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说他没有碰过语兰,说他一直为你守身?”杨广低声,似乎故意戳中她的痛处,要她认清眼前这鲜血淋漓的事实。
“不会的,望哥哥他不会骗我,不会。”
她整个人大力的向后退去,腰身猛地撞上身后那粗壮的树干。
“砰”的一声。
很疼。
蚀骨的疼。
整个人倏然清醒。
过去痛心的记忆滚滚而来,一瞬间吞没了那男子所有的温柔低语,所有的如梦承诺。
——瑾儿,黄金铺地,白玉为阶。有生之年,我定许你一场最奢华的婚礼。
——瑾儿,你可知我新婚之夜在哪里?我放着一个大美人不理,反而照顾你这个小丫头,你是不是,也要陪我一个洞房花烛?
——反正将来,我是要娶你的。
一时间,天旋地转。
☆、第十一章 大战前夕
西域的夜,黝黑,肃静。
夜幕一层层拉下,宛若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覆盖在苍茫的土地上。一阵凉风袭来,只留得林中不知何物的一声声悲鸣,好似在吞吐着什么天大的冤情。
空旷的林中,凄凉的人心发慌。
隋军营帐外,那炙热的篝火旁,素衣少女抱膝蜷缩在那儿,手持着枝条,胡乱在地下划弄着。
杨广带人围攻长生殿已一月有余,大军节节胜利,一路挺进敌人腹地,只差这最后一道屏障,却也是最难攻克的长生大殿。
冷风萧然,少女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臂,身后却被披上了一件银月锦袍。
“太子殿下。”
她回过头,看着那挺拔的男子,微微笑道。
“这里天气极寒,不比皇城,你大病初愈,怎么还出来吹风?”杨广坐在女子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为她收紧了锦袍。
瑾苏看着他亲昵的举动,极不自然的咧了咧嘴角,轻轻挣脱着,“殿下,您这样,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杨广眯着眸,却没放开手,“那你早日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看着少女低头不语的模样,他也不再逼问,反而转向袖口,拿出一支玉制长箫,轻轻横放于嘴边。
“你。。。。。。”
瑾苏抬眸,一脸惊诧的看着身旁男子。
他为何。。。。。。?
熟悉的音律被风扬起,一丝不差的落入女子耳中。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凤求凰音,深情冠绝。
瑾苏的眸中有一丝恍惚。曾几何时,也有人曾为她吹响这动人音律,可如今?整整两个月,他不知所踪,甚至没有半分消息,而自己却被告知了那个致命的消息。
惊慌,失落,被背叛的情绪一拥而上,却仍是敌不过对他的担忧之心。
瑾苏从未像这般恨过自己的无奈,她想若是他死了,自己怕也不会独活的。即便她怨他怒他,气他恼他。可七年了,她的生命中只有他一人,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没了他,她该以何种理由存活在这世上。
那箫音起伏,直至渐渐淡去,少女的眉间却仍是一片迷茫。
杨广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抬起她的下颚,对上那清丽的双眸。
“在想什么?”
他低哑着声音,“没想到,我也会把玩这萧音之物吗?”
“是啊。”瑾苏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脑中又浮现出那人温柔的眉眼,箫声,宛若天籁。
——瑾儿你坚持住,坚持住。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不是很想同我在一起吗?我答应你,若我们能离开这里,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他墨色的锦袍被风吹起,抱着她披荆斩棘,穿越这世间所有的风雪。
可她也知晓,那温柔却并非是她独享,他处处留情,似乎从不懂得拒绝任何一个女子的情意。他对她说在乎,许下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可却从未实现过。
她不知道他的爱究竟可以分成几份,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冷冽的背影中深深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深爱。
爱到忘了尊严,失了所有骄傲。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认为,只有望哥哥,只有他,才会吹奏出那样动听的音律。”她轻轻开口,双眼看着前方,似乎透过那苍茫大地,那儿有人在向她低眉浅笑。
俊朗挺拔,宛若当年。
“那现在呢?你还是如此认为吗?”杨广低声开口,“这世上通晓箫音的并非他一个,你认定的,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太子殿下,”女子抱着膝,声音清冷疏离,“瑾苏并非不懂,可你,终究迟了七年。”
杨广炙热的眸子好似瞬间冷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入肉中,很疼。他笑,声音薄凉,“萧望不在,你为何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本王?莫非你就如此不屑于本王对你的情感,连说些好听的骗骗我都不愿意?”
“瑾苏,”修长的手指向上,一寸寸抚过她的眉眼,他声音低哑,“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蛊毒,我明知晓你心中没我,可我为何仍是放不开?”
想他杨广自认风流,拥有过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可唯独只有她,那个心里眼里都只有别人的女子,却独独让他乱了心智,有了软肋。
他眸色渐黑,抚弄着她嫣红的唇瓣,一个转身将她压于身下,“告诉我,你迟迟不回长安是因为舍不得我,是怕我在这边疆之地有什么危险,告诉我。”
那黑眸一眨不眨,似乎要探进女子的灵魂之中。那极富侵略的神情让瑾苏一阵瑟缩,双手向上,想推开身上那伟岸身躯。
“太子殿下,你。。。你,不要这样。。。。。。”
她面色苍白,瞳孔流露的惧意让杨广好似一瞬间清醒。他转过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松开手,撩起她鬓旁散落的发丝,“你看你,连个小小的玩笑都开不起,将来还怎可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我。。。不。。。。。。”
“嘘。。。先别急着拒绝,”男人目光灼热,薄唇轻吐,一字一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夜愈发深了。
微热的篝火旁,那挺拔男子和年轻少女相对而坐,却静默无言。他低头沉思,瑾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头遥望,可却看见远处一阵的红光,在空中红的刺目。
“太子殿下,这。。。。。。”
杨广也注意到了那抹红光,站起身,将她拉起直直向军营方向走去
“是成都的信号,他成功了。”
“什么信号,成都做了什么?”瑾苏坐了太久,腿有些麻,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在身后亦步亦趋,慌张询问。
“我派他跟着白问柳装疯卖傻,目的是在我军攻克长生大殿时来个里应外合。如今他以暗号相告,说明他应该已控制了那长生殿主。”
“长生殿主?是。。。魅皇?”
“没错,”杨广回答,“此人身份神秘,武功又深不可测,是阻挡我军的最大障碍。只要他一死,他的手下便会群龙无首,攻克长生殿便指日可待!”
好像想到了什么,男人顿住,转过身看向身后女子,“你认得他?”
“他。。。死了?”瑾苏脚步停顿在那儿,低着头喃喃自语,记忆中那邪魅的紫眸突然又喷涌而出,胸腔突然莫名传来巨大的疼痛,竟让她整个人都站不稳。
那行事乖戾的男子,那让她莫名心悸的男子,他真的会有那么轻易的死吗?
“不。。。我不信,他不会死的。。。。。。”
她无意识的摇头
“瑾苏,瑾苏!”
杨广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试图控制那极不稳定的情绪。
“你怎么了,他是我大隋头号敌人,是阻碍我王朝盛世的乱臣贼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认得他,你们是什么关系?莫非萧望。。。。。。”
他倏地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那神情恍惚的少女,“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萧望同长生殿到底有何关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望哥哥被他们抓走了,生死未卜,他还不能死,魅皇他不能死。”瑾苏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听到那人有可能不在人世的消息自己竟会心乱如麻,却只能以这种理由来证明她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
“太子殿下你带我过去好不好,我可以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带我去,我求求你,瑾儿求你。。。。。。”
她慌乱的呢喃,却未注意到杨广脸上那愈见发黑的眸色。他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知她此般做法完全是因为担心另一个人,可自己却仍在她说出那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时,情绪轰然倒塌。
此生,他该是逃不开了吧。
“好,我答应你。”
☆、第十二章 生死一线
已是深夜。
乌云一层层笼罩,将整片天空染成一片灰蒙。马蹄声,号角声滚滚而来,昏暗的山谷中,只余漫天尘土沙石。
天,黑得可怕。
率队的太子杨广一袭银白盔甲,迎坐于那毛发纯棕的高头大马之上,那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目光如今满是清冷,在那月色之下更是平添了几许杀意。
大军一路向长生殿而去,路上竟是未遇上丝毫阻拦。那长生大殿外,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饶是那杨广看到此番现象,也是惊诧不已。
他翻身下马,带着数十名影卫,向殿内缓慢而谨慎的走去。
众人方才走近,便感到一股浓重的热气,这长生大殿果真四面环绕火海,而向那熊熊烈火中心,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富丽雍容,堪比皇宫。
瑾苏站在火海周围,踮着脚向那宫殿处望去,她一步步向前,试图接近那熊熊大火。
“别过去!”
杨广拉住她,“这火势甚猛,纵使你功夫再高,也断然不可冒生命之危。你若逞强,必葬身其中。既然这迷在其中,就必定有入之方法,还是等下人找到入口吧。”
瑾苏心中慌乱的很,是如何也等不了的。她飞身向前,用力挥出腕上银丝向那宫殿处抛去,那丝线一层层叠加,竟将火海上架出了一座丝桥。
“瑾苏!”
杨广在她身后大喊着,却止不住她看似癫狂的举动。
“该死的!”他拂袖,对着身后的影卫,“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搜寻入口,通通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
影卫不敢还口,急忙分散四周,找寻着出口。
“殿下这般生气是为何?”
何平嘴角噙笑,走到那暴怒的男子面前,“您气的是小姐的心中只有将军,还是气你自己没用,过不了这熊熊火海?”
“你说什么!”
杨广转过身,目光冷冽,“别以为你是将军府的人,本王就不敢动你!”
“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卑职又岂敢对您不敬?”何平微低着头,虽是谦卑的样子,可那嘴角一抹轻扬的弧度,却仍是出卖了他嘲讽的情绪。
“您在这里好生等着,恕卑职先行一步了。”
语罢,便一跃而起,甚至未借用任何工具,变向那火海飞身而去。此地,便只剩了杨广一人,他俊逸的脸上绿了又白,白了又绿,看着那茫茫火海,却也没了方法。
修长的手指狠狠握起,拳上青筋暴起,那乌黑的眼眸比平日更深,浓重的杀气直叫人不寒而粟。
“宇文成都,这么多日,你一直在骗我是吗?你假装痴呆,假装失去了记忆,都只要我相信你,为了你今天的任务吗?”
空旷的大殿内,女子持剑站在那火海旁,雪白的衣襟被烧灼的一片火红,她看着满地尸首,眸中满满的心痛与不可置信。
她不曾想到,那纯净如水的少年,有一天,竟会这么狠。
“为何要骗我,你为何要这样做?”她喃喃着,面上一片死寂。
“你认为呢?”
男子的脸上漫着残忍的笑容,不顾女人那惨白的唇色,一字一句,“莫不是你以为我还对你余情未了?白问柳,你真是天真,你以为我还会痴傻的跟在你身后任你玩弄,像你这种残花败柳,你以为我还会在乎?”
“不会,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对我,你不能。。。不能!”
问柳一步步后退,愈加迫近那熊熊烈火。那火光灼热,刺的她眼睛生疼,却一滴泪都流不出。
胸腔传来巨大的疼痛,竟是比那日被萧望当众侮辱还来的疼痛百倍。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如此爱他了啊。
哈哈。。。多可笑。。。。。。
在她付出了全部的感情时,他却偏偏放弃了。
只差一步罢了。
他们偏偏只差了那最后一步。
可她接受不了,问柳不敢想象,竟是她的意乱情迷害了长生殿,害了那些待她亲如兄妹的殿内众人,害了主人的复国大业。
心如死灰。
她一步步逼近那大火,发上的绑带坠下,那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绝美的面容。
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