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就差直接告诉杨潮,让书生去打砸镇抚司的话了。
杨潮连连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很快书生哄闹就会散去了。
杨潮对黄锦的印象好了不少,黄锦变现的意志是愿意负责,愿意替杨潮扛,至少愿意跟杨潮一起担当,不像熊明遇完全不办事,完全不想担责任。
所以杨潮先来礼部,后去兵部,也是不太想跟熊明遇这个厚黑官僚见面。
只是不想见也得见。
到兵部衙门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了。
杨潮见到熊明遇的时候,熊明遇正红在吃饭,也不让杨潮一起吃,很没有礼貌。
杨潮却老实的行礼拜见。
“下官拜见熊大人。”
熊明遇放下筷子,摆摆手下人收拾碗筷。
这才看向杨潮:“起来吧。”
杨潮站起来:“谢大人。”
也不给座位,就站在原地。
熊明遇慢条斯理,又是洗手,又是漱口,又是整理衣襟,一直折腾了足有一刻钟才开始说话。
“说吧,怎么回事,书生哄闹不止,越演越烈,你的章程呢?”
熊明遇竟然在兴师问罪。
杨潮心中冷笑,熊明遇这个老小子自己不愿意出头,现在反而摆出一副很失望的态度,好像杨潮辜负了他的信任一样。
不过面对熊明遇这样的江南巨头,杨潮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做,都影响不到熊明遇,熊明遇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这次杨潮顺利平息了书生哄闹,对礼部来说是将功赎罪,对锦衣卫来说是戴罪立功,对兵部来说却是应对得当。
没错,兵部肯定能捞到功劳,哪怕他们不承担一点责任,哪怕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努力,他们就是有功。
原因很简单,杨潮是水营武官,兵部有调兵之权,一旦事情办成,兵部那时候随便补发几张文书,大可以表示杨潮是他们一早派去的,而只要事情没办成,他们就不会出字据,一切就跟他们没关系。
杨潮做不成,他们把责任推到杨潮身上,杨潮做成了,是兵部领导有方。
所以杨潮不敢主动派兵,省的兵部将来把私自调兵的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这样就把自己的风险降到了最低,但也完全不能影响兵部,失败了杨潮没有责任,顶多是让礼部责任更大而已,兵部没什么责任,成功了杨潮没什么功劳,顶多是让礼部罪责小点而已,兵部则功劳大大。
因此一早兵部尚书熊明遇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对此杨潮除了无奈,只有无奈。
“回大人话。书生人数已经少多了,前天不到二百人,今天却有快三百人了。因为下官无法调兵,因为下官不能封门。”
杨潮索性直说了出来,点出事态越发严重,是因为他熊明遇不发兵,不是他杨潮做的不好。
熊明遇冷哼一声:“你手下不是有兵吗?本官不是许你便宜行事了吗?”
熊明遇还敢拿他的口头承诺说事,杨潮不由心中一股无名火起,那完全是一个陷阱,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这是侮辱自己的智商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不可忍也得忍,压下火气,装作一副平淡模样道:“回大人话,下官手下兵丁斩杀九级匪首,报公文书却一直被扣,有功不赏军兵士气低落,且半年来半两饷银未见,士兵闹饷无法调动。”
杨潮直接点出了自己遇到的不公平待遇,以熊明遇的城府肯定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如果是一个愣头青,肯定大包大揽表示一定帮杨潮解决,但是熊明遇是个老江湖。
熊明遇抚须沉声道:“嗯,你的难处本官知晓了。不过难处也需要克服一下,如今天下多处用兵,湖广、河南处处兵锋,哪里不需要饷银,士兵缺饷朝廷也实属无奈,杨千户可要体谅时艰,替朝廷分忧啊。”
杨潮咬住一点:“熊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自当鞠躬尽瘁,为朝廷分忧,死而后已。奈何士兵不赏,军心涣散,不堪使用,下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望大人体谅下官之艰难。”
杨潮摆明了,这件事不解决,他的兵就不动。
熊明遇听明白了,杨潮的意思是他立下的军功被人扣住了,他的兵没有赏银很不满。
熊明遇不清楚的是,杨潮最想要的到底是军功,还是饷银。
如果杨潮只是借口要钱,熊明遇多的没有,千把两军饷兵部还是挤的出来的,让杨潮帮忙解决书生哄闹这么大的麻烦,而且要他完全承担责任,给点军饷让他尝尝甜头也是应该的。
如果是军功的话,熊明遇还得弄清楚才能管这事,因为军队的军功不会平白无故被衙门给扣下,肯定有猫腻,或者是私人恩怨,或者这军功来路不正,如果杨潮的军功是杀良冒功,他熊明遇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给他争取,如果他只是得罪了人,熊明遇倒是不介意做个和事老,说和说和。
如果军功是实打实的,一般却不会被扣下,因为一项实在军功上报,对各级官员都是有好处的,都是可以分到功劳和政绩,没道理要扣住。
于是熊明遇直接问道:“杨千户是要军功,还是要饷银?”
杨潮沉思了片刻,跟熊明遇这样的老狐狸说话,不得不小心谨慎。
杨潮道:“小官要的是公道。军功是下官用命挣来的,赏银更是天经地义,却无故被扣,没有一个说法,下官不服,将士不服。”
熊明遇一听就知道,杨潮是军功也要,饷银也要,但是杨潮这么自信,难道军功是真的,真的功劳谁没事找事扣押啊,报上去大家脸上都好看,江匪之事熊明遇也很头疼,是除了书生之外,最让他头痛的事情,杨潮的兵剿江匪怎么看都是好事啊。
弄不清楚的事情,熊明遇从来不会轻易答应,事出突然必为妖,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猫腻,不弄清楚,熊明遇不会贸然插手。
于是道:“杨千户好做,既有军功,必有封赏,朝廷是不会寒了将士之心的,朝堂法度有功必赏,有过必惩,天日昭昭,疏而不漏。杨千户既有军功,本官自然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眼前的书生哄闹,却不可延宕,当从速从急,杨千户可不能以军功饷银事借口拖延。”
杨潮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自当尽力。”
杨潮依然在说套话空话。
熊明遇干脆直接问道:“几日为限?”
熊明遇要杨潮说一个期限。
杨潮道:“军功一下,士兵心中不快才能消解,然后下官才能保证期限。否则恕下官无能。”
杨潮一口咬定必须先解决军功之事。
熊明遇有些恼了,杨潮做事不断的跟他讨价还价,他是一个兵部尚书,杨潮不过是一个武官把总,两人不是斤斤计较的商贾,这里是兵部衙门不是菜市场,也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
但是熊明遇城府深,涵养高,年纪大了,脾气小了,却没有动怒。
点头说道:“好好好。那就立一个期限,本官先立,本官三天内帮你查明军功之事。”
杨潮这才道:“军功封赏之后,下官十日内解决书生哄闹。”
熊明遇神色一凛:“当真?”
杨潮也非常认真:“当真!”
熊明遇道:“好,三天后你在来我处,必还你一个公道。十日后我要你解决书生一事。”
杨潮道:“大人放心!”
熊明遇这才摆手道:“杨大人下去忙吧。”
杨潮早不想待了,痛快的告退离开兵部。
这次杨潮对熊明遇没有客气,可谓不智,但是杨潮实在无法相信熊明遇了,哪怕熊明遇答应自己办成事后给自己解决问题,杨潮也不敢放心,必须见着兔子才撒鹰,必须见到钱才交货,必须见到棺材才掉泪。
否则一旦事情结束了,熊明遇像周延儒对阮大铖那样来个不认账,或者给一个空头人情,杨潮欲哭无泪。
第一百三十六节英雄
已经第三天了,冯可宗觉得自己是度日如年,今天早上书生如期包围镇抚司。
今天一来劲头比昨天更大。
昨天告示才张贴出去,传播了一天今天所有的书生都知道了,也经过了一夜的情绪酝酿,书生更加恐惧,也就更加疯狂,他不知道这是人类本能的应激反应,在恐惧之下的过激反应。
此时是书生最为恐惧的时候,因为三份告示,一份比一份严厉,第一份去学籍自不用说,针对的不过是一些无名童生,还让书生中的骨干分子不以为意;第二份革功名就让这些人坐不住了,革除功名跟他们可有切身的厉害关系,不紧张才怪;可是第三份减会额,更是打击整个江南的读书人阶层。
书生们从这些一份胜过一份严厉的告示中感受到的是朝廷的态度,他们感觉到的是朝廷对他们的不满,因此他们感到无助,甚至恐惧,所以疯狂。
书生的表现让冯可宗都感觉到害怕了,今天书生一来,就开始砸门。
十几个强壮些的书生,抬着一根粗椽子,喊着号子开始撞门。
还有书生不停的往墙上洒狗血,有书生架梯子打算爬墙。
冯可宗有一种书生军攻城的感觉,有一种今天镇抚司就会陷落的感觉。
“啊!”
突然冯可宗身子打了一个激灵,因为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杨大人啊,吓死我了。”
杨潮道:“冯大人不像胆小之人啊。”
冯可宗叹道:“不怕杨大人见笑,这些天本官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杨潮笑道:“冯大人放宽心。”
冯可宗唉声叹气:“如何能宽心,看看今天这里的书生又快有两百了,苏州、杭州的书生每天都往南京涌来,夜长梦多。本官还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杨潮道:“要不了明天了。现在就放人吧。”
一听放人,冯可宗一喜:“当真?”
他做梦都想着放人呢。
杨潮笑道:“现在不放人,等书生砸了锦衣卫衙门后再放?或者让他们自己冲进去抢人啊。”
冯可宗已经顾不得杨潮的打趣了。立刻就派人去通知放人。
只见一个锦衣卫,也不进衙门。只是拿出一张弓,朝着镇抚司方向射出一支箭。
那只箭发出尖啸的声音,这是一只响箭,一般用足令箭,发信号用的,箭杆前端,箭头后面,穿着一根牛角钻出来的哨子。箭只在空中高速飞行,空气从哨子上的孔洞快速穿过,就会发出尖啸声。
那只箭射进了镇抚司衙门之中。
冯可宗心中顿时一松,脸色也轻松下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大门。
杨潮也耐心的等着。
“我们读书种子,今天拼着一腔热血,豁出命去也要让那些锦衣卫狗腿子,把人交出来!”
一个书生在旁边情绪激昂的对其他书生高喊着。
“兄弟们撞啊!”
在带头书生煽动下,撞门的人更有力了。
“兄弟们撞啊!”
哐当,椽子撞了上去。大门只是微微震动,连个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镇抚司的大门,确实很坚固。书生的力气,也确实很小。
“兄弟们,等等!”
撞门的人已经抡开了膀子,突然喊号子的人叫停,险些让他们闪了腰。
那个书生道:“兄弟们,等等,里面有声音,让我听听。”
说完,他立刻趴在门上。仔细听着。
只听见里面有人喊道:“外面的公子听着,不要再撞了。我们放人,放人了。”
书生一听。脸上顿时一喜,转身大喊:“兄弟们,不用撞了,锦衣卫狗腿子放人了。”
所有书生愣住了,闹腾了这几天,他们也累了,天天喊口号,一开始让锦衣卫放被抓的书生,之后喊让锦衣卫交出田畹,最后四公子被抓了三,他们继续喊着让放人,但是锦衣卫就没一次利索的。
不但不交出田畹,也不放几个公子,书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正憋着一股劲想要冲进去救人时,锦衣卫说要放人了。
“怎么回事?”
在几个书生拥护下,一个人物快步走来。
喊号子的书生连忙过去笑道:“冒公子,锦衣卫说要放人了。”
来人正是冒襄。
冒襄一愣,神色疑惑:“怎么说的。”
书生道:“锦衣卫让我们先别撞了,他们答应放人。”
冒襄点点头:“那就等等。”
冒襄一直带人包围锦衣卫镇抚司,但是一直都没有冲在第一线,那不符合他的身份,他只需要站在后面压阵就好,有他在书生们就有胆气,动手这种累活自有那些贫贱书生做。
书生忙道:“冒公子所言极是。我们赢了。”
冒襄冷哼一声,但是也有喜色:“没错,赢了。对了,我记得你叫黄?”
冒襄记忆力很好,不然也不可能才学那么好,能记住那么多典籍。
书生连忙笑道:“冒公子贵人多忘事,在下江宁黄凤府。”
冒襄点点头,这个黄凤府昨天找过自己,结果自己没有搭理,他记着这个人一直很积极的跟着他,今天就是他弄来了一根椽子,让大家撞进去救人,还带头喊号子。
这时候大门嘎吱嘎吱终于打开了。
里面几个战战兢兢的老锦衣卫出现。
穿着破烂的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点头哈腰,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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