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不理会众人的目光，道：“这位兄弟恨朝廷有多深，便代表了他对袍泽有多亲。失去亲人之痛，唐安深有体会。何况各位都是我大唐最坚实的屏障，在唐某心中，你们每个人都是英雄。英雄该迎接的是掌声，而不是棍棒。”
众人听他说的认真，而且能够站在将士们的角考虑，不计较方才季晨的出言不逊，反倒替他说好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再看唐安时眼神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厌恶了。
战凌云拂袖道：“不行，军法就是军法。若是人人都能法外开恩，老还怎么带兵？”
这老家伙，还嫌唬人唬的不够？这些大头兵跟了你这么久，恐怕都跟你亲孙差不多了，老不信你真舍得打。不过演戏演全套，罢了，老再给你个台阶下就是了。
唐安“叹息”一声，带着一脸坚毅地踏前一步，朗声道：“唐安堂堂七尺男儿，未曾为保我大唐立下寸功，始终只知享受安逸。说起来，最该受罚的便是我了。如果将军一定要责罚的话，唐安愿替季晨领下这十军棍！”
所有将士大感动容，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为了一个侮辱自己的陌生人，甘愿代之受罚。一些方才还在想着怎么替季晨整整这个小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惭愧，不由得都低下头去。
战凌云道：“胡闹！你是朝廷官员，老夫怎能罚你？”
“将军要罚季晨，就先罚我吧！陈大哥，别让老将军难做，来吧！”唐安大义凛然道，互动似的对陈不平点了点头以示鼓励：“不就十军棍么？跟挠痒痒差不多。我这人皮糙肉厚，打不坏的，你尽管下手便是！”
他越是这么说，众人心中的惭愧便越多。季晨早已臊的面色通红，对眼前这个以德报怨的家伙充满了感激，也对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出言不逊而大感后悔。
一旁的苏媚儿和慕绒则同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深知他的为人，想来二人也会被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所迷惑。简单几句话，已然把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刻画的入木分。
但二女敢保证，只要战凌云松口要打，这家伙一定会暴露出胆小怕死的丑恶嘴脸。
不知道为什么，二女竟然隐隐有一丝期待，尤其是苏媚儿，面纱遮挡住的小口竟然轻吐出一个“打”字。
陈不平左右为难，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好可怜巴巴地对战凌云道：“将军，这…”
“唉，真是气煞老夫了！”战凌云一脸“愤慨”，“无奈”地对季晨挥挥手：“罢了罢了，唐大人替你求情，这次老饶了你。但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众将士见季晨终于逃过一劫，不由得齐齐忘情欢呼，仿佛就像打了胜仗一样。
季晨咧嘴嘿嘿傻笑，看了看不远处“拈花微笑”的唐安，不着痕迹地凑了过去，羞答答道：“那个…唐大人，谢…谢谢！”
刚刚知道人家姓名的唐安却毫不顾忌地搂着对方肩膀，套近乎道：“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季晨一脸迷糊：自己人？好像咱们刚认识吧！
“都给老安静！吵什么吵，怕胡找不到咱们么？”战凌云见众人欢欣雀跃，却是一头冷水浇下。等到众人憋着笑意不再言语，他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慕绒身边，道：“慕绒仙，老夫这般不成器的属下就是这副德行，让你见笑了。”
慕绒淡淡道：“没事。”
战凌云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道：“说起来，十年前老夫有幸见过慕大师一面，可惜未能并肩作战，一直以来深以为憾。不过今日能见到慕大师传人的风采，也算是填补了这种遗憾。”
听闻眼前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老人见过师傅，慕绒双目顿时有了焦点，微微欠身，道：“倒是慕绒失礼了，见过战前辈。”
“哈哈，慕仙客气了。”战凌云大笑着虚扶一把，而当看到她身旁的苏媚儿时，笑容却立刻烟消云散，沉声道：“你是夏国人！”
苏媚儿身一僵，道：“奴家苏媚儿，见过老将军！”
夏国人！
听到这个字，将士们同时把目光射了过来，一个个脸色不善。
和夏国胡打了这么多年仗，一幕幕不堪回的画面映入脑海：被烧毁的村庄、被害死的姓、被侮辱的女…
对于这些人来说，最痛恨的非夏国人莫属。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让他们把每一个夏国人都当成了敌人。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得起
战凌云皱眉道：“唐安，希望你给老夫一个解释。”
完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唐安心中叫苦，只看那一张张怒意丛生的脸庞，他便知道如果自己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恨不得对夏国人饮其血啖其肉的大唐将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见他不做声，战凌云脸色更沉，道：“方才老夫倒是忘了一件事——边陲生变的消息，想来早已经传到了京城。唐大人你不远千里来这荒芜之地，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陪仙找药救慕惊锋的事，皇上早已经下封口令，哪怕对方是忠君爱国的西陲战神也决不能提。但是如果不解释，不免又会惹人生疑，真是让人好生为难。
唐安脑筋急转，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道：“不瞒老将军，其实我们就是援军。”
“援军？”战凌云看看唐安，再看看慕绒，不禁微微一愣，道：“就你们两个？”
不止是战凌云，就连一旁的将士都觉得这话过可笑。堂堂万人马都被胡打的溃不成军，区区两个人能成什么气候？这个家伙，他是在耍我们么？
“不错，我们就是援军！”唐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彭将军的大军行动不便，所以唐安奉了皇命，特意和仙姐姐先来打前站，刺探一下敌情。以慕仙的武功，千军万马取敌将级不过是小菜一碟。”
众人心中恍然，却有人问道：“那你是做什么的？”
唐安像看白痴一样看了那人一眼，道：“在下不才，自然要将西域的情况一一记录呈报给皇上。这位兄台，请你仔细看看仙姐姐白皙娇嫩的小手——难道你打算让她写总结报告么？”
原来如此，这位唐大人看起来也蛮辛苦的，唉，男人真不容易。
唐安的解释算是说的过去，战凌云未在计较，却看了苏媚儿一眼，道：“那她呢？唐大人，夏国胡欠咱们的血债，只有用血才能洗的清！你乃是我大唐男儿，却带着一个夏国的狐媚来我军机重地，到底意欲何为？”
唐安嘿嘿一笑，道：“她是我们的人质！”
人…人质？
苏媚儿秀眉一蹙，被这两个字雷得外焦里嫩。虽然早就知道唐安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可当实实在在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战凌云代表广大将士，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话怎么讲？”
“各位请看！”唐安自信地笑了笑，像介绍商般对苏媚儿一抬手道：“这位身材火辣媚眼勾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娘，看起来娇滴滴软绵绵，但来头一点都不小。”
一帮将士大吞口水，盯着唐安满脸嫉妒：他娘的，你怎么知道她“软绵绵”？
“她便是夏国第一舞姬，人送绰号‘魅舞妖姬’的苏媚儿苏姑娘！”唐安介绍道，“这位苏姑娘舞艺超群，深受夏国皇室尊敬，还被夏国皇帝指婚给一个大部族领做老婆——哦，娘。不过这位苏姑娘不喜欢胡身上诡异的味道，所以干脆逃婚来到咱们大唐，在汴京城里开馆授艺。”
听闻这女来头这么大，所有人都暗暗咋舌。原本只以为是哪个窑的当红小姐，没想到竟看走了眼，人果然不能貌相。
唐安继续道：“我和仙姐姐来执行代号‘拯救战神’任务的途中，无意间发现她被山匪劫持，顺道把她救下。后来唐某想了想，觉得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做做章，于是一直把她呆在身边。唉，咱们两国势同水火，唐某既要忍住国仇家恨，拼命控制住一刀杀了她的念头，还要一伺候这位过惯了好日的大小姐，这其间的委屈我又能说与谁听？不过付出总有回报，我们在平昌打探到各位的消息，便是利用了她的身份。”
众人大是感动，那陈不平一脸同情，道：“真是难为唐大人了，你这般牺牲小我兼顾全局，实在是我们所有大唐男儿的楷模！”
唐安摆摆手，满脸“心酸“道：“为了咱们大唐，为了咱们西域的将士，这点委屈算的了什么呢？”
说得正气凛然，心中却暗想这一上牺牲色相勾引夏国妖女，又摸又抱又偷看人家洗澡，实在是惭愧。
听唐安这么说，所有人都脸带佩服。这位唐大人，纯爷们，没话说！
唯独知道其中真相的慕绒和苏媚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这个天生的骗，谁还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唐安的解释让战凌云哈哈大笑，道：“唐大人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我大唐后继有人啊！这位苏姑娘能够弃暗投明，到我富庶繁华的大唐，也算是聪明人。你们两位年纪相仿，男有才，女有貌，依老夫看…不如苏姑娘就嫁给咱们唐大人做媳妇吧！”
“哈哈！”听战凌云调侃二人，众将士无不哈哈大笑，眼带暧昧地看向二人。
这个老家伙真是讨厌，不过我喜欢！
“老将军，唐某身为大唐男儿，对夏国胡一向讨厌的紧。而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什么时候洞房？”
听他说的有趣，一帮大老爷们更是笑得肆无忌惮，口哨声四起。
战凌云心情大好，道：“天为被，地为床，还有比这里更合适的洞房么？”
这老头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啊！
唐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各位，虽然本着血统正宗的原则，唐某一心想要娶个大唐女。但这个女人对咱们来说意义重大，唐某只好舍身成仁，牺牲自我了。”
“洞房！洞房！洞房！洞房！”
唯恐天下不乱的将士们齐声欢呼。这么热闹的情景，他们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你休想！”
苏媚儿脸都气红了。嫁给他做媳妇？洞房？这个家伙怎么不去死！
“哈哈，新娘生气啦！”众人齐声调侃道。
唐安无奈地摊开双手，道：“你都听到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军命难违嘛！”
“军命你个头，你又不是军人！”苏媚儿双手环胸退后两步，眼带决绝道：“想要奴家嫁给你，除非奴家死了！”
这小妞实在是有性格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让老下不来台。难道非要逼我使出那招许久不用的绝——霸王硬上弓？
唐安咳嗽一声，道：“各位大哥，为扬我国威，下面小弟要进行一些少儿不宜的运动，麻烦各位回避一下。”
这回连战凌云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这老头的表情突然卡了壳，开始剧烈地咳嗽。大口的鲜血顺着嘴里喷涌出来，瞬间便染红了那花白的胡。
“将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大惊失色，众人齐刷刷地围了上去，满是焦急。
唐安吓了一大跳，待到走的近了，见战凌云气息萎靡地坐在地上，大口地穿着粗气，一只手捂着左胸，看起来痛苦了。
唐安皱眉道：“老将军，你受伤了？”
“撤离谷城的时候，不小心让胡射了一箭。”战凌云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人老了，不中用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方才欢快的气氛一扫而光，空寂的山谷中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唐安读懂了他们的眼神——他们在担忧。
战凌云是整个西域的精神支柱，是他们所有人的寄托。有他在，这些年轻的将士才有了和敌人周旋的底气。如果他有个长两短，对整个大唐——尤其是对这些士兵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战凌云扫了里层外层连带忧愁的将士，怒道：“干什么，都干什么！老还没死呢！”
这老家伙，明明受了重伤，却还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安定军心。唉，为将者的一番苦心，又有多少人能体会？
唐安哈哈一笑，道：“吐血排毒有利于身心健康，我经常吐血的。其实老将军一点事都没有，大家不要担心。一辈刀光剑影中闯出来的人，会怕那区区一箭？”
战凌云感激地看他一眼，强自笑道：“不错，老夫身上的伤疤，比你们这帮小崽加起来都多！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季晨，扶我起来！”
“将军…”
“扶我起来！”
季晨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轻轻揽着他的腰，托着手臂将这个倔强的老人扶了起来。
战凌云就像一尊战神，虽然老去，但身上所透出的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与智慧，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折。他就是整个西域的定海神针，没有他，风平浪静的海面瞬间便会兴起惊涛骇浪。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