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撑饱了肚皮,胆子也大了点儿,但那个儿子还是瑟缩地看着西门庆斟字酌句地道:“俺们是东京开封府里的本地人,哪里也不去,能落个饱死就是福,还敢跟大人要求个啥?”
“东京开封府的本地人?”西门庆眼睛亮了,“你们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我军的斥侯可没看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老老实实地道:“回大人的话——俺们不是进来的,是从东京城里出来的!”
西门庆摇头道:“却胡说!东京城如今四门紧闭,连个猫儿鼠儿都钻不出来,你们这么一群大活人,莫非长了翅膀不成?”
“大人,俺们是本分的老实人,哪里敢胡说?俺们没有长翅膀,但俺们是井下人!”
“井下人?”西门庆穿越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一番详问后,终于水落石出。东京城最底层的下水道里,住着一群被世道所遗弃的人,他们自称为井下人。本来这些人也是有家有业的良民,可是官府这些年来与民争利,括民田,夺民产,几经周折,这些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死不能生,但又故土难离,只能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苟延残喘。十几年来,他们昼伏夜出,在垃圾堆里寻生路,偶尔也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东京城里见神见鬼的传闻,很多都是他们悲哀的影子。
井下人的存在,官府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一群贱民刁民而已,死绝了才好。幸好城市的下水道里有很多地方冬暖夏凉,庇护着这些人,生命就象石隙里的草种,无论条件多么恶劣,终究是要冒头的!
但这一段日子,井下人越来越不好过了,因为梁山围了东京城,朝廷又自绝了城中樵采之路,百姓生活陡然困苦起来,奢侈lang费的现象一夜而绝,井下人赖以为生的垃圾堆里再也刨不出吃食来了。
与和平时节的金吾不禁不同,现在的城里搞什么镇内运动,白天黑夜都是岗哨林立,井下人活动的空间被大大压缩。无可奈何之下,他们把求食的触角伸到了城外的野地里,只求能在冬寒大至前向大自然求取一批最后的野果野菜回来糊口,熬过这个冬天。
但现实是残酷的,入冬的荒野里万物萧条,实在找不出食物来。不死心的井下人搜索的范围越扩越大,最后终于撞进了梁山军警戒的圈子。
西门庆听了,仰天感慨——这个**的王朝制造出了井下人这样的人间悲剧,但它们却不知道,正是这些蝼蚁一样卑微的贱民刁民,将成为它们的掘墓人!
“带我们从下水道进东京城,打下开封府后,你们天天有饱饭吃!”西门庆压根儿不跟这些井下人讲什么推翻腐政、天下太平的大道理,只要一口饱饭,就足以打动这些身心都饱经摧残的井下人了。
这些井下人的眼睛都亮了。这十几年来,他们封闭在下水道里,不知道世界的变迁,他们没有听说过梁山,没有听说过西门庆,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谁善谁恶,他们只知道——眼前的这帮人愿意给他们饭吃!这就够了!
安顿好了这些井下人,西门庆发布军令,伙头军大蒸馒头米饭,准备送给井下人做买路钱。
最精锐的梁山士卒开始养精蓄锐,准备执行今晚未知的任务。
西门庆和一众梁山将领进行战前最后的军议。发动攻势的时间定在今晚子丑之交,攻打东京的策略,依然是围三阙一。梁山军突然入城,腐宋守军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溃不成军,这时有条走路,也免了困兽犹斗的麻烦,只要最惨烈的巷战打不起来,开封府这座古城就能大致保全。
而突破的重点,西门庆选择了西夏使者察哥秘密通行的封丘门。察哥能从封丘门进出自如,负责守卫这座城门的太监和武将必然已经暗中靠拢了西夏,这样的内奸对赵宋毫无忠诚,变乱一生,他们绝不会死战,拿下这座城门相对容易。
只要封丘门被斩关落锁,梁山大军便从这里入城,然后三面开花,控制东、南、北诸处城门,只给网中之鱼留西城一条走路——不过估计他们也逃不出多远,西城之外,就是梁山骑兵纵横驰骋的最佳战场。
前来助战的民伕也被分派了任务,组织起了担架队,还要那绳绳和扁担,两条布袋,以及救火的盆桶等等。
安排完了,西门庆倒头就睡,决战在即,他却心地空明,竟然连梦都没做一个。
军中刁斗一声击响,子时已至。沉睡中的西门庆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步出营帐一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垂下了大雾的帘幕。
“雾霾可以防御美帝的激光,这大雾也可以遮挡城中守军的目光,哈哈哈!连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啊!”西门庆心中大笑三声,然后升帐点将。
这也许就是推翻一个腐朽王朝的最后一场大战了!梁山诸将无不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大家站在晕黄的灯影里,彼此以含笑的目光互视,但却没人说话,因为所有的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西门庆开始分发将令,梁山众将沉默着躬身接令,没有豪言壮语,随着铮琮甲叶声远去的,只有那一腔腔令人颤栗的意志。
虎帐中很快就要空了,西门庆终于站起身来:“我们也走!”帐中众将抱拳接令,簇拥西门庆而出,不远处,梁山讲武堂最精锐的子弟们整装待发。
井下人在大雾中为西门庆开路,他们的脸上和眼睛里都放着光,讲武堂的子弟兵背上负着的馒头米饭,是井下人活下去的希望——不!是活上去的希望所在!
给人民饭吃者得天下,抢人民饭吃者亡天下!这些井下人正用实际行动来诠释这个简单的道理,这一刻他们正在创造历史,这一刻即将成为历史!
进军的步伐在一处洼地前停了下来,东京城下水道的出口就在这里。事关井下人的生死存亡,这个地方被伪装得很好,即使拿着东京城原始的规划图刻意来找,也未必能找得到。
“从这里可以直入东京开封府!你们准备好了吗?”西门庆很想发表一篇葛底斯堡一样的演讲,好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人民铸成纯金的文字——可惜一来他江郎才尽,二来现在也不是废话的时候,只好长话短说了。
士卒们坚定炽烈的目光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弟兄们跟我来!打倒这个**的政权!”言毕,西门庆第一个钻进了这条终结腐朽的甬道。
“腾”的一声,火把燃起,照亮了这里亘古的黑暗!这正是:
莫教养国兴邦客,翻为覆舟掘墓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七章 潜袭
如果不是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西门庆一定会把下水道里那些不时冒出来的黑影当成鬼魂。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说井下人就是现实中的鬼魂也不为过,因为他们已经被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而看着井下人狼吞虎咽是令人心酸的,原来世界上最简单的食物也可以被吃到如此地步。万幸的是西门庆吸取了教训,这次在他的干预下,一个井下人也没有撑死。
安抚井下人花了一些时间,但磨刀不误砍柴工,此后的行程之顺利证明西门庆所花费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在迷宫般的下水道里,带路的井下人首领行走如飞,毫无凝滞地把西门庆的潜袭部队引到了一个出口前——“大人,从这里出去,就是封丘门了,俺敢用人头担保!”
西门庆伸掌握住了带路的井下人首领的手:“老人家,多谢你!”四目相交一示意,西门庆放手,侧耳略一倾听,地面上正当四下无人时,当即低叱一声:“弟兄们,跟我上!”言毕身先士卒地钻了出去。
看着西门庆的身影在出口一闪不见,井下人首领如被定身了一般,梁山讲武堂子弟纷纷从他身边掠过,他也是寂然不动,直到出口处空无一人时,他才身子一抖,如梦初醒。慢慢地抬起污秽的手,西门庆刚才一握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上面,井下人首领突然泪落如雨。
比食物更犀利的武器,是真心实意的尊重。
出了下水道的西门庆引着讲武堂子弟兵集结潜伏在封丘门附近的巷子阴影里,准备夺城。就在他们前方,四个厢兵正推着一车饭菜,跟着一队宵禁巡逻的厢兵说笑着过去了,这四个厢军伙头兵是给封丘门上值守的禁军送宵夜的。他们的言语中充满了对禁军半夜使唤人的抱怨,但也掩不住那一腔艳羡之情,毕竟由厢入禁,是每个天朝厢军永恒的梦想,就象后世的大学生总想当公务员一样。
西门庆依然静静地潜伏着。事到临头,须当随机应变,却不可贸然行事。
没过一会儿,四个厢兵伙头军又拉着空车出来了。行到巷子口时,其中一个家伙吸吸鼻子,“咦”了一声:“什么味儿?”
西门庆听着心里一震。他们这些人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身上的味儿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这几个家伙刚才过去时因为人多没注意,现在就剩他们四个了,居然狗一样嗅出蛛丝马迹来了。
武松护卫在西门庆身旁,这时伸手一记虚劈,做了个斩杀的手势,但西门庆摇了摇头——那四个厢军离巷子口还有段距离,武松出手再快,但也没办法同时塞住这些人的嘴。只消一声惨叫声响起,封丘门上的禁军惊觉后,再想顺利夺门就没那么容易。
西门庆手里已经拈住了四枚锋芒快刃的钱镖,以他的暗器功夫,一发四中,不费吹灰之力。但这四个厢军拉着一辆板车,车身挡住了两个人,也无法一网打尽。
正脑筋急转的时候,那边的四个厢军又问了:“什么东西在巷子里?”这几天城里到处镇内,黑灯瞎火的地方偶尔藏上个大活人一点儿也不足为奇,如果不是还不确定,这四个厢军早大喊捉人了。
西门庆灵机一动,捏住了嗓子娇怯怯地道:“总爷,俺……俺是出来找鸡的!”西门庆身边的武松、鲁智深、穆弘、焦挺诸人都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风起云涌。
四个厢军对望一眼,虽然隔着浓密的大雾,还是看到了彼此脸上暧昧的笑容。大家都是亲密的兄弟,一个眼色掠过,就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很有默契的,四个厢军悄声静气地往巷子口摸了过去。把板车在巷子口一堵,为首的家伙低声奸笑着道:“小娘子,深更半夜找鸡,大不容易,哥哥且来帮你如何?”说着话四个家伙晃着膀子逼了上去。
浓雾中蓦地伸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七捌玖只手,还没等四个厢军反应过来,就被揪头拽臂捂嘴掐脖子,连个声气儿都吭不出来,硬生生被拖扯了进去。
钳制住了四个厢军的讲武堂子弟向西门庆看去,西门庆伸手一记虚劈,四柄雪亮的匕首马上出鞘,贴着四厢军的左肩胛骨缝儿直捅了进去。畅通无阻之下,一刀穿心,连惨叫声都省了。
等下刀的弟兄收回匕首后,以防万一负责捂嘴的讲武堂子弟手上用力,“喀喇喇”整齐划一的一响骨错声,四颗人头脸都转向了后背。这一下脖子彻底扭断,就算有偏心的人侥幸逃过匕首穿心的一劫,这回也要死得透了。
鲁智深早已把巷子口的那辆板车竖起提了进来,和四具尸首往犄角旮旯一搁,警报就此解除。
小试牛刀,杀气凌锐。看着前方笑语欢歌的封丘门城楼,西门庆一挥手:“上!”众人冲开浓雾,迅捷无伦地疾扑了上去。
西门庆一马当先,直冲上城楼时,突听一声断喝:“什么人?”
不假思索,西门庆张嘴便道:“送饭的,刚才落下东西啦!”
对面刚刚“哦”了一声,西门庆左拦扫右拦扫闪电般两刀,将楼门口两名禁军人头砍下,鲜血激冲,楼门口上挂着的一碗灯也被浇灭了。
灯火一暗,城楼里便传出多少个不满的声音:“妈的!怎么回事儿?”
西门庆排闼直入:“不好意思,消防来了!”还没等城楼里众禁军回过味儿来,西门庆已是挥刀四方大剁,一时间鲜肉与白饭齐飞,污血共酱菜一色。
有心杀无备,也就是转瞬间的工夫。西门庆收刀一转,城楼里象用朱砂洗过一样,红艳夺目,地上横七竖八,已经再无活口,等他率领的讲武堂子弟们抢进来,只能打补刀的下手了。
西门庆抢步出来看时,不远处另外几个值守的城楼里正走出武松、鲁智深、穆弘、焦挺诸人,大家纷纷无声地举手示意,西门庆暗赞一声:“干得漂亮!”
值守的禁军被做掉了,藏兵洞里睡觉的也不能放过。手势一动,西门庆又带着讲武堂众子弟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藏兵洞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如雷的鼾声中,众讲武堂子弟一人服侍一个,雪刃都对准了沉睡之人的要害。
西门庆一挥手,刀剑齐落,藏兵洞里一阵咿咿唔唔的想入非非声后,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