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说换就换,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阮大铖刚刚走进来,他一整天都不在,刚刚才回来。
这几天他都在陪一个人,张溥,作为这次政治会的两个核心之一,钱谦益那边杨潮去处理了,张溥这边则有阮大铖处理。
“老爷!”
看到阮大铖,阮黄赶紧行礼。
“老先生回来了。”
杨潮笑着打躬道。
阮大铖点点头:“你辛苦了。这边还要你多多用心。”
杨潮道:“应该的。”
阮大铖点点头,迈步出去。
所谓智者劳心,庸者劳力。
像阮大铖这样的知识分子,却既不用劳心,也不用劳力。
只要他想做事,却就有人帮着做。
而他们也觉得理所应当。
绝不仅仅是阮大铖一个人是这样,整个国家的知识分子都是如此。
好像他们只需要读书,其他一切都不用关心了。
那么读书用来做什么呢?
当官的考中了科举之后,然后就是走马上任,在任上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劳心的,有师爷,劳力的有各级小吏。
有责任心的官员,还会把把关,下下命令,没责任心的,完全可以一天到晚的吃喝玩乐,逛逛青楼尽情的去享受风雅,反而会被认为是一个风流文士。
有阮大铖撑腰,阮黄再不敢顶嘴了,杨潮说什么他不愿意不说话,却绝对不说不了。
但是这样的态度,想让他真心办事,也是不可能了,杨潮还真得多多用心了。
其实阮家河房的布置都是极为文雅的,房间中的每一个家具都很合理,房间中的花绝不会超过一只,墙壁上挂的书画,也都是出自名家。
唯独有一点,灯不够亮。
杨潮是要的是声势浩大,根本不在乎被人评价庸俗,因为是晚上做会,而且极为重要,没有明亮的光线,很多东西可能都会错过。
杨潮看遍了阮家河房的每一处布置,心中已经有数,但是天已晚了,净街鼓早就敲过,杨潮在阮家河房住了一晚,同时也跟阮大铖又谈论了一番,也趁机向阮大铖回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沟通了一下。
阮大铖对杨潮请到的那些年轻才子没有意见,只是有些担忧,害怕到时候正面起冲突,导致集会不欢而散。
在就是张溥的事情,张溥一直忙着筹集政治献金,但是并不乐观。
他走遍江南各地,不能说完全没筹集到钱,可是还远远不够。
因为张溥拜访的,大多都是文士,这些文士有的家财殷实,良田千亩,有的比较清贫,家无余财,但都未必看好周延儒,远远没有张溥那么上心,他们更愿意巴结上现任的高官,因此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都不怎么尽心。
张溥是完全想通过扶持一个大明首辅,来完成自己的政治抱负,开展自己的政治理念,因此跟这些只想当官的文士在理念上有些分歧。
导致很多人钱给的不情不愿,基本上是看在张溥的面子上给了些。
加上文士们也不全都是豪富,所以张溥筹集到的献金还不到两万两,而张溥至少需要十万两来贿赂活动。
正是因为筹集献金的困难,当阮大铖答应捐助一万两后,张溥才不介意跟阮大铖结交,不然以他的身份,确实很不适合跟有阉党余孽恶名的阮大铖有什么瓜葛。
杨潮这些天已经对张溥有了些了解,还读了张溥不少的作品,比如著名的《五人墓碑记》,通过文章能看到,这个人心志坚定,充满一种对当朝政治的不满,极力想要改变现状。
说白了,张溥有极强的政治野心和政治抱负,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这不是什么好的态度,中国文人讲求的是淡泊,是宁静。
杨潮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恰恰相反,杨潮觉得这才是一个政治人物应该有的行为。
一个搞政治的,没有政治理想,没有政治抱负,那跟一个搞企业的,不想做大做强有什么分别。
反而是不尽职,不敬业。
只是张溥有些事情做的不够光明正大,就是过程的不正义,他的目的是好的,可是手段出现了偏差。
比如谋求周延儒上台当首辅,为的是实现他改革大明政治的理念,可是却要用贿赂宦官来实现,这就有些拙劣了。
以张溥的性情,恐怕心里也很矛盾,他大概也想追求公正廉明的手段,可惜多年奔波,让他看透了大明朝廷的污秽面目,不得不如此,不得不做出同流合污。
可是张溥到底还是有底线的,他不肯折节向那些商贾祈求,只是向同道文人求助,说到底他已经迈开了出卖尊严的第一步,只是还没有完全抛开一切,连灵魂都出卖,他还没有完全堕落下去。
但是一旦迈开了第一步,往往距离底线就不远了。
杨潮冷静的分析了张溥,又听了阮大铖说的情况,杨潮给阮大铖出了一个计策。
让阮大铖告诉张溥,旧院的某某名妓赎身,因为没钱,其他姐妹给凑了两万两。
一个伎女都能凑到两万两银子赎身,而他张溥堂堂一个大名士,却筹集了那么点献金,就这还是奔波许久,看了多少了人的脸色,才得到的。
他一个大文士还比不上一个伎女。
以张溥孤高的性情,肯定不能接受,心中一旦负气,那时候就不会在乎是不是商人给他捐款了,估计乞丐给钱他都要。
阮大铖表示可以试一试。
第二天杨潮一大早就去了一趟明瓦廊。
依然是去了刘家作坊,刘茂才当然还记得杨潮。
“刘东家抱歉了,这些天有些忙,没来得及送银子过来。”
杨潮让刘茂才帮忙做马车车窗和车顶的时候,答应给一百两银子,可是之后一直没来。
现在当即将银子全数给了刘茂才,又支付了五十两押金,告诉刘茂才,自己要一大批大号明瓦灯,不需要多么花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透亮。
刘茂才直说定金给的多了,自己信得过杨潮,硬是不要定金。
杨潮直说自己很忙,未必有时间来结账,灯笼有都少拿多少,账款先从定金里扣。
这样刘茂才才接过了定金,又态度热情的请杨潮吃饭,杨潮摇头拒绝,告辞离开。
第四十节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潇依然在南市楼里厮混,他的事情暂时做完了,就留着等结果了,此事一完,他就要立刻赶回杭州,这次出来做了这么多事,得回家争争自己该得到的利益。
杨潮看到王潇清闲,当即就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
也是王潇熟悉的任务,依然是跟马车有关。
让王潇准备上十多辆马车应急。
杨潮有些担心阮家的下人不好使唤。
不敢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他们,万一搞砸了,自己就白忙活了。
王潇有事干,不但不抱怨,反而很高兴,他其实一点都不想闲着留在青楼厮混。
接着回家一趟,胡全在家等着,父亲去了局里上工,母亲和妹妹在收拾屋子。
妹妹的屋子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可是有些木头已经开裂,母亲想将木板换掉。
但是一直没有钱,就耽搁了下来,很多地方就勉强用纸糊起来,根本不保暖,夏天还好说,一到冬天,妹妹的屋子里冷极了。
见到母亲跟妹妹忙着用废纸糊墙,将刚刚裂开的一个缝隙挡起来,杨潮泛起一股心酸。
“潮儿回来了。你不用管,我们一会就完。”
母亲看到杨潮过来,以为杨潮是帮忙的。
“娘,不用弄了,等过段时间,我们盖新房子。”
杨潮说道,一直以来他都遗忘了妹妹,心中有些愧疚。
“啊,真的?”
妹妹先是惊呼一声。
母亲却道:“说什么傻话呢。她一个丫头片子,过几年也该嫁人了,盖什么房子!”
妹妹顿时沮丧了。
杨潮笑道:“就是嫁人了,不也要回娘家吗,总得有个体面的屋子不是。”
妹妹偷偷抬眼看了下杨潮,看到杨潮神色认真,心中不由浮起一股喜悦。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琢磨了一下,竟然也点了点头:“也对。将来也得在亲家面前长长脸,儿子你现在出息了,我们家可不能跟街上那些吃苦力的结亲,将来怎么也得找个殷实人家。那就不能寒酸了,娘家太困窘,要被夫家看不起,嫁过去也会受苦。”
母亲把妹妹说的脸色通红,低头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
杨潮笑道:“娘说的极是。”
看到门外来回走动的胡全,杨潮又道:“娘,我今天还得出去,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昨天杨潮就没有回家,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母亲也没有太担心。
母亲点点头:“嗯,你能回来就回来,晚了就不要在街上走了,当心被巡夜的抓去。”
杨潮点头,然后走出家门。
“杨兄我们去哪里?”
胡全问道。
杨潮道:“我去阮家。我要盯在哪里。你去南市楼,找王潇要一辆马车,然后去明瓦廊刘家作坊,拿着我的帖子,把做好的灯都拉到阮家去。”
虽然这么说,杨潮还是有些不放心,亲自陪着胡全走了一趟,先到南市楼取车,租车这种事王潇是不用亲自去的,他是有下人跟在身边的,在南京城也有他家的铺子,随时可以调人应急。
坐着车到了明瓦廊,却进不去小巷子,只能在外面,有加上刘家作坊伙计的帮忙,将第一批十多个明瓦灯搬上马车,拉往阮家河房。
到了阮家,招呼阮家仆役,将灯取下来后,胡全和车子都走了。
杨潮这才指挥着安装灯具。
全是大型的明瓦灯,杨潮却要密集安装。
家门外要装,里面也要装。
河房两层,第一层装了,第二层也要装。
里面同样如此,围着天井,第一层房檐下要挂满灯笼,第二层依然。
走廊里要装,楼梯上也要装。
杨潮要让阮家夜如白昼。
在杨潮的指挥下,阮家的仆役彻底忙碌起来,挂灯笼的挂灯笼,没有挂灯笼的,也在安装悬挂灯笼的挂件。
一直忙碌着,一天时间,安装了几十个灯笼。
但杨潮还感觉到不够,又找木匠做一些灯架,足足定制了一百个。
到时候这些灯架可以随时移动,方便调整。
每一个灯架都比人略高,上面有四只张开的木条,实际上是灯笼的托架,可以将直径两尺的大灯笼放在上面。
杨潮其实还有许多许多的想法,只是已经用不上了,根本就没有时间,也只能如此小打小闹,缝缝补补了,杨潮想着,如果这是自己的地方,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设想重新打造一新。
一连多日,都在阮家忙碌,康悔、和王潇那边进展都极为顺利,王潇自不用说租车吗,有钱就行,连车夫都找到了。
康悔那边也顺利,那些才子一听李香君、顾湄、卞赛、沙才四大名妓齐聚,基本上就同意了。
即便有些不在乎名妓的,康悔就会搬出张溥的名头也便同意了,基本上都不用钱谦益的名号。
眼看着集会之期将至,杨潮心中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若是做成此事,周延儒成功再相,自己不但将得到自己应得的,而且还影响到了国家政局,这让杨潮有种身在历史中,创造历史中的感觉。
可是家里却不平静,杨潮这天晚上刚刚回家,母亲就哭哭啼啼的给杨潮抱怨。
还是许家。
许仲孝家的管家晌午到了杨家,表示杨家如果不还钱的话,就让杨月去许家做工抵债,而且三天之内就去,等杨家年底还了钱就放回,工钱就当是利息了,许家大方的表示年底还一千两银子就行。
妹妹则在自己房间里痛苦,父亲在床上蒙着被子闷头睡觉。
母亲抱怨都怪父亲,还是招惹许家惹的祸。
杨潮劝说,就算没有父亲去试探,许家迟早也要欺压上来的。
杨潮告诉母亲,这件事自己就快解决了。
但是始终都安抚不下母亲。
杨潮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南市楼,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杨兄,抱歉,有件事想求你一下。”
王潇一脸抱歉的神色,似乎难以启齿一样。
杨潮道:“你什么也扭扭捏捏了。有话就说!”
家里的事情让杨潮颇为心烦,也没工夫跟王潇闹腾。
王潇顿时展开笑颜,果然是装的,笑道:“杨兄,你认识我那个表兄周瑞的,就是他。从我这里得知会邀集南京名妓,尤其是知道了柳如是也会参加的消息后,竟然跑到了南京,求着我非要让他也参加。”
杨潮顿时皱眉,自己再三强调,要保密,王潇却跟周瑞通信泄密了。
王潇是个鬼灵精,顿时就读懂了杨潮的表情,立刻解释:“杨兄恐怕误会了。在下绝对没有说过其他事情。只说了些风流之事,周瑞也只知道名妓,不知道再相等事。”
杨潮摆摆手:“算了。加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周公子也是旧识,想见柳姑娘一面,就让他见见吧。不过是加一个人——”
突然杨潮顿了顿,当即眼神中有神起来,语气也凌厉起来:“好!”
突然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加一个人!”
王潇吓了一跳:“杨兄要加谁?”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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