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
救自己的是一个叫冷落情的男人。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很有名。在齐国,有四个人的名字总是被百姓们挂在嘴边,因为这四个人是每个齐国人的骄傲。
夫子,魏中天,凤之瑶,冷落情。
夫子无需多言,这位身为稷下学宫文院院长的老人姓谁名谁,百姓们早已忘了,只记得他的这个值得让全天下都尊敬的称谓。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培养出了多少大名鼎鼎的弟子门生,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齐国皇帝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行弟子之礼。
魏中天,稷下学宫的守护神,天下三大高手之一。
论起年纪,慕惊锋和凌冰焰恐怕都要喊他一声师伯。这个低调的老人几乎从未踏出学宫,所以江湖上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传闻。可每个齐国人都坚信,慕惊锋所谓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的,因为他从未赢过魏大师。
风之瑶,作为名正言顺的第一舞蹈大家,已经让全天下都为之倾倒。虽然没有几个人真正欣赏过她的妙舞,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
她不仅人长得美,舞跳得更美。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成为所有人都顶礼膜拜的女神。
最后一个,便是冷落情了。
从他踏进稷下学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将成为传奇。每年的新生考核,学子们为争得头名往往会使劲浑身解数,而他那一届是唯一的例外——因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奉他为第一。
他的才华得到了整个学宫的认可,夫子更是破例收他为亲传弟子。一代代毕业的学生踏入仕门,名声显赫,而他却始终留在学宫里帮助夫子传道授业,被所有人都无比恭敬地称之为“大师兄”。
每个人都知道,他就是稷下学宫的下一任夫子。
这样一个人,当然有骄傲的资本。无数权贵无不想将女儿嫁给他,却都被他微微一笑拒之门外。一个个自问家底不俗的老爷垂头丧气地离开,让整个齐国人都不得不遗憾地接受一个现实。
大师兄这一辈子,恐怕是不会娶亲了。
冷落情也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人的一辈子时间有限,能用短暂的生命造福于更多有心求学之人,才是无上功德。而感情,和他的抱负想必,无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能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能够撩拨他心弦的那个人。而现在,他遇到了。
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也是很纯粹的人。书呆子表达感情的方式很简单,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蓝海棠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否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怎么会费尽心思去替自己去哀求魏大师耗费功力为自己续命?怎么会费尽心思只为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惜,她的心里已经被另外一个影子所填满了。当一个人内心中脑海里总是萦绕着一个人,便会紧闭自己的心门,将其他所有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哪怕这个人再优秀。正因为没法把爱分成两部分,所以她感觉很矛盾。
一方面,她抱有一丝生的幻想,希望魏中天能够治好自己的病,让他可以和相爱之人长相厮守;另一方面,她又不想白白承受别人的这份恩情,因为感情债她无法偿还。
这份矛盾,让她心乱如麻。
“咚咚咚!”
心思恍惚间,敲门声再度响起。蓝海棠叹息一声,感叹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可是身在异乡为异客,蓝海棠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一身白色长衫的冷落情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干净。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就像一块上好的璞玉。他的衣裳一尘不染,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雪花。他有一种从容的气度,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很容易让人信服。
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也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只可惜,这道风景蓝海棠却无心欣赏。但出于礼貌,还是欠了欠身子:“冷公子。”
冷落情眼带柔情,干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如午后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蓝姑娘,近来感觉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柔和,很低沉,仿佛他胸中所学一般,总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躲听几句。
但蓝海棠只是礼貌性的笑笑,却没有让开大门的意思:“嗯,好多了。”
“那就好。”冷落情表情微微一僵。主无待客意,他自然不能勉强。侧身一让道:“咳咳……在下此番前来,是为提醒懒姑娘该去魏师伯那儿疗伤了。师伯说你体质太弱,恐经受不起他推宫过血,不过再渡功几次就差不多了。”
蓝海棠微微欠身:“公子大恩,海棠实在感激不尽。只不过……如海之恩,实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这番话说的隐晦至极,但以冷落情的悟性,还是能够听出其中婉拒之意。有些苦涩的笑笑,冷落情道:“能和大唐‘小诸葛’蓝海棠相识,原本就是缘分,在下从未想过要什么报酬。蓝姑娘,请!”
蓝海棠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举步前行,可是内心却无比沉重。
落后半步的冷落情盯着蓝海棠婀娜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醉。可是想到她始终拒人于外的态度,心中却泛起淡淡的伤感,喃喃自语道:“落情……我这名字,到底是‘落地生情’,还是‘落叶断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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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要么幸福,要么可悲(求支援)
出了稷下学宫,走过一段崎岖的山间小道,有一处天然洞府。
这里是学宫的禁地,因为魏中天住在这里。
虽然齐国重文轻武,可任何事做到极致,都会发生质变。一个人能够位列天下三大高手之一,谁人胆敢小觑?
学宫其实分为文、武两院,而受天下所敬仰的只是文院而已。实际上,除了齐国人,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所武院。
武院不为世人所知,其实也情有可原。其一,魏中天为人太过低调,他留在这里的意义,只是为了保障学宫不被侵扰而已。而以学宫今时今日的地位,其实就算没有他也断不会有人敢来找麻烦。
其二,便是因为和文院相比,武院一共只有两个人。
院长是魏中天,学徒是一个他从小收养的哑巴。小哑巴没有名字,又不会说话,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称呼他为小师弟了。
小师弟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此时就守在洞口,正架起一堆柴火,翻烤着不知从哪里抓来的野兔。
冷落情站在他的身边,目光痴痴地盯着洞口,他痴迷的女人正在里面。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但你一定能听见。”冷落情叹息道,“所以很多事我只愿意跟你一个人说,因为你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师弟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不住翻烤的野兔上,也不知听没听到冷落情说了些什么。见烤的差不多了,拿过冒着油光烤成金黄色的野兔,忍着烫撕下一条兔腿,递到冷落情眼前。
“谢谢,不过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冷落情微笑拒绝,叹道:“小师弟,你知道被人拒绝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吗?”
小师弟往嘴里塞进一块兔肉,茫然摇了摇头。
冷落情呢喃道:“如果有可能,我情愿没有见过她,因为这样一来……起码我不会心痛。我能看的出来,她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师傅说我未经挫折,表面谦恭而内心倨傲,起初我并不相信,现在看来,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一个值得我嫉妒的人。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有谁会让她这样的女子坠入凡尘?”
小师弟一个劲闷声吃着野兔,一脸的不以为意。而冷落情一脸惆怅,和小师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总是洒脱的,而被感情所羁绊的人,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幸福,要么可悲。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一个对着渐落的夕阳独自惆怅,一个捧着烤兔吃的不亦乐乎,忽然一阵爽朗到极致的笑声从洞府之中传来,让两个人一同变了脸色。
冷落情脸色惨白,颤声道:“糟了!师伯的病又犯了!”
“嗖!”
他的话音还未落,小师弟已经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进去!
洞府之中,燃着十几只长明烛。借着昏黄的烛火。依稀可见山洞中央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一老一少两个人出现在了小师弟眼前。
毫无疑问,其中的年轻女子自然就是蓝海棠了。见她安然无恙,小师弟暗暗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又让他哭笑不得。
他最为敬仰的那位老人,竟然撒娇似的坐在地上,满脸可怜的摇晃着蓝海棠的手!
老人头发早已花白,一身剪裁合度的长衫分外能凸显出他飘然物外的出尘气质。不用问,能够出现在此间的,出了魏中天自然不做第二人想了。
遗憾的是,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魏中天全然没了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此时竟然如孩童般踢腾着两条腿,带着一脸委屈地对着蓝海棠道:“不要走,你走了谁来陪老夫玩?只要你不走,我就传你绝世武功好不好?”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蓝海棠自然没法硬起心肠,只能一脸为难道:“魏大师,您……您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要!”魏中天干脆赌气般的一撅嘴,“除非你答应留下来陪老夫玩!”
蓝海棠满脸为难,她似也想不明白,为何方才疗伤时还平心静气成熟内敛的老人,一会儿工夫过后会变成这副模样?
小师弟看到这一景象,二话不说立刻冲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在魏中天手腕处一挑。他知道,任由师傅任性下去,结果只会越来越坏。
魏中天显然已经是老糊涂了,见到小师弟竟然眼睛一亮:“咦,你是谁?你的功夫不错,来来来,咱们过两招!”
小师弟满脸无奈,他知道自己的师傅年事已高,高到时不时地就会发疯。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想让他清醒,只能寄托于老天爷什么时候心情会变好。
“小心了,老夫的‘鲸吸’可是很厉害的哦!”
魏中天脸上带着一抹兴奋,竟是真的冲小师弟飞扑而来!
趁这片刻功夫,早已看傻了眼的蓝海棠忽然听到耳旁想起一个声音:“走!”
还没来得及体会这句话什么意思,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一只大手一扯,便看见冷落情笨拙的拉着自己向洞外跑去。好不容易逃出洞外,依然能够听到魏中天苍老的嗓音:“小娃娃,你别走啊,等老夫打败他,再来找你玩啊!”
蓝海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俏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问道:“魏大师他……”
冷落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道:“师伯就是这样,偶尔会忘了自己是谁。怎么样,你没事吧?”
蓝海棠仿佛没看到冷落情眼中的关切,扭过头去道:“我没事,多谢冷公子了。”
冷落情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师伯年纪太大,他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学宫。唉,我真怕万一有一天他不在了,学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冷落情有些伤感,蓝海棠心中同样不好受,问道:“他老人家是为了给海棠疗伤才会变成这样子么?”
“怎么会呢。其实前段时间,他已经有了这种征兆,时常记不起自己是谁,甚至连小师弟都不认得。”冷落情似是怕她内疚,宽慰似的笑了笑:“跟你没有关系,不要放在心上。人有生老病死,皆为人之常情。我们所能做的,只能祈求上天能够多给他一些寿限,也好让我们这些徒子徒孙略尽孝道。”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仿佛联想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驾鹤西归,蓝海棠对魏中天分外同情。她先是唉叹一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冷公子,再过几天,临淄是不是会有一场盛大的庙会?”
冷落情微笑道:“不错,每年开春时节,大多数百姓都会到太清观祈福。蓝姑娘打听这个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海棠想要去凑凑热闹。”蓝海棠答道。“魏大师为海棠做了那么多,我却始终无以为报,仅能燃一炷香祈祷天尊能保他老人家长命百岁,略紧绵薄心意。”
冷落情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既然蓝姑娘有此心意,在下自然不会拒绝。三日之后,我陪蓝姑娘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蓝海棠急忙道:“这如何使得?公子你平日那么忙……”
“哎——你远来是客,我怎么能不尽到地主之谊呢?”冷落情大手一挥,“就这么定啦!”
陷入感情漩涡的男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任何一丁点细微的收获,都足以让人欣喜若狂。或许在他看来,能和这个心中完美无瑕的女人多接触片刻,都是此生最幸福的事。
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