如此之深的!
一阵剧痛结束后,慕容墨琰才缓缓地站起来,他如何回答?说自己当时只顾着查看司徒晨雪的伤势而忘了逼毒?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是想和她一起分担这种痛?
连他都不知道原因,如何回答流云。
“你爱上了她,对不对?爱得连江山、连性命都不顾了,对不对?”流云朝着他孤寂的背影大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这几年的相助又有何意义?
当他第一次见到慕容墨琰的时候,当他一次次地领略到他的手段他的谋略的时候,他流云就发誓,一定要助他夺回大权,稳定江山,统一天下!
这是他自认为是上天派给他的使命,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放弃,就为了这个誓言!
而现在,他认定的能够统一天下的君王,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而罔顾性命?这让他如何不痛心?如何不失望?
慕容墨琰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只丢给了他一个悲凉得让人心酸的背影。
曾经挺拔无比、傲视天下的君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折了腰,舍弃了性命!
流云的思绪飘回到现实中来,望着一脸震惊的司徒晨雪,怒眼里写满了对她的不满:“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他的大腿,那根和你身上一模一样的红线!”
慕容墨琰冷眼斜睇了流云一眼,彻寒无情的话从他口中溢出:“再说下去,朕就当没你这个朋友!”
流云身子微微一僵,脸上划过一抹黯然,最后,抬腿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刚刚还闹腾的房间,一下子静默了下来,余下的两人,一个呆滞地站在那里,抬眸迎视着慕容墨琰的目光,一滴泪珠凝结在眼角,始终都不肯落下。
如果,流云说的话是真的话,也就是说,他也会死?也会毒发身亡、不久于人世?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做?明知道那条蜥蜴剧毒无比,为什么还要去碰触?他不是很恨自己的吗?恨自己是唐家的人,是太后的侄女。那为什么,他会为了救她而不顾性命?
087 探友
一时间,过去所有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新房内她的挣扎,被他打得下巴脱落,源于她对他的冒犯;一次次地反抗,他对她的处罚一次次的严厉起来,但,都因为她触犯他的底线在先。
可以说,他没有刻意地对付她,一直以来,都是她去挑战他的。他是位帝皇,是个不可一世、掌握所有人命运的一国之主,而她,新新世界的新新女性,拥有极强的女权主义,两人,注定是要彼此撕扯的。
“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下一秒,司徒晨雪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留下来会不会说些心软的话,甚至,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平生第一次,她司徒晨雪竟然也有不敢面对别人的时候。
回到凤灵宫,一进门就听到宫女说云修华来找她。司徒晨雪这才想起那个英气逼人的江湖女孩沈云。
司徒晨雪对沈云的第一印象不错,觉得她身上散发出的正义豪爽之气属于自己的同类,因此听到她来访,便急切地走了进去。
“云儿,你来了?”司徒晨雪见面就给了沈云一个大大的拥抱,沈云也不客气,她一向不喜欢宫廷礼节,就大方地接受了司徒晨雪的热情,在她眼里,司徒晨雪身上有着一股让人着迷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她亲近。
“云儿是来给皇后娘娘报信的。”沈云略带忧色地道。
司徒晨雪一怔,眼底写满了狐疑,挽着她的手走到了花园的亭子里坐下后,方问道:“报什么信啊?”
沈云明白司徒晨雪为何要引她到花园里来了。凤灵宫人多言必失,隔墙有耳。看了看四周,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洛大哥让人交到臣妾手里,让臣妾转交给你。”
洛大哥?司徒晨雪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大惊道:“是庭飞!”
沈云缓缓地点了点头,将信件交到了司徒晨雪手里:“洛大哥是我爹的好朋友,他现在就在沈家堡疗伤,因为牵挂你的安危,这才冒险给你传达了这封信,你看完后,就将它烧了吧。”
沈云虽不明白一向不谙世事、犹如隐士高人的洛大哥如何与皇后相识的,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对那晚的事略有耳闻,皇上似乎遇到了刺客,而那名刺客原是想将皇后拐走,最后皇后用自己的性命救了那名刺客。
现在看来,那名刺客应该就是洛大哥了,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带着伤住到沈家堡去,沈家堡在京城的郊外,他住在那,应该是为了打探皇后的消息。
司徒晨雪当着沈云的面打开了那封信,洛庭飞在信上只说了自己的伤势并无大碍,因担忧她会不会受到牵连,希望得到她平安的口讯。
司徒晨雪看完信后,就塞进了袖口里,看向沈云时,眼里写满了担忧:“庭飞的伤真的没事吗?到底要不要紧?求你告诉我事实。”
沈云看着司徒晨雪担忧的眼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在这个纷乱复杂的时局里,最奢侈的,就是爱情了。不由得多看了司徒晨雪一眼,如果乱世中出英雄的话,英雄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红颜,不知这个红颜是否真的是祸水。
“皇后……”
“叫我司……萱儿好了,竟然你是庭飞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私下里,我们直呼名字就行了。”司徒晨雪打断了沈云的称呼,纠正道。
沈云点了点头,她也不拘束于这些无须有的礼节,想了想,便开口道:“洛大哥的伤势并没有大碍,我爹已经给他疗伤了。只是,他一直担心你,我爹担心他再闯进皇宫来会出事,我想,最好你出去见见他。”
沈云不知道这个主意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她认识洛大哥已经七年了,第一次看到他对他师父以外的人那么紧张在意,如果不让他安心的话,真不知他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来。
一向不过问俗世、恩怨情仇都可以一笑泯之的人竟然会为情爱动了凡心,看来,情劫似乎是所有英雄之辈最难跨的关卡了。
“我知道了,好,你将地址给我,明天我就出去见他。”司徒晨雪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秀荷已经出去帮她打听消息了,就因为她担心庭飞的消息,没有想到沈云却帮庭飞带来了口讯,她当然亟不可待的就想出去见他了。
沈云望着那张真挚得毫无掩饰的面容,微微一怔,如果皇后真的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在她面前似乎应该要掩饰一下的,然而,她竟然毫不介怀说出对洛大哥的关心,如此率直真诚的人,她是否应该给她一句劝告呢。
“萱儿,”沈云略略加重了语气,面色凝重地道,“云儿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已经嫁给了皇上,是流昭国的皇后,这是不变的事实。”
言下之意,再与别的男人纠缠,对自己,对对方,都是一种伤害。
司徒晨雪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哀伤,目光投到了湖面上,流露出一丝犹豫,尔后才幽幽地开口道:“我命不久矣,爱情对我来说是一件奢侈品,不管是谁。”
沈云闻言,身子微微一震,难以相信地看着司徒晨雪:“你……”
“我中了血蜥蜴之毒,”说罢,就被过身去,解开背后的衣裳,脖颈上露出了一条鲜红的血线,惊得沈云不由得瞪大了双眸。
她是江湖中人,各种毒素药物都略知一二,对于血蜥蜴,她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一种毒中至圣之物,其剧烈程度,只要被咬上一口,平常人立即毒发身亡。
而拥有内力之人,会渐渐地丧失内力,最后即使保住了性命,也武功全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云一把转过司徒晨雪的身子,脸色凝重地问道,“你怎么会被血蜥蜴咬的?皇上知道吗?难道他就不给你医治了?”
司徒晨雪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眼角处染上了一层无奈,整理完衣裳后,这才语带悲凉地道:“过去的事不想再提了,现在,我只想珍惜余下的时光,不想再多想别的了。”
沈云怔怔地看着那张被无奈罩上一层悲凉的光辉的丽颜,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女人竖起了大拇指,不得不说,换做别人的话,不会那么平静地面对的。
“明日,皇上允了我回家探亲,萱儿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扮作我的宫女,与我一同出宫吧。”沈云忽然决定帮助这个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的女人了。
司徒晨雪感激地重重握了握她的手,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夜间,司徒晨雪再次被那股熟悉的剧痛痛醒了,双目陡得瞪大,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五脏六腑都被挖开的刺痛,眼角的泪水都被逼了出来。
强忍住要夺口而出的痛呼声,因为她不想惊动其他人,其实,她最不想惊动的人,只有一个。
忍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直到全身上下都像浸泡在水池里,那股疼痛才缓缓第褪去,最后,司徒晨雪才瘫软在床上,连什么时候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勉强地梳洗了下,便告诉那些宫女自己要到花园里去走走,不许任何人跟着。
与沈云相约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司徒晨雪便到了云华宫,沈云见她一进来,便脱去了身上的皇后装,里面着了件淡紫色的宫装,竟显得几分可爱娇小,不由得抿唇一笑:
“倒有几分宫女的味道。”
司徒晨雪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沈云的揶揄,随着她坐上了马车,刚坐上去,就附耳道:“你倒有几分荣享圣恩的味道。”
沈云气得举拳就要打她,被她笑嘻嘻地躲过了,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黯然,瞥了司徒晨雪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了窗外。
司徒晨雪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将笑脸凑过去:“云儿,是不是我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宫门守将似乎一早就接到了云修华要出宫省亲的消息,所以对沈云的马车并没有多加检查,就让她们过去了。
沈云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司徒晨雪身上,眼底的忧郁显而易见:“萱儿,其实,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你很快就可以这个皇宫了,而我这一生,就要埋葬在这了。”
说罢,还回头看了看那扇庄严而静谧的宫门,心底涌起一股无限悲凉感。
司徒晨雪听罢,心里也跟着没来由地一阵难过,离开这座皇宫,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但在沈云眼里却是一件极幸运的事,恐怕在她眼里,走进皇宫,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啊。
不过想想,她也是江湖上名声显赫的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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