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心叫不好。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简单的两个字中所散发出来的浓浓酸味?不过唐大人机智过人处乱不惊,一脸责怪地对着慕绒道:“仙子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后背上蹭了一大片灰,若非我帮你拍打干净,岂不是大大破坏咱们大雪山形象?下次一定要注意哦!”
大小姐气嘟嘟地抄起双手,冷眼旁观这混蛋演戏。
拍灰?我看你拍得很开心嘛!
慕绒红着脸解释道:“采夕,其实……”
“慕姐姐,我都明白。”程采夕摆摆手,横了唐安一眼:“他这人最是狡猾,姐姐你千万小心,切莫不小心被他占了便宜!”
慕绒骑虎难下,只好就坡下驴地“嗯”了一声。
唐安大是委屈。自己虽然抱了仙子姐姐,可人家也没拒绝不是?你情我愿多么愉快,怎么到了大小姐嘴里就这么不堪?
见大小姐仍旧一副不肯作罢的架势,下方的街道上尚有几道偷偷瞟过来看热闹的眼神,唐安自知身为镇西侯定要有将帅之风,当即对两个女人把眼一瞪:“都别吵了!严肃点儿,这是在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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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成王败寇
四方战阵,四堵墙。
西面太平道上,坚守的残军对叛军恨意最深,杀气人来也最狠。他们跨越过一道道尸堆,踏着血水,硬生生将叛军逼回西大街几十米远,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具完成的尸体。
南北两侧,从南大街和北大街拍马赶来的两万升龙卫占据了绝对有利的位置,屋顶上、小巷间,手握杀器的将士们已经化身为死神,无情地收割一条又一条人命。
大街东面,当初截断叛军梁路的一万东翎卫如同天降神兵,截断了叛军逃生的最后希望。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策马而立,已然让妄图逃跑的叛军们魂飞魄散。
前后左右皆为死路,东西南门重重包围。叛军顿时像失去爪牙的老虎,再也没有了耀武扬威的资本。
许多人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气势汹汹的大军会在旦夕间分崩离析?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因为溃败来的太快。
遍地是哀嚎,耳旁充斥的不再是叛军们无休止的呐喊,而是守军们近乎发泄般的怒吼,还有生命终结前的惨叫。
看到眼前的景象,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汴京城就是一个陷阱,他们不过是入瓮之鳖。
聂万城面色如土。当所有期待和幻想落空,让这个一心想要飞黄腾达的胖子一屁股蹲坐在地,全然没了主意。
当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麻烦,他又习惯性地将目光看向东方远行。而这一次,那位睿智的老人再也不能让他感到心安。
因为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东方远行如同一颗老松,不在乎厮杀声,不在乎喊叫声,就这么在大街正中央闭目入定。
没有人从这份表情中感受到一丝安定从容,只体会到了他的心灰意冷。
他闭着眼,只是因为他不敢看这让他心碎欲绝的一幕。
无数日日夜夜的谋划,多少年来的宏伟愿景,凝结了自己踌躇壮志的全部希望,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烟消云散。
没了,一切都没了!
什么登基称帝,什么天下一统……不断倒下的身影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名誉,失去了反败为胜的可能。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喊得累了,杀的也累了。唐安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再度挺身而出,用尽浑身力气吼道:“投降者不杀!”
听到这刺耳的话语,东方远行睁开双眼,迎着冷风向屋顶遥遥一瞥。
他看到了唐安的笑脸,笑的如此灿烂,却又如此嘲讽。仿佛这个狡猾的小书童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失败,而坚守城门、大街逃命一幕幕,只是为了将自己引入陷阱所布的局,都像是长辈在陪调皮的孩子玩耍一样。
他惨笑。
唐安傲立屋檐上,搓起大拇指,用并拢的食指中指对着东方远行眉心遥遥一点,就像是握着一把手枪。
“砰!”
无比形象地吐露出一个拟声词,唐安不禁心花怒放地陷入了无尽的幻想。
十三年前,慕大师一人一剑守宫门,得封武功天下第一。
十三年后,万众瞩目之下配上这个无比骚包的姿势,镇西侯唐安一人一“枪”斗相国,得封机智天下第一不过分吧?
唐大人站的位置太显眼,举“枪”的动作又太骚包。人群之中,守军们不禁纷纷开始猜测。
“唐大人伸出两根手指头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大概是觉得自己很二吧。”
“很二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帅的意思!”
唐安没想到的是,多少年后,百姓们谈及这场关乎天下走势的大战,谈及那位智谋百出的唐大人时,都会在前面加上“很二”两个字。
得到唐安提示的陈不平等人立刻开始响应,大声煽动道:“投降者不杀!”
将士们大都体会到了唐安的心情。叛军是杀不完的,何况大唐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关头,经不起如此惨重的损失。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想想这些叛徒给大唐带来的灾难,想到无数兄弟丧命于他们之手,人群中仍不乏有人下黑手。
季晨先是把剑狠狠捅进一名叛军的心窝,这才解恨似的大声道:“他娘的,投降者不杀!”
喊声很快连成一片,“投降者不杀”五个字如九天隆雷,响彻整条大街。
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叛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大多是久居南方没有真正经历战阵的软骨头,加上此时天时地利尽失,再反抗下去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看到活命希望的人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扔下手中的武器,一大片一大片地跪倒在地。
黑潮起伏,叛军败局已定。
看着周遭得叛军气势全无,近乎全部选择了妥协,聂万城内心一片悲苦。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偷偷摘掉了帽子,随着俯下身子的人群一同跪拜下去……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东方远行知道,自己再怎么跪也改变不了命运。所有人都可以活,只有他非死不可就像他叛变成功一定会杀了秦天一样。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明知结果无可更改,摇尾乞怜也不会换来一线生机,为何要再低下高贵的头颅?
况且,他已经找不到继续活着的目标了。失去所有的人,与其留下一副空洞的躯壳,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掉,因为那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现在还不想死,因为还存有最后一个疑问。
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他撑着拐杖迈出了步子。
虽然已经兵败,东方远行这个名存实亡的主帅已经对手下的叛军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可是叛军们还是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
“皇上,我去将这贼寇拿下!”飞天门主声音中都透着恨意。他永远都忘不掉夫人身死的那一幕,一晃十三年过去了,那个带给他所有痛苦的人,终于要得到报应了!
“哎”秦天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是得胜的一方,冷静的让人心悸。他目光平静地遥遥注视着远方的老人,轻声道:“让他过来吧。他和秦家的恩怨纠葛太多,也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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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最有野心的人(上)(第二更)
东方远行真的老了。。'。
他的背更弯了,眼睛更浑浊了,拄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每一步都迈的异常艰辛,像是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可他一直在倔强的坚持,不想在敌人面前露出一丁点怯弱。这个骄傲的老人哪怕已经一无所有,也始终怀揣一颗高高在上的心。
终于,他走过了长长的西大街,踩着那些为了他的美梦而殒命的战士们的血,一路走到了安定门前。
排成一排的守军严阵以待,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东方远行。那一张张近乎吃人的脸孔,无不透出他们对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的痛恨。如果可以,他们现在就想把刀剑插入他的身体,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剜下来!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秦天没有说话。
一老一少目光相触,和大战前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他们隔得更近,眼神也各不相同。
东方远行眯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道:“皇上,最终还是你赢了,恭喜。”
秦天摇摇头,低头看着东方远行一路走来所带过来的血红脚印,苦笑道:“没什么可恭喜的,这胜利的代价太大,朕承受不起。”
东方远行道:“和除掉老夫相比,付出这样的代价也值得。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皇上明知这个道理,何必惺惺作态?”
秦天再摇头:“你把自己看的太重,把人命看的太轻,所以你才会输给一个重视人命的人。”
东方远行哈哈大笑,问道:“皇上是在说自己吗?”
“不。”秦天的目光望向远方,道:“我在说他。”
东方远行有些费力的扭过头去,恰恰看到了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从屋顶高高跃起落下的身影。
唐安?
东方远行皱起眉头,不明白在自己眼中如蝼蚁一般的人,为什么会让自己输得这么惨?
有些时候,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往往就是最大的变数。东方远行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唐安来到他的跟前,笑眯眯地问道:“老不死的,还想杀我吗?”
东方远行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局是你的杰作?”
“应该说是我们的杰作才是。”唐安看看秦天,又看看飞天门主和代天涯。
东方远行顺着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当看到代天涯时身子微微一震,惊讶道:“代天涯!你没死?”
代天涯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道:“十三年前离京之时,天涯面白无须,如今样貌大变,相国仍能一眼认出来,天涯实在受宠若惊。”
东方远行怔怔看了他半晌,缓缓点头道:“你没死,你居然没死……原来十三年前,先皇就已经开始算计老夫!”
十三年前,代天涯镇守城门不利,被叛军攻进城来。这种重罪任谁也无法替他开脱,于是老皇帝忍痛割爱,将他“处以极刑”。而眼下,原本已经死了的人却活生生站在这里,说明了什么?
说明老皇帝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麻痹自己。
原来早在那时候,老皇帝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野心,可笑自己竟一直毫无察觉,被秦家愚弄了整整十三年!
见他直愣愣地盯着代天涯,秦天负手轻笑:“以父皇的英明,将一个危机四伏的帝国交给他最疼爱的儿子,会不留后手么?”
东方远行回过神来,问道:“所以…他选择了代天涯?”
秦天微笑着看向身旁这位并没有让自己失望的升龙卫统领,道:“代家乃是四大家族之一,代天涯年轻有为,又有将帅之才,让他作为计划的执行者,实在是不二人选。”
东方远行皱眉道:“什么计划?”
代天涯徐徐说道:“代某当年守城不利,恰给了先皇‘杀’掉天涯的理由。先皇用一招李代桃僵之计,让天涯暗度陈仓,偷偷组织了一只秘密部队。这只部队从三卫以及边疆军秘密抽调,尽是取其精锐,再加上漠北垂训十年,已然成为了整个大唐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而这支部队的存在,只有皇上一人知晓,也只有皇上一人才能指挥。这支部队的名字,就叫做——大唐升龙卫!”
“升龙,升龙,哈哈,好名字!原来先皇早就开始提防老夫了,偏生老夫还以为深得皇宠而不自知。”
东方远行大笑,盯着秦天道:“老夫率军北上以来,皇上之所以下令全城禁严,只许入而不许出,把与老夫有牵连的人杀了一个干净,就是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让真正的底牌不外泄是么?”
秦天摇摇头,冷声道:“那些为虎作伥企图颠覆江山的人根本死不足惜,就算不是为了让他们保守秘密,朕也会把这样的人杀一个干净。”
东方远行叹息,问道:“老夫很想知道,皇上从何时开始防备老夫的?”
“很久了。”秦天有些怅然,“从朕刚刚坐上那张龙椅,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你这国贼。”
东方远行了解先皇。他相信先皇哪怕早就对自己心生猜忌,恐怕也不会在弥留之际将这种猜疑告诉秦天——他一定不想让秦天陷入危险,因为一个稚嫩的小皇帝想要在一只老狐狸面前不露出丝毫破绽太难。
既然不是老皇帝,那此人基本已经呼之欲出了。
真正知悉东方远行是十三年前政变的幕后主谋的人少之又少,秦天身边的知情者,只剩下一个程云鹤。
当初秦天的爷爷驾崩之时,为怕先皇不能驾驭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