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邻居起疑,同时学生闹起来后,田畹自顾不暇,也就不会在注意到陈圆圆和董小宛了,杨潮也不太怕两人被发现。
敲门,一个丫头来开门,看到杨潮一脸雀跃。
这些十一二岁的丫头一个个胆子挺大,南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连金钗楼都给砸了,她们竟然一点不怕。
“爹,回来了!”
丫头说了一声。
杨潮顿时一脸黑线:“不要叫爹!”
明代的称呼许多都让杨潮难以接受,比如一些年轻的下人,要管主人叫爹。
青楼中同样如此,伎女喊鸨子妈妈,如果青楼主人是龟公,那么就喊爹爹。
在金钗楼也一样,这些丫头都喊康悔爹,康悔是坦然受之,可是杨潮就受不了。
丫头点点头,痛快的答应了,然后叫道:“二爹!”
杨潮道:“也不要叫二爹。”
丫头疑惑道:“三爹?”
杨潮无语:“叫公子,叫少爷,叫大人,叫大哥都行!”
丫头哦了一声:“少爷。”
她还是觉得叫少爷好点,叫公子太见外了,以她们现在的身份,应该算是杨家半个家奴,因为她们是属于金钗楼的,而金钗楼又是杨潮和康悔、王潇开办的,所以只能算小半个。
杨潮这才点点头,大踏步往后宅走去。
看到杨潮往后宅走,开门的丫头颇有些羡慕,在她看来,那几个可以住后宅的丫头,八成是被少爷看上了,将来会收了当小妾的,她们这些住前宅的,就只能当婢女。
到后宅,要过二堂,堂中无人,杨潮穿堂而过。
后院天井中,正有一个姑娘在打水。
修宅子的同时,杨潮让人在前后天井中,各自打了一口水井,砌上青条石砖。
“爹,回来了!”
丫头又是同样的话语,但是口气比前院的开门丫头显得更加亲昵,前院的丫头口气显得更敬畏一些。
杨潮继续纠正了一番,最后丫头在道:“少爷!”
“两位姑娘如何了?”
杨潮问道。
后宅一共只有四个丫头,是康悔挑出来的最聪明可靠的人,她们留在后宅一来掩人耳目,二来照顾陈圆圆和董小宛,毕竟只有两个名妓在后宅,生活什么的都不会方便,而且太扎眼,容易暴露,有四个人陪着,就方便多了,也不引人注意。
“两位姑娘在饮茶。杨公子要见她们吗?”
丫头问道。
杨潮点点头:“你去通报一下吧。”
丫头应了,碎步往西屋去了,西屋是打算留给妹妹杨月的,此时暂时借给两个名妓住。
丫头很快出来:“少爷,姑娘们请您进去!”
杨潮点点头,丫头在前面领路,帮忙推开屋子,杨潮这才走了进去。
妹妹的屋子已经不是过去的木板隔间了,而是一座雅致的小闺房,不过里面的家具还很欠缺,因为杨潮一直没有时间帮着置办。
当杨潮进去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因为里面已经焕然一新,虽然大家具还是没有多少,可是一些小摆设就让闺房平添了许多雅致。
一张纸屏风,矗立在大门前,将视线遮挡起来,无法看见屋内的情况。
屏风上画着花鸟,是工笔手法。
绕过画屏往左走,迎面是两个半人高的瘦高方几,上面各自摆着一盆建兰,如同两个卫士一样,高几中间又放着一个圆墩。
两个高几加一个圆墩,虽然简单,之间也有空隙,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堵墙一样。
杨潮被这堵墙阻挡,只能再次往右拐,这时候看到左前方,有纱帘当着一角,隐约可以看到纱帘后的大床,左前方则是画屏后,竟然放了两排简单的书架子,上面摆着书本和几样瓷器。
左后方,则是两根一人高的灯架,上面摆着六角形明瓦灯,灯上有仕女图。
两个灯架中间,一块汉白玉条石,上面放着一个镂空竹笼,竹笼中有香烟渺渺,显然里面放着香炉。
同样的原理,两根灯架和中央的条石,又给人造成一堵墙的感觉,这堵墙直接延伸到西墙,跟画屏左侧的高几建兰墙一横一竖,连同西墙和南墙,围出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小空间之内,摆着一张小茶几,三张镂空小圆墩,茶几上还放着一套精致的瓷茶具。
杨潮不由佩服起来,就这几样简单的摆设,就在这个小房子中形成了卧室、书房和茶室,互相之间若隐若现,既阻隔了视觉的直观形成层次感,又没有完全隔断形成整体感。
杨潮确信两个名妓绝对没有学过建筑,完全是靠着非凡的艺术感悟随意发挥,做出现在的格局,难怪两人后世被评为秦淮八艳之一,确实是绝顶聪慧。
“小女子见过杨公子!”
两个女子此时正在她们那个精致的茶室中。
看到杨潮进来,起身盈盈行礼。
杨潮回礼:“两位姑娘好情趣。”
说着来回看了看屋子。
陈圆圆歉意道:“杨公子勿怪,我姐妹稍稍添了点摆设。”
董小宛道:“都是小女子不好,都是小女子自作主张,不关陈姐姐的事儿。”
杨潮笑道:“何怪之有,谢你们还来不及呢,这屋子是舍妹的闺房,来不及拾掇,就买了张床,多亏两位姑娘了,舍妹回来看到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杨潮心想,妹妹杨月回来看到自己书房如此雅致,定然十分满意和高兴。
董小宛笑道:“杨公子不怪就好。”
陈圆圆道:“敢问杨公子,外面情况如何了?”
杨潮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就担心外面啊。”
陈圆圆微囡,屈膝道:“杨公子见笑,小女子失礼了。敢请公子移步。”
杨潮这才从条石旁走进去。
董小宛请杨潮坐下,这里三个镂空红木圆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给杨潮准备了一个。
杨潮老实不客气的在第三个圆墩上坐下。
但是眼前却只有两个茶杯。
两个姑娘一看,顿时尴尬了一番。
第一百二十五节千户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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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我的吧!”
陈圆圆和董小宛尴尬了一番,她们就准备了两个茶杯,突然董小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将自己的杯子递到杨潮面前。
杨潮一愣,也不能客气,此时拒绝了伤感情,反正杨潮也没有洁癖,如果是给胡茬大汉的杯子,杨潮铁定嫌弃,但是董小宛这样的大美女的茶杯,心里自然不会有任何抵触。
杨潮歉意道:“哈哈,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刚好渴了。”
陈圆圆斟茶,说道:“杨公子将就,没有露水,也没有泉水,井水泡茶味道杂了些。”
明代人十分考究,泡茶的水都不同,什么茶用泉水,什么茶用雪水,什么茶用露水很严格。
泉水必须是源头泉眼的水,有人在山里泉眼接了水,然后来城里卖,是一门很好的生意。露水是早晨太阳升起前,让侍女在花园中收集的,往往要荷叶露水,就是荷叶中间积存的一滴水。雪水则是收集起来,放在瓮中,埋在树下,有时候会放一年后才喝。
此外还有用雨水的,河水的,用冰水的。
杨潮却还分不清这些:“在下牛饮惯了,分不出好赖来。”
说着端起杯子一口饮尽,茶味道很淡,什么茶杨潮都喝不出来。
陈圆圆再次斟茶。
杨潮连喝了三杯,才开始说话。
“两位姑娘不用担心,书生们这么一闹,田畹就算不完蛋,以后也不敢在这么嚣张了。他锦衣卫指挥使估计也做到头了,否则皇上也就不是崇祯皇上了。”
崇祯皇帝在后世被评价为刚愎自用,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是现在却被认为是好皇帝。
认为他有太祖、成祖之风范,做事确实跟朱元璋和朱棣一样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
崇祯皇帝一上台就清算阉党,打到魏忠贤,惩治贪腐官员。
崇祯还勤政,十几年如一日的上朝,比他爷爷万历三十年不上朝可要勤奋多了。
崇祯朴素俭省,常年穿旧衣服,将宫中的许多金银器变卖充作军饷,然后用瓷器代替。
这样的皇帝如果放在盛世,有强大的国力支撑,也许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因为他可能会好大喜功的发动战争开疆拓土,或者修建庞大建筑,歌功颂德,反正不会是一个平淡的皇帝。
如果放在乱世,却极有可能举措失当,急于求成反而欲速则不达,对痹症绝不容忍,又可能矫枉过正。
从他十几年间换了二十多个首辅,换了十几个兵部尚书,就可见一斑。
其实眼下大明朝最需要的不是改革痹症,不是惩治官员,而是维稳。
先将局势稳定下来,然后徐徐图之,改革往往比革命复杂,坐江山比打江山需要耐心。
以崇祯皇帝的性格,或许不能做到大义灭亲,将闹出事端的田畹绳之以法,但是罢免田畹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却不会有任何犹豫,崇祯最见不得的就是官员贪腐,常常哀叹官员不能用心任事。
见杨潮直呼崇祯二字,陈圆圆和董小宛感到一股不自在,但是一听田畹完蛋了,又不由得欣喜。
田畹今年两到苏州,将苏州祸害了个惨,青楼是他祸害的主要对象,因为青楼女子到底是弱势群体,即便被侵害了,官府一般也不会站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如果田畹是强抢民女,官府就不敢不制止了,肯定会弹劾上去,不但能打到田畹,还能博取一个不畏强权的官声,如果他们不管不顾,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田畹倒霉不倒霉两说,这些不作为的官员肯定倒霉。
对青楼女子,当官的没有必要冒着得罪锦衣卫指挥使、皇亲国戚田畹的风险去保护。
因此尽管陈圆圆和董小宛两大名妓在苏州名头响当当,到了最后还是只有南京的杨潮肯庇护她们。
“所以你们尽管安心住下,现在没人顾得上你们。眼前紧要的是怎么平息士子的骚乱,这些书生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朝廷为难着呢。”
杨潮继续分析着。
董小宛突然道:“那田畹会不会被问罪?”
她神色中露出一丝恨意,田畹可把她吓坏了,第一次大搜青楼后,她就被吓的病倒了,后来柳如是来苏州陪了她一段时间才缓了过来,可不想田畹又从杭州回到苏州了,依然不离不弃的要找到她。
杨潮叹道:“大概不会。”
董小宛道:“南京士子如果抓到他会怎么办?”
董小宛不但自己被吓的病了一场,连她母亲也受到牵连,惊吓之下病更重了。
杨潮苦笑:“怎么可能抓到,田畹又不是傻子,如果我猜的不错,他现在恐怕都快到北京了。”
董小宛啊了一声,陈圆圆也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书生现在每日都去包围锦衣卫镇抚司要人,却想不到田畹已经跑了。
杨潮不由感叹那些书生还真是天真,组织太松散,计划太不严密了。
不过一想,侯方域那些风流才子,一个个白天在官府门前嚷嚷,到了晚上就溜去媚香楼潇洒快活,哪里有半点想要围死衙门,想要抓住田畹的心思啊,大概只是为了借东风捞名声而已。
杨潮叹道:“只怕书生们晚上在秦淮河风流的时候,田畹早就坐上了北上的漕船了。”
听到这个,陈圆圆不由可惜,董小宛则黯然神伤,她太不甘心了。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自从进了青楼圈子,她就见惯了不公之事。
“好了,两位姑娘安心待着,在下去一趟金钗楼,看看怎么样了。”
杨潮告辞离开,很快就到了金钗楼。
书生就是书生,搞破坏有热情,但是却没有能力,打砸抢的本事还不如街上的泼皮。
金钗楼的大门完好无损,金钗楼的建筑完好无损,唯独金钗楼的窗户被捅破了,金钗楼中的瓷器陈设被打烂了,总体来说破坏只是表面的。
杨潮心中猜度,大概书生还算有理智,只不过是跟着群体发泄一下,还没到真的抛开一切的程度,顾前顾后畏首畏尾,否则一把火什么都有了,金钗楼烧个赶紧不说,整条街都会热闹起来。
可惜书生想闹事,却不敢闹的太大,书生想要名声,却害怕承担后果。
因此他们不敢放火,纵火罪是要杀头的,因此只敢胡乱发泄打砸一通。
书生打砸之后,金钗楼就关门了,姑娘们都送走了,只有几个龟公打行留下来看门。
杨潮看了一圈之后,对老马说道:“将完好的摆设清点一下,派人送到我家里去。”
老马连忙答应下来。
老马本是南市楼的龟公,做事精明,为人也可靠,最关键的是跟康悔母亲有一腿,在南市楼中的时候,老马平素很照顾康大娘。
这次康悔要给他娘赎身的时候,康大娘要求连老马一块赎出来,康悔不答应,康大娘就不同意赎身走人,最后康悔无奈之下才将老马也接到了金钗楼来。
因为这一层关系,杨潮可以完全信任老马,因此这次当锦衣卫来搜查的时候,就让老马将陈圆圆和董小宛藏在船上保护起来,同时让他驾船到媚香楼附近,看有没有机会接应一下胡全。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