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赞画也不拿捏让人烦恶,继续道:“既然那些卫所连凭借高城深壕守卫一座城池都不可能,那更别说是攻城拔寨了,所以,这剿灭为首杆子的重任只能凭借我们边军。”
郭伟权再次眯着眼睛轻轻地点头,嘴里连声道:“赞画大人言之有理,但是,我们边兵可是只负责守卫疆土,不负责缉盗剿匪。”
郭伟权之所以这么说,其实还是对这个赞画的身份有所顾虑,你是延绥巡抚岳和声派来的,是代表文官集团来监视我们武将将门的,你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想撺掇我出兵为你文官集团擦屁股,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赞画似乎看出了郭伟权的心思,不由苦笑道:“大人不想想,如果我们出手将得到的好处?”
好处?
一提这个字眼,宫惟贤和陈洪范就眼前一亮,似乎闻到了这期间钱粮的味道。
那赞画一见自己的提议有了回应,不再是干巴巴自己在这自说自话,就对着两位副总兵道:“其实只要我们揽下这个活计,那么对我们边军现在的状况来说,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时候郭伟权也支楞起耳朵听那赞画下文了。
“这第一,我们在现在士兵怨愤之时,宣布出征剿匪,就转移了士兵的视线,就会缓解现在的危局。”
郭伟权点点头,其实这个法子大家都在玩也时常玩,这并不新鲜。
看看总兵大人抬起头,那赞画就接着道:“第二,只要我们出兵,就会得到钱粮接济,那么我们就得到了第二个难题的解决。”
郭伟权不由再次点头,这大明出兵,粮草不是随军的,都是由沿途县乡供应,一天两顿,虽然不能吃饱,但是也不会再忧虑饿死,只要在自己行军时候一天赶两站,然后再两天赶一程,就可以挤出一顿钱粮来。只要士兵有口饭吃就不会兵变的,先应付了眼前再说。
“第三,既然地方借边兵剿匪,那巡抚大人就要出些头寸吧,如此我们就可以得些收获应付眼前。”
这就明显的在表明立场了。
宫惟贤立刻站起,大声道:“对,剿匪不归我们边兵管,他们要用我们边兵,当然要给些劳务了,这是个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更主要的收入在呢。”那赞画嘿嘿一笑道。
郭伟权却将眉头一皱,另一个收入不过是掠民,这是不能说出口的,上峰不管是不管,真要是上峰抓了把柄,那就是死路一条,你个赞画可以抽身一腿,但我们这些丘八可就是替罪的羔羊了。
那赞画一见大帅误会,连忙施礼笑着道:“大帅误会,我身为大帅幕僚,怎么能陷大帅于不义?我说的这第三的收入是处在那些杆子身上。”
宫惟贤也不由泄气道:“打杆子不像打鞑子这般艰难惨烈,对于那些乌合之众,我们还不说沸水泼雪?只是,这些杆子也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组成,能有多大的油水?”
“宫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在巡抚的那个同僚几天前给我传过话来,说是一个叫张元的,为报卧牛山杀父杀子之仇,愿意先出三万白银。”
“三万?”宫惟贤不觉一个踉跄,陈洪范也豁然起身,张大了嘴巴,三万,只要有了这三万,那么自己这剩下的三万多边兵客军就能嚼过上一月了,这可太诱人了。
“还不止这些,还有三十万两被劫掠的家私也不再追回,也算作是奖赏。”
这下子连郭伟权都再也坐不住了,也猛的站起来,盯着那赞画道:“先生某要诳我。”
“哎呀大帅,这都到了什么时候啦,我还哪里有心思诳你?现在我们是通气一体,不能再分彼此啦。”
“对不住先生。”话都说到这份上,郭伟权也就放下与赞画的隔阂,坦诚的施礼道:“却是先前我误会了先生,我这里给您赔礼了。”
那赞画心中大喜,自己这就算在边军里站稳了脚跟了,哪里敢真的受了这一镇总兵的大礼,连忙侧身避过,然后赶紧回礼,这一天的乌云就算是散了。
郭伟权却叹息道:“先生你忘记啦?我们是边兵,没有三边总督提调,我们是不能擅离训地的,也只能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无可奈何。”
其他两位副总兵想想,也就泄气的颓然坐倒。
那赞画闻言,哈哈一笑道:“这却不要大帅着急,着急的自然是延绥巡抚,他一定会求总督大人发兵的。”看看三个人疑惑的眼神,那赞画再次胸有成竹的道:“多者三五日,少便一两天,调兵文书必到。”
看看这个上头有人,且消息灵通的赞画保证,郭伟权想了想,咬牙道:“两位将军,你们二位这就回去安抚手下。”
“但是”两个副总兵颇为为难的欲言又止。
“你等回去,我立刻下令,杀马。”
那赞画看着欢天喜地离去的两位骁勇善战的副总兵背影,不由暗自长叹,这大明是怎么啦?百战余生的勇士,却要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杀战马度命,这是为什么?
其实,现在的延安巡抚府里,正如这位赞画判断的那样,已经进了进退维谷的死地。
米脂战事已经结束了一月有余,岳和声也将那花团锦簇的奏折上报给了兵部皇帝,整个延绥上下大小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皇帝下诏封赏,但是,这封奏折却如泥牛入海,竟然没了半点消息,上面也不说是罚是奖,就那么挂着,让人云里雾里的难受。
在这样的忐忑里,倒是榆林边镇传来好消息,那就是鞑子尽去,这让心怀忐忑的岳和声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还没等这口气喘匀呼呢,紧跟着榆林镇总兵官的催粮催饷的公文就到了案头。
按说这次蒙鞑子入寇,糜烂了八百里榆林镇,这榆林边军奋力抵抗,那奖赏是少不得的,但是,先别说奖赏,就连原先积欠的军饷现在都不能给予补齐。
一则米脂被杆子抢了个干净,剩下各地的钱粮一粒不剩的都缴纳户部,还欠着不够,哪里还有半粒给边军,满足朝廷完成业绩才是保官之道,那些丘八就靠边吧。
但是边军催粮的公文一日数封,言语里出了哀求之外竟然有边军闹饷哗变之意,这却让岳和声寝食不安了,可别真的再背上这个杀头的黑锅啊。
正在岳和生焦头烂额,京里一封兵部吏部公文先后传到了他的案头。
惴惴不安的打开观看,当时就吓的他面色如纸,浑身不由得瑟瑟发抖,两眼发直再也说不出话来。
站在身后的钱赞画见了,忙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公文,悄悄的溜了一眼,只见那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皇上垂询,既复县城,贼首何在?”
书房里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岳和生呼呼噜噜的喘气声,这个已经七十岁的老巡抚似乎一下子就行将就木了。
钱赞画轻轻上前道:“老公祖,前日学生得米脂商人来通消息,言道那赵大海莫名其妙的说了一番话语,现在学生细细想来,看来那卧牛山贼人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过张扬,这是要举寨他走啊,老公祖,一旦让这些贼寇成了流寇,那么对以后的围剿就更加艰难了,老公祖还是拿个主意吧。”
岳和生无力的摇摇头道:“我虽然管着都司以及延绥各卫,但你也看出,他们那些腌东西连守城都不行,还指望着他们进剿?”
钱赞画恭敬施礼胸有成竹建议道:“自从学生得到了那掌柜的消息,我就仔细思考了一番,现在有一个不成熟的围剿之策请老公祖定夺。”
“与光,你是我的心腹,既然有良策说了便是。”自从不经意间将这钱与光调到身边,自己真的得到了一个人才,出谋划策无不出人意料,自己也开始对这钱赞画言听计从依为心腹。
钱赞画还是小心谨慎的道:“为拿贼首向皇上交差,学生制定前堵后追之策,定叫那卧牛山吕世插翅难飞。”
“何为前堵后追?”
“老公祖可行文贼人南窜沿途各地卫所千户,以及当地县令,整顿军户签丁,或依仗坚城或依靠地势堵截贼人,再上报三边总督杨鹤杨督师发边军在后追赶,在一合适之地将贼人团团围住,一举歼灭之。”
“可是,边军一动,那就是钱粮,现在哪里还有支应大军的钱粮?”岳和生知道此法最妥,但钱粮却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这就是该地方官员愁的事情了,筹措钱粮总比丢掉官位要划算多了。”
岳和生直愣愣半天,本来是一场大功劳,这次却要便宜了边军,边军的战功却不能为自己脱罪,看来自己的仕途是到此为止啦。
最后心有不甘的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那就行文三边总督杨大人,求边兵进剿吧。以后一切围剿事宜就多劳与光筹谋了。”说完这话,就佝偻者身子慢慢的走出书房回转后堂去了。
得了尚方宝剑,钱赞画长出一口气,心中不由燃起熊熊烈火,到了自己施展一番的时候了。
大明的行军计划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不但他们没有隐秘行藏的想法,而且为了提振军心,更是将这次出兵的事情大肆宣扬,一时间调兵遣将的红旗传驿往来飞驰,络绎不绝,弄得整个边地尽人皆知。
边军的口号是:“杀牛(卧牛山)过大年”
第二百零四章 应对进剿
进入崇祯元年的十一月(阴历)整个大明的西北部依旧是一片雪花也没有掉,天气就干冷干冷的,身体羸弱的在外面稍微久一些就会被冻死,西北大地随处可见冻死在路旁沟渠的流民新闯王。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看来天气没有因为大明新皇改元就出现好转,还有愈演愈烈的兆头。
卧牛山,军师吕世的小窑洞里。
现在已经是半夜子时,带着儿童团训练一天的王建和张啸已经在里间沉沉睡去,偶尔在梦里发出几声呓语新闯王。
吕世不时的探头看看,欣慰的笑笑,尽量的将手头的活计放的轻声些。
窑洞外不断的有一阵阵干冷的寒风呼啸着吹过,扑打着窗棂,晃动着门扉,在门缝窗棂中挤进来,让升着火盆的小小窑洞也不见得就比外面暖和多少。
炭火盆是三叔特意为他这个宝贝军师配备的,老碳工还精心的为吕世烧制了上好的木炭,保证火头硬,不起烟。
在炭火盆上温着黏茶,随时给吕世提神,在火盆边上还烤着几个馒头,这算是吕世的宵夜,这些标准没有人眼红,没有人认为不公平,反而一致认为应当、不够,大家看着整天忙里忙外越来越清瘦的军师,只有恨不得把所有的宝贝东西都一股脑的塞进军师的肚子里。
扭动下僵硬的脖子,伸个懒腰,再用双手使劲的揉搓下麻木的脸,让自己精神起来,然后继续埋头在桌子上那成堆的公文地图规划等等的纸张之中,油灯在桌子上跳跃着橘黄色的火苗,把吕世明显清瘦的身影印在窑洞壁上,孤单而寂寞。
感谢官军办事效率的低下与拖沓,这让刚刚起步的卧牛山有了片刻喘息,卧牛山的兄弟紧紧的抓住了这难得的平静,展开了整军练兵打造器械,现在,经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山寨已经有了些规模样子,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过天星也老老实实的担负起了大统领的职责,这让吕世肩上的担子明显的轻了许多,值得他关心的就是后山的匠户营还有自己的那些学生,然后就是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规划即将杀向渭南的行动当中去。
吕世对陕北根本是两眼一抹黑,只能凭借着这些刚刚绘制的地图制定行动路线,但是这些地图的范围非常小,还没有达到渭南的边缘,只能不断的寻早曾经到过渭南或者是听说过渭南的人来丰富了解沿途的情况。
但是,这个交通发指的时代,百姓足不出户那是常态,走出三五十里那都是有了大见识的人物了,一去几千里,你就想也别想,即便是有这样的人,想来,也已经死在了哪个杆子的刀下,或者是葬身在哪个幸福的野兽肚子中了。
…还有一条取得消息的路子,那就是寻找那些往来贩货的商人,但是,可但是,现在自己是贼啊,人家商人偷偷的卖你些货物还可以,但是真的帮你弄份地图或者是帮你跑路,那是想也别想,那些商人可是把自己的商路地图都当成祖传的宝贝,那是传子不传女的,你吕世也不是他们的亲爹。
对着萌的可以动漫感十足的大明全舆图,只能无可奈何,现在就等着监军士最后几个兄弟回来,希望能给自己带来点意外之喜吧。
看着手头里的东西,吕世再次感觉到力不从心,于是,苦笑着站起身,在窑洞里轻轻踱步,希望自己的思维活跃起来。
正在这时候,窑洞的窗棂被人轻轻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