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奇道:“留不下?您武功天下第一,怎么会留不下他呢?”
一旁的慕绒忧心忡忡地看了慕惊锋一眼,对唐安解释道:“因为我师父他……现在只剩不足成功力了。”
不足…成!
振聋发聩的四个字,让唐安入赘冰窖。一个失去功力的天下第一,能否挡得住气势如虹的魔教教主?
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唐安忽然感觉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第四百九十七章 破城之日,功成之时
皇宫。
夜已深,秦天却仍旧坐在那一方黄金宝座上,眼神充满留恋。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晚,而陪伴他的,只有带着青铜面具的程云鹤一人。
他不怕死,但他却却怕祖宗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接受万臣朝拜,是列祖列宗用鲜血换来的。从当上皇帝的第一天,他就殚精竭虑,割舍掉了幼稚与天真,和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力。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人知道他付出过多少努力。
如果上天给他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但是会有“如果”么?
他最忠诚的部队,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同样把叛军逼到了悬崖边缘。不甘一切心血付诸东流的东方远行,已经做好了拼死冲锋的准备。
成王或者败寇,明天太阳升起时便会尘埃落定。
这样一个夜晚,他睡不着。他年轻而睿智的眼神在一砖一瓦、一柱一门上徐徐扫过,像是要把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深深印在脑海里。
其实内心有必胜把握的人,绝不会做这般无聊的事。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全部,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女神那个老婊子吧。
“判官。”
程云鹤赶忙俯身:“臣在。”
“方才你出去了一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云鹤道:“臣刚想跟皇上汇报——神武教教主方才袭营,被慕大师挡下了。”
“慕大师?”秦天霍然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惊喜:“他来了么?”
“来了,如今人就在西玄门大营里。唐侯爷想要送他入宫面圣,可慕大师却说…匹夫当仗剑御敌于城门之外,不肯进宫……”
秦天苦笑,摇头叹息道:“他不想和朕再有瓜葛啊!也罢,皇室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利用‘慕惊锋’这三个字安稳民心,是朕欠他的。他今次能前来相助,已经出乎朕的预料了。说起来,恐怕他这是在偿还唐安的救命之恩,至于朕…无非是沾了唐安的光而已。”
程云鹤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咳嗽一声,又道:“皇上,唐侯爷还说……东方远行打算明日发动总攻!”
秦天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笑道:“称呼自己未来女婿一口一个‘侯爷’,老程,你到底累不累?”
程云鹤呆了一呆,隔着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拱手道:“臣时刻谨记,公私不可混为一谈。”
“你啊你,永远都是这么古板。”秦天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重新落座会椅子上,道:“代天涯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昨天已全部准备妥当!”
“东翎卫胡立志那儿呢?”
“刚刚收到飞鸽传书,他们距京城只有二十余里地。”
“二十余里么……也该做个了断了。”
秦天眼神恍惚,一步一步走下铺着红毯的楼梯,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叹道:“既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让守军们都撤了吧。他们为朕、为了这个国家牺牲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唐安和代天涯吧。”
天色鱼肚翻白。
东方远行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满脸倦容的将士,看着不远处即将破碎的城池,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
梦想触手可及时,他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可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或许他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或许因为东方家断了香火,使他一辈子的奋斗没了意义,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太老了,老到通透了许多世事。
说到底,争得了整个天下为了什么?一时的虚荣心?名流千古的自豪?
人总是这样,小小的躯壳承载了无边无际的野心,可心再宽广,也会随身躯的腐朽一起消散。到头来,一切归尘归土。
但是人到了一定地位,迈出去的腿就再也找不到回头路了,即使他想停下来,手下的儿郎们也决计不会同意。
这就是人心。
“相国大人,儿郎们都已经准备就绪,什么时候发动总攻?”
聂万城拉开车帘,满脸都是难以掩饰得兴奋。
东方远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愤怒。看来九五之尊的诱惑太大,已经让他连基本的礼节都忘记了——自己的马车,是他能擅闯的么?
但他还不能撕破脸皮,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天亮动手。”
聂万城内心狂喜,跪倒在地道:“多谢皇上成全!”
皇上……
东方远行眼神迷离,当这熟悉的两个字降临到自己身上,他忽然百感交集。
值得骄傲的是,东方家终于出了一位帝王,遗憾的是,也是最后一位。
“皇上,微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聂万城顿了一顿,抬头看向东方远行。
后者回过神来,道:“聂将军但说无妨。”
聂万城指了指南方,道:“您彻夜将大部队分成三组,驰援东、西、北三方将士,无疑给了秦天一线生机。咱们为何不趁此机会赶尽杀绝,永绝后患呢?”
东方远行微微一笑,道:“围三缺一的道理,聂将军应该懂吧?”
聂万城乃是沿袭父位,自他挂帅以来,南方早已安定太平,他哪里还有攻城之机?恰恰家族沿袭子弟向来不思进取,聂万城所读过的兵书,加起来恐怕也不到十页纸,又怎会理解“围三缺一”是什么意思?
看他一脸迷惑,东方远行心中叹息,耐心解释道:“大唐守军起初众志成城,他们以为自己为天子守城,占得是国家大义。这时候,哪怕我们让出一条生路,他们也不会甘心逃走。但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明眼人都知道,凭借京城的薄弱力量,根本不足以阻挡咱们的大军,把他们打怕了、打疼了,许多人才会生出逃命的念头。若我们一味苦苦相逼,京城守军必定会奋力抵抗,给我们制造不小的麻烦。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瓦解早已脆弱不堪的守军,何乐而不为?”
“皇上高见啊!”聂万城竖起大拇指,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对!如果秦天那小儿也跟着逃跑,又该如何是好?”
“哈哈!”东方远行被逗乐了,“他若逃跑,恰恰中了老夫之计。南方如今已经被咱们牢牢控制在手,若他再失去汴京之险,凭借几万残兵败将,他还不是咱们的瓮中之鳖?”
聂万城一脸发自肺腑的钦佩,他妈的,这些文臣果然满肚子花花肠子,老子可要多长个心眼儿,切莫让这老头儿给骗咯!
东方远行拄着拐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道:“走吧,老夫想要亲自看着咱们大军攻破汴京的那一刻。记住咯,任何人都可以放过,唯独有四个人必须死。”
聂万城求教道:“哪四个人?”
“秦天,秦越、飞天门主。”
东方远行逐一点名,待到说完了这三个人,他微微一顿,脑海中顿时想起一根利箭贯穿喻松南后脑的悲惨画面。
他紧紧握紧拳头,眼神中杀气隐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还有……唐、安!”
第四百九十八章 弃卒
“唐大人,大事不好啦!“
语气里透着慌张的嘹亮嗓音,唤醒了沉睡中的汴京城。?
马尚率如野马般冲着唐安的临时帐篷一路狂奔,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一夜未眠的唐安掀开帐篷,不悦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跟老子混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一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
马尚率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指着城墙道:”外面多了好多叛军,俺粗略看了看,最少有五六万人!“
唐安双膝一软,差一点跪倒在地,泰山还没崩,他已经快要崩了。
老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灭掉一万多人,一转眼居然又多了三万,仗着人多欺负人是不是?
营地里,所有将士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一张张刚毅的脸庞上写满了绝望。以五千之数对阵六万,这仗还怎么打!
“唐大人,你没事吧?“
唐安勉强支撑着双腿没有倒下,摇头道:”他妈的,只不过过了一夜,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尚率解释道:“方才南通门的弟兄来报,门外的叛军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全部增援到另外三个城门了。“
唐安沉下脸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东方远行此举的用意。
围三缺一,集结有生力量全力攻打三座城门,只要有一门失守,唐军的整体溃败只会是时间问题。而留下了一座生门,便是要告诉城内守军:想要活命,趁早从南门离开!
先是把守军打残,牢牢掌握战争的主动权。然后在形式对唐军极度不利的情况下,再给了所有守军一线生机,瓦解对手的意志。只要有一个人为了活下去而当逃兵,大唐守军就将彻底溃败。未等开展人便跑光了,汴京城还怎么守?
这般打蛇七寸的攻心战术,很容易让原本抱着与汴京共存亡的守军心理产生一丝缺口。
狐狸一般狡猾的老东西!
陈不平见众人气势低落,高高举起手中之剑,大呼道:“兄弟们,唐大人已经把道理跟咱们讲的很清楚了,汴京城安在,大唐才能万世长存!为了咱们的亲人,为了咱们的国家,就算拼上最后一口气,我们也一定要死战到底!“
“不,陈大哥……”
唐安意兴阑珊地对陈不平挥挥手,叹道:”兄弟们付出的够多了,这城门…咱们不守了。“
众人大惊失色。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每个人都知道唐安对大唐的热爱,否则他也不会孤身一人潜入沙漠,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一只素不相识的大唐参军转战千里,只为将他们送回故乡。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亲口说出“不守了“三个字。将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晨一脸错愕,道:“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不、守、了!“唐安大声将原话重复了一遍,看着一张张屈辱又难以置信的脸庞,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为这个国家、这座城做过什么。已经有很多兄弟永远睡在了地下,英魂仍在我们头上三尺。若是在这个节骨眼放弃,你们也许会心有不甘,说实话——我也不甘心!谁愿意放贼入城?谁愿意所有的辛苦付诸东流?“
“他们不守,我来守!“
唐安背后,一袭白衣的慕惊风徐徐走了出来。他面色平静,语气更是平静,仿佛所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个稚嫩书生一般。
“不错,我们还有慕大师!“
对于他武功尽失毫不知情的将士们眼睛一亮,有这位纵横四海的大唐第一高手坐镇,他们似乎又找回了语敌人周旋的勇气。
唐安道:“慕大师,我知道你有一颗赤诚之心,不忍看到万民置身水火之中。但对面不是六个人,而是六万人!你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你的想象,所以——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如果一定要守,我希望你能守住皇宫大门,就好像十三年前那样。“
慕惊锋蹙眉道:“那城门怎么办?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这正是我要说的。“
躲在一旁的慕绒紧紧拉住慕君璃的小手,她生命中最为关心的两个男人,好像意见出现了分歧,可她却不知道该帮谁才好。
御敌于城门外,纵然全盛时期的慕惊锋都做不到,更别说现在的他了。但放敌人进来,听苏媚儿的口气…那位叛军头子又一定要杀唐安不可。
难不成,就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她脑子笨,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所以她一双眸子重新找回了焦点,牢牢定格在唐安身上。
这个坏家伙一向逐一最多,他一定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唐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光扫视一周,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我唐安对不起你们!“
所有人大吃一惊,季晨一把将他拖起来,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咱们兄弟们的恩人,没有你的锦囊妙计,外面的人早就杀进来了!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发现唐安双目通红,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唐安声音有些哽咽,道:“有些话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感觉很愧疚。东方老贼的叛军随时都有可能打进来,我深怕这些话不说出来,万一以后到了地底下,没有脸面对那些死去的弟兄,所以我一定要说。”
见众人面露疑惑,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