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正式做了天子,然后便该是一连串的升赏册封环节了,整个过程依然是非常繁复。
首先第一步要追封的当然是“天子七庙”,也就是皇帝自己的祖宗,这个程序是绝对不能乱的。按照周汉昭穆礼法,诸侯本有五庙,天子方才准有七庙。天子的七庙是四亲、二祧、原始;诸侯五庙则只有四亲、原始,省去了中间的二祧;吴越国本来在称帝建号改为大明之前,已经是多年的诸侯国了,所以五庙还是有的,现在升为天子反而非常容易——因为吴越第一代国王,武肃王钱鏐算辈分是钱惟昱的曾祖,故而钱鏐追封过的“四亲”辈分,已经涵盖了钱惟昱的“四亲、二祧”。
“四亲”,就是指皇帝或国王的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四代。“二祧”则是往高祖在往上追溯两代,也就是高祖的祖父、父亲,当然在古代中国的严格礼法之下,这些辈分都是有专有名词称谓的。根据十三经中的《尔雅》释亲篇所载,“曾祖之父为高祖,高祖之父为天祖,天祖之父为烈祖,烈祖之父为太祖,太祖之父为远祖,远祖之父为鼻祖。”七庙中除了四亲、二祧外,最后那个“原始”指的就是鼻祖,但实际上不一定严格界定鼻祖与称帝者之间的辈分,而是会尽可能在自己同姓者之人当中找尽可能古老、有名望之人认为鼻祖,加入七庙的“原始”,如唐朝建立时,认为姓李之人最古最有名的就是老子李耳,便认老子为鼻祖,称“太上玄元皇帝”,也就是“太上老君”封号的来源。钱惟昱需要的原始问题,也就是把当年他曾祖钱鏐已经考证过的姓钱的人里面最有名的拿出来晃一下就行——虽然钱鏐之前,中华历史上实在考证不出啥姓钱的人特别有成就。
按照礼法,“原始”、“二祧”上面都可以把当初钱鏐册封的代数减三代后照抄,只是从吴越王的身份改成了大明天子身份,分别给了“明始祖”、“明烈祖”之类的庙号。到了四亲之后,才是需要好好斟酌的,而且四亲的辈分不仅要追封皇帝,还要追封太后,也就是把皇帝的高祖母、曾祖母、祖母、母四代也给尊号。钱鏐当年追封其生父钱宽为“吴越英显王”,其母水丘氏也有封号,到了如今,钱宽便成了“大明艺祖”,水丘氏也等例升级。
四亲的下面三代,因为已经是一方诸侯了,而且功业不小,要想上庙号和美谥自然也容易得多。武肃王钱鏐追封为大明太祖、文穆王钱元瓘为大明高祖、忠献王钱弘佐为大明太宗,都是实打实的正牌皇帝庙号——太祖和高祖,按照礼法也是可以由不同的人拥有的庙号,如唐高祖为李渊,但唐太祖庙号为李渊之父李虎所有。盖因唐人以为唐之所以可得基业,是李虎在北周武帝时便封为“唐国公”打的基础。后世若是实际成为割据政权首脑的那一代,和该姓首次得到王、公封号不是在同一代,便以首次或王、公者为太祖,以实际割据者为高祖。
至于钱惟昱那两个曾经当过国王的叔父钱弘倧、钱弘俶,就没有那么好待遇了,按照礼法要追封为皇帝也是可以的,不追封为皇帝也情有可原,都是看开国天子对尊长是否宽厚多恩罢了。不追封的古例,如孙权称帝时便只称江东基业的实际开创者孙策为“长沙桓王”,连个皇帝都不给(孙坚则给了武烈皇帝),加上后来孙权对自己侄儿孙绍子嗣的迫害,在史书上落得个刻薄寡恩的恶名。追封的古例也不少,如晋武帝司马炎代魏后,不仅追了自己的生父司马昭为皇帝,也追了伯父司马师为“晋世宗、景皇帝”。
因为吴越国自钱鏐以来优良的家教、代代训诫的兄弟和睦施恩传统,钱惟昱要想学孙权的话还是不太容易,加上他的堂弟钱惟治、钱惟濬基本上没有渗透军方的威望,给作古之人上个号也就是了。当然,即便追为皇帝,那两人能拿到的庙号肯定比钱惟昱的生父钱弘佐的“太宗”要差很多。最终钱弘倧为“明代宗景皇帝”,钱弘俶为“明惠宗闵皇帝”,也算是全了钱惟昱和睦宗室的名声。
封完了死人,后面才处理活着的宗室,钱仁俊、钱弘亿、钱弘俨三个皇帝的伯叔,,原本是郡王头衔,照例如今要升为亲王。钱文奉、钱文炳、钱惟治、钱惟涣这些原本更第一级仅为侯爵、担任一省三使职责的,则可以酌情升为郡王。
“……兹命枢密使、苍梧郡王钱仁俊为桂王,增实封三万户,赐御前不名、剑履上殿。户部尚书、同平章事、豫章郡王钱弘亿为鄂王,增实封三万户,赐御前不名、剑履上殿。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延平郡王钱弘俨为闽王,增实封三万户,赐御前不名、剑履上殿;广东节度使、检校太尉、会稽郡王钱惟治为东瓯王,增实封两万户,赐剑履上殿……”
随着一道道冗长的旨意宣读,所有皇室健在的、可以升为亲王身份的人都升到了亲王。钱弘亿的嫡长子钱惟涣也得到了从侯爵升为郡王的机会,埋下了吴越国宗室王爷不能彻底世袭罔替的伏笔——在钱惟昱看来,后世明朝的藩王实在是封得太多了,每一代皇帝的亲兄弟都是亲王,而且亲王的嫡长子承继王位的时候居然都不用每一代降一级,几百年后肯定会膨胀到耗竭国力。这一点上,反而是满鞑子的世袭罔替铁帽子王与降级爵位相结合的制度比较完善,可以让王爵拥有者在七八代之后恢复到没有爵位的状态,免得膨胀。
封王封侯的事情基本上都办完了,却没有提到钱惟昱的独子,诸人心中的悬念自然还是不能放下:究竟是先给一个亲王的封号,还是直接册封为太子,以免正朔不明呢?
。。。
第460章 神谕不可违
万众仰望之间,钱惟昱的独子、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满七周岁的钱曙,不依赖别人的搀扶,一板一眼地行到台下,然后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等候。刚刚接受册封的一些郡王则才谢恩退下不久,原本窃窃私语的人到了这一刻也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宣判的结果。
因为从小注意营养和锻炼教育,如今快七岁的的钱曙已经长到四尺半高、四十多斤重,比同龄幼童至少高壮了一大圈(折合现代度量衡1米3高、55斤重),哪怕同是宗室的旁系孩童,十岁年纪的才长这么大体格的也属寻常。
靠着教育得法,两年前,也就是五周岁的时候,钱曙便已经在清少纳言等宫中女官的教育下、周嘉敏等的熏陶下,认得了两千来字在胸中,还靠蒋洁茹和张湛然习学了加减乘除算学和基础的自然常识。从那时起而后,钱曙的课程便已经从普通的识字教育和基础算数、锻炼身体几项之外,加上了许多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孩子教育的内容了。文化课方面为了让孩子获取人望和收拢文人之心,略微找林克己、徐铉等宿儒教习四书五经和诗词也是必须的,然而每天读这些内容的时间绝不可以超过一个时辰,偶尔也由钱惟昱亲自过问提点教学。至于处世哲学和世界观的行程,钱惟昱可不许儿子被腐儒毒害了,儒学之言,只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批判着吸收了。体格方面,从五岁那年起钱曙就被要求派去蒋家练习水性,两年来每天都要游泳一刻钟,还学会了驾船操舟,博览风物以增广眼界,知道乃父当年打下了多大一片基业,也免得钱惟昱这辈子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汉人向海之心重新被狭隘陆权思想磨灭了。
今日的钱曙,身着淡黄色绣袍,也算是衣袂飘飘,挺拔成熟,左近之人见了,莫不觉得此子不凡。因为皇长子原本从不在百官面前露脸,这一番出场着实镇住了不少人新。
台下文官中,以徐铉、徐锴兄弟为代表的一小撮人,或许是此刻最为忐忑的一方。因为徐氏兄弟毕竟和周宗有师生之谊,周娥皇周嘉敏论世交也是他们的师妹,南唐投降过来的文臣,多少有些期待周氏姐妹能够给钱惟昱生下继承大统的儿子,纵然如今这个期望已经很渺茫了。
……
在众人的等待中,仪式却显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步骤进行——钱曙在台下行礼后,只是一动不动颇有定力地枯站着;上头一直宣读着钱惟昱旨意的钱弘俨,也念完了手头的东西、退到了一边,改为一个内宫女官上来继续宣读另外一份旨意。稍微出入过内宫的个别宗室与高官,乃至在场全部宫女宦官都认得,这个宣读的女子乃是宫内卿、清少纳言了。
“日本国女皇、御妻选子;及皇长子钱曙上前听封……”
这一句话念完,前排一溜凤辇内当先一座被压低,宫女搀扶出一个袅娜纤秀地女子来,面上垂着纱帘,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便是选子天皇了,端丽贞静地在御前福了一下,等着谢恩。上头清少纳言也不停顿,骈四俪六念了一番歌功颂德的言语,诏书最后说道:“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兹以御妻凭人君之位、举日本国以入我中华,此亘古未有之盛事。更兼其身洽均平之德、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称、宜膺茂典。为尊其位,不宜以先后为拘,今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
洋洋洒洒三四百言,一言以蔽之,便是要册立选子为中宫皇后了。说完选子的册封之后,也不给人留反应时间,马上说了册立钱曙为皇太子的旨意,众人唯有跟着一起谢恩,虽然册立皇太子的旨意更为礼法繁复,但是却没有让人对于选子那件事情这般震惊。再从往后,才轮到其他几个可以有资格封为皇贵妃、贵妃的后宫女子,比如周娥皇、柴熙蓉这等身份尊贵或跟钱惟昱最早的,被册封为两宫皇贵妃;周嘉敏、杨云娥、蒋洁茹被册立为贵妃。其余陈玑、安倍素子等人上不得台盘也就轮不到在这种场合公开册封;而张湛然、顾少妍、清少纳言等还有别的女官身份,不宜过了明路,自然是终身都得不到名分了。
……
“可恨,大哥,这一招可是不仅把皇太子之位都定了,连师妹的中宫皇后之位,居然都让与倭女,陛下如此,可谓不公啊!自古纲常正朔,乃我辈读书人必当坚持之要务,陛下文名泽及天下,咱不能坐视陛下为此不合礼法之事啊!不如便联名请谏吧!”
台下徐锴恨声连连,对着徐铉不平地说道,徐铉也是暗恨,却比弟弟更沉得住气,这个世道终究还不是太平时候,文人的影响力还有限,钱惟昱今日的布置显然是处心积虑,犯言直谏除了毁了朝廷体面,也改不了什么事情。
“二弟不可鲁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日大典,不可抹了陛下面子,不如徐徐图之……”
“此事若是定下了,难道将来还能废后不成?徐徐图之便更不成事了,师妹若是可以为皇后,则我江表文人一脉自可在朝中更增影响,否则岂不是一直要被两浙之人压住了^”
徐铉正在想办法劝说徐锴不要意气用事,却看到了一件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以至于他都不需要劝说了。
“快看,那就是日本使节为了庆贺日本女皇被陛下册为皇后、两国合邦盛况所进献的祥瑞么?”“定然是了,那不就是一个大铁笼子罩上纱幔么?里头能有啥奇物?”“你懂啥,那种东西叫‘萨摩纟并’,可不是普通纱幔。”
徐铉徐锴兄弟也如众人一样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原来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当口,日本国归顺后派了原本的左大臣藤原为时献上东海祥瑞供物,这几天原本各种上台面不上台面的祥瑞也见得多了,不过这件东西既然要这个点拿出来镇场子,显然是说明其含金量不一般。
说不定,今日把场面弄得那么大,允许数万官兵、数十万百姓围观,就是为了让这件祥瑞出彩,而且定然是不可能出岔子的那种。
“究竟会是何物?难不成日本国进献了这么一件祥瑞,就想让他们的女王当咱大明皇后一事再也不遭人忌了么?”
在徐铉的注目默念中,悬念却没有这么快揭开。日本国使团居然还好整以暇在御前摆开架势,焚香礼赞、奏乐张扬、做足了前戏,烘托即将献上的东西非同一般。
带队演奏的,乃是源博雅,他被后世称为雅乐之神,那笛箫、筚篥、箜篌等竹乐自然是神乎其技的。哪怕是周娥皇的水平,最多也就在弦乐上略胜源博雅半筹,而竹乐肯定要推源博雅为当世第一了。徐铉耐着性子听了一番那阵古雅的音律,到最后才根据氛围、断章节奏和场合推算出:莫非这便是上古雅乐《箫韶》了么?
“韶”这种音乐,读书人纵然不听音乐,也是闻其大名的,毕竟那是一种象征着“三代之治”的上古雅乐,“孔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典故,在儒学大昌的朝代,足以令天下人神往。不过韶乐也有多种表现形式,大致相当于古代也有管弦交响诸般乐队,可以用不同的器乐演奏韶乐,连金石之物的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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