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勉强站定了脚步后,唐太后才沉着脸敛声道:“皇上此话不是在陷哀家于不义?要想给哀家安罪名,也要看看自己的能耐!”
脸上,是不容侵犯的高贵与冷冽。
掌握朝政多年,她早已培植了自己的心腹,在这个朝堂之上,只要她一声令下,废帝也不需要多少理由!她就不相信这个羽翼未丰的皇帝会弄出什么动静来。
然而,还没等太后得意的神情维持多久,就听得慕容墨琰一声令下:“来人,太后目无先帝,无视朝纲,给朕带回祥宁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走出宫门半步!”
唐太后大骇,目露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宣战吗?这是在向她的天威宣战?很好,慕容墨琰,你就等着吧!本来哀家还没打算那么快就让你下台的,现在,是你逼哀家的!
唐太后投射过来的阴狠厉光,似尖刀飞掠,又似骇浪汹涌,但看在慕容墨琰眼里,却无异样。他依旧挺拔地站在那里,承受太后射过来的寒光,毫无畏惧,如神邸再世,君临天下。
惜月差点没为皇上欢呼三声。虽然她不知道一向不喜欢娘娘的皇上为什么要帮娘娘出气,她只看到皇上如此英俊威武的样子,用娘娘的话来说,简直酷毙了!
挽月不免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将嘴角的花痴口水擦干净。惜月一惊,才赶紧转过头去。
梁都统走了进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唐太后云袖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出去。这个凤灵宫怎么总和她犯冲!上次她似乎也是这样怒气横生地走出去的。
待太后走后,慕容墨琰这才转头看向站在下面,目光始终都没停留在他身上的女人。
“你们都下去。”
挽月略带担忧地看了看司徒晨雪,见后者对她报以一笑,这才稍稍放心地拉着一脸崇拜的惜月走了出去。
抬腿,缓缓走下高座,目光缠绕在那个女人身上,却始终都得不到她的一记回应,心底不由得淌过一丝酸流。
“馨儿,她没事了。”
此话一出,慕容墨琰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压在他身上三年已久的担子,今日终于得到了解脱,此等欢快淋漓的事,他想到的竟然是与她分享,这才走向凤灵宫。却没有想到,见识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不知原因,不知她为何如此憎恨太后;令他震惊的,还有她的气魄和胆量。他从来都不知道,丞相府里的千金,养在深闺不为人知,竟然会有如此令人赏识的一面。
077 毒素渗入
单看她面对太后的质问还能义正词严、字字铿锵以对,逼得太后最后哑口无言,只能动用武力,这样的奇女子,实属人间难得。
想到这,不由得,眼底泛起一丝欣赏,看着司徒晨雪的目光,也轻柔了不少。
司徒晨雪转过头去,没有看他:“这与本宫何干?”
外面负责传膳的公公走了进来,见皇上在此,有点踌躇不定地站在那,不知该不该传膳。
慕容墨琰瞥了他一眼,看看天色,便道:“传膳吧,朕今日要在凤灵宫用膳。”
谁知司徒晨雪突然来一句:“就传他的好了,本宫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没有胃口!”
公公立在那,满脸的狐疑,不干净的东西?
慕容墨琰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反倒没有生气,不禁有点自嘲,看来他的情绪已经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便勾唇一笑:
“下去吧,传两个人的,皇后只是在跟朕闹脾气而已。”
“慕容墨琰!”司徒晨雪气得转头怒瞪他,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他,满目皆是怒色。
公公立即低头走了出去,帝后之间的矛盾,整个皇宫都传遍了。他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免得殃及无辜。
大殿上,只剩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一个怒光满布,一个柔光乍现,空气里满布朦胧而神秘的气息,身在其中的两人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好一会儿,司徒晨雪才收回眸光,不悦地瞥向一处,正在考虑要如何面对这个男人,他来这里又是何意。不要奢想她会感激他刚刚的举动,没有他,她也一样应付对了那个老太婆。
母亲的遗愿里隐隐透着翎贵妃的死与邢贵妃,也就是当今的唐太后有关。当年也是因为唐太后的阻拦才让母亲在孤独的冷宫里度过了十七年,这笔账,她是一定要和那个老太婆算的。
所以,她决定了,不再看那个老太婆的脸色,和她硬碰硬!反正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的。她司徒晨雪什么没有,就一身英勇就义的胆量还是有的。
慕容墨琰丝毫都没有被她的冷漠破坏心情,刚刚与太后宣牌了,那个女人一定很快会采取行动的,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反而一副轻松悠哉的样子,坐在司徒晨雪的太妃椅上,喝着她刚刚喝的奶茶,味道有点怪,不过还满可口的。
原来她喜欢喝的是这种东西。
慕容墨琰忽的一把拽过司徒晨雪的手,轻轻一拉,就将她拉至自己怀里,还没等她反抗,就说道:
“萱儿,朕来主要是要告诉你,朕不会让你死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朕一定会为你找到血蜥蜴和噬魂草的解药!”
司徒晨雪此刻如果抬头的话,一定可以看见慕容墨琰眼底一抹悄然而过的沉痛,但她只顾着挣扎,并没有注意。
“你放开我!这是什么意思?杀了我然后跟我的灵魂说给我一副精美的棺材?慕容墨琰,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你少来这假惺惺的了!”
司徒晨雪话音刚落,就拼命挣脱慕容墨琰的钳制,刚站起来,忽然间,心口传来一股阵痛,像是被人用锥子狠狠地锤下去,痛得她大叫了声,捂着胸口就倒在了慕容墨琰的怀里。
“萱儿……萱儿……你怎么了?”
司徒晨雪没来得及回答,全身就开始像几千只虫子在啃咬着她的骨血,豆大的汗珠从额间落下。痛得她忍不住挣脱慕容墨琰,身子歪倒在地上,左右打滚,嘴里还不断地溢出接连不断的痛呼声。
慕容墨琰见状,知道她的毒性发作了,心下大骇,一扫平日的凛冽嗜血,满布血丝的瞳孔里写满了焦急,朝门口一阵撕心大喊:“来人,快传流云!”
司徒晨雪一张脸痛得全皱在了一起,嘴角溢出了丝丝骇人嫣红,刺目而鲜艳。一声接一声的痛呼响彻整个大殿。挽月和惜月在门外一听到声音,就冲了进来,只见皇上怀里抱着不断扯着自己头发的娘娘,看娘娘的表情,疯了似的,痛苦万状。
“娘娘(小姐)……”
“啊……”
一时间,场面混乱得失去了控制。司徒晨雪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头,一缕缕青丝被她生硬地撕扯了下来,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旁边的慕容墨琰见此,脸上的表情复杂万千,有痛苦,有不舍,有悔恨,有愧疚。
“萱儿,萱儿……”
司徒晨雪却像发了疯似的,毫无反应,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心口那股阵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像海浪将她淹没,像马匹将她踏穿,像利刀将她撕裂。
她太熟悉这股痛了,那是一种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疼痛,是刻在骨血里的疼痛,痛得可以毁弃一切!浑身的血液都在体内逆转,从脚底都脑门,上下混乱倒转,所有经脉都快要被冲破般。
挽月边嘶叫着跑过去挪开桌椅等,免得小姐会把自己撞伤,所有利器都被她和惜月收了起来,眼看着主子痛得都快晕过去了,只能在一边嘶叫着哭喊着,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慕容墨琰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用力将她再次从地上捞起来,刚要点她的穴道,门口就响起流云急切的阻挠声:
“不能点穴!你会害死她的!”
闻言,慕容墨琰及时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流云:“快,她快晕过去了……”
流云箭步奔到司徒晨雪身边,迅速执起司徒晨雪的手腕,再探了探她的眼睛和鼻息,脸色沉重地道:“情况有点不妙,她似乎服用了什么,加速了血液循环,这才导致毒素渗入速度加快了。”
078 寄托
两种毒素本是相抗衡的,但蜥蜴毒毒性远在噬魂草之上,所以,当蜥蜴毒渐渐侵蚀了噬魂草之后,体内的蜥蜴毒达到了最强大之际,便是死亡来临的时候。
但不知她误服了什么药物,竟然迅速地催化了血蜥蜴的毒性,噬魂草一下子被侵蚀干净了,血蜥蜴因此完全占据了她的**。毒性之剧,连他都束手无措了。
“你抡起她后背衣裳,看看有什么发现。”
慕容墨琰闻言,立即就将渐渐陷入昏迷的司徒晨雪转过身子,抡起她的衣裳一看,骇人的红线从她的腰际一直绵延上来,已然到达了脊骨,离脖子尚有一个巴掌的距离。
“有根红色的线,离心脏的地方只有两寸距离了,这是什么东西?”
挽月和惜月早在一边哭成一团了,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紧紧地相拥着,双目迷离地看着流云,在等着他做最后的宣判。
流云略微沉吟了下,再指了指她的脚跟,那里,赫然一根一模一样的血线,刺目而鲜艳,往上延伸。也就是,司徒晨雪背脊的血线,是由脚跟一直往上蔓延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慕容墨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张脸阴敖得吓人,双目似是要喷出火焰来,青筋突起,朝着流云咆哮。
“这根,等于她的生命线,如果,这根线到达颈部,就代表……生命的结束。”
流云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字字刺骨含血,贯穿了所有人的神经。两个丫头闻言,“哇”的一声发生大哭起来,不停地推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司徒晨雪,嘴里哭喊道:“娘娘(小姐)……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慕容墨琰整个人如坠云端,大脑茫茫然,好一会儿才转动起来。这也就是说,这根原本有半年的生命线,一下子被催发了,现在,只有……
“三个月。”流云似乎看出了慕容墨琰的疑问,低声地回答道,声音的细小,只有慕容墨琰听得到。
三个月?
慕容墨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如此深刻的感觉,难道,他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似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慕容墨琰满布血丝的瞳眸里写满了沉痛。
流云站起来,立在一旁,双手垂立在两边,一副束手无措的样子:“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时间,一下子像停住了脚步,周围的哭声渐渐远离,伴随着流云那句“无能为力”,渐渐远去。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出奇。
“出去!”慕容墨琰忽然就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一般,朝周围大喊道,“无能为力?朕命你即刻就去寻找解药,不管能延续多久,都要给朕找来!出去!都给朕出去!滚……”
“皇上……娘娘她……”惜月一双泪眼紧紧地瞅着慕容墨琰怀里的司徒晨雪,满心的难过和不舍,想要过去,却又被皇上浑身的怒气喝住了脚步。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慕容墨琰就抱着司徒晨雪,转身走进了内殿。留给众人一个悲凉而孤寂的背影。
流云略略地叹了口气,自古皇帝多薄情,为何,他偏偏遇见的,是一个内敛而深沉的皇帝?即便他自己不承认,也难逃陷入情网的痛苦,就像自己。
将司徒晨雪轻轻地放在床上后,慕容墨琰一脸忧色地坐在床边,目光眷恋游离地落在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上,细细地擦干她脸上的汗珠,一边端看着她的神色,一边暗暗为她输送真气,心里,一股复杂滋味涌上来。
刚刚再一次亲眼看到她毒性发作的样子,简直就像在他心口上插了把刀,痛得他差点想杀人!
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的感觉,这段时日,竟然一连发生了两次,几乎让他方寸大乱、手足无措了。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乎她,甚至可以说,已经喜欢上她了。
可是,这是不是证明,他已经承认自己做错了?承认自己将她当做治疗馨儿的药引,其实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可是,他慕容墨琰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从来都没有!即便他亲手杀了和卓,都不觉有错,今日,却为何会对一个相识才不到两个月的女子产生了愧疚感?
真的动心了吗?慕容墨琰不敢确定地问自己,然而,答案还是不敢肯定。他自小就失去了母妃,那个女人,只有在父皇在面前的时候才假惺惺地关心他,除此之外,再无感情寄托的对象。
如果说还有唯一一丝温暖的话,就是七岁那年,他误闯进了邕和宫,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慈祥而温柔的妇人,她告诉自己,她是母妃生前的好姐妹。那天下午,她给他讲了好多动听的故事,至今,都难以忘记。
可是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姨娘。
所以,他始终都认为,感情是牵绊一个人成就大业的绊脚石,他绝对,绝对不能被这样的绊脚石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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