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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毒树之果
把视角切换回到汴京。自从孟昶被封为秦国公、花蕊夫人得到赵匡胤接见的消息传到杭州之后,在这个正月里,吴越人难得地又给北宋朝廷送来了开宝五年的例行进贡——依然是每年五十万贯的岁币,不多不少,既足够恭敬,又不至于把北宋的国力养的太肥。所不同的是,在这一年的进贡同时,钱惟昱又附上了一份更加用辞谦卑的国书,并且破天荒地派出了吴越国有史以来最为高级别的外交使节。
原本按照吴越国的惯例,最重要的场合也不过以林克己为正使,然后配属一些诸如崔仁冀之类低级一些的副使。若是没有要事要谈,只是例行公事的进贡的话,连林克己都不用来。而这一次,钱惟昱直接派出了吴越国礼部尚书、同平章事、他的十三叔会稽郡王钱弘俨作为正使,林克己、徐铉为副使,规格之高,可见一斑。
钱弘俨到了汴京,递交了国书之后,少不得对着赵匡胤说一番诸如吴越国从大王开始,上上下下对朝廷如何恭谨谦卑,万事不敢逾制云云。就差学孙权对曹操说的那一句:“伏请xx遣大军剿灭北汉、契丹伪朝,臣便愿率群下纳土归降。”赵匡胤自然是非常受用,看到了一统天下的曙光,对吴越人的鄙视也渐渐抬头了——
原本在灭蜀之前,因为吴越人的种种捞好处的举动,已经让赵宋认清了吴越实质上不愿归降的本质。只是对于吴越人究竟是想夺取天下,还是只是想割据自守这两点上,赵匡胤还有点看不清。在灭蜀之前,赵匡胤非常担心吴越人真个撕破脸皮救援蜀国,生出一些事端来。结果从北宋起兵到后蜀覆灭,吴越人一直没啥动静,尤其是后来蜀国君臣投降之后,从一些蜀地文官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宋军进攻汉中的时候,孟昶就已经派出了国使对吴越王钱惟昱晓以利害,恳求吴越人出兵在东线牵制宋军,以免唇亡齿寒之祸,结果钱惟昱压根儿没搭理孟昶的求援,不敢和北宋撕破最后一层脸皮刚正面。这让赵匡胤不由得对钱惟昱鄙视不已,在灭蜀那么大的事情上都不敢动,依然要维持住面子上的和平,可见钱惟昱此人果然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此前的蝇营狗苟,应该只是为了确保吴越国现有的江山基业不被夺走,志在画疆自守罢了。
如今,吴越人的谦卑和送礼更加坚定了赵匡胤的这种认识,让他对于是否立刻进取吴越产生了麻痹,自忖宋国消化后蜀这个胜利果实应该也要再花个两三年休养生息、重新积蓄军资休养士卒,不急于一时了。
……
钱弘俨见了赵匡胤之后,自然要带着使团在汴京继续盘桓数日。
如今冯道已经病死了,吴越人在汴京的高层眼线部署情况自然是恶化了一些。同时原本后周时相对来说最为忠于柴荣的宰相范质,也已经在开宝二年年底的时候病死了,汴京城内最高层的文官体系中最后一些忠于柴荣的班底也被清洗了出去。吴越人再想和当年设“雪夜访普”的局时那般摸清赵匡胤的行踪有的放矢已然不可能。不过即便如此,钱弘俨依然让徐铉给赵普又送去了一批“舟山海产”、“日本俵物”。
这一次,赵普在受贿的同时明显审慎了很多,一拿到东西马上收好窖藏,绝对不再给赵匡胤亲自突击检查逮个正着的机会。同时自己回到密室里之后拆开密信看了一番,里面无非写着吴越王再送二十坛日本国的佐渡金块作为敬谢,请求赵普在赵匡胤面前帮着多美言几句,若是赵匡胤有寻找借口试图讨伐吴越的趋势,还请赵普定要劝谏赵匡胤持重,打消这个念头。若是赵宋能够不讨伐吴越,那么每隔三年,吴越王都会有这么大的一笔孝敬给赵普,永不终止。
赵普看着口水都流到信纸上了——这要是能把钱惟昱继续养在那里,便是相当于让他赵普每年都有价值三四十万两白银的旱涝保收进账了。宋廷如今刚灭后蜀,还真没实力马上就接着讨伐吴越,原本赵匡胤也打算着至少休整两年消化胜利果实,若是自己稍微美言几句让赵匡胤再额外多等一年,貌似也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到时候又是十万两黄金进账……
不过金子显然不是那么好拿的,考虑到自己的前科已经被赵匡胤撞破过,赵普思前想后还是准备做两手打算:首先,他把钱惟昱的密信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想办法重新伪造一个封皮,盖上仿的火漆印信,内中信笺则还是使用原物,做出不曾拆看的样子。同时因为信中只写了“赠与黄金二十坛”,而没有写多少分量,赵普把所有黄金都倒出来藏好后,拿了二十个小得多的瓷瓶装好——
重装之后的二十瓶也就只有五万两,也就是至少一半被赵普昧下了。这样万一风声不对,或者赵匡胤察觉到了他和吴越使节有私下接触,便可以假装拿到东西没拆看就直接上缴国库了——毕竟赵普深知这几年他因为掌管纸币的事情,贪墨甚多,已经被赵匡胤划上黑名单了,只是因为天下未定,人才难得,才不得不用他,若是吴越国也完蛋了之后,说不定赵匡胤就会用他赵普的官位甚至家产来平息天下人对于纸币信用超发泛滥问题的民愤了。有时候,哪怕吴越王没和他接触,赵普自己都隐约会有一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担忧,毕竟赵匡胤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儿大多数都是靠他赵普干的。
赵普的算盘打得不错,可惜的是,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尤其是,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如钱惟昱那般知道,宋军入川后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引爆了一个火药桶,只要有外力运作的法,好好支持利用那些即将出现的和还未出现的“*武装”,可以在蜀地闹出多大的效果。也正因为没有人如钱惟昱那样的先知先觉,吴越国在后蜀灭国之战中始终静坐作壁上观的举动也就难以用除了胆小怕事以外的原因解释。基于这一点,吴越人的后续外交动作只要符合常理,可信度便会高的多。
钱弘俨按照钱惟昱出发前的吩咐,让徐铉带着大笔黄金贿路赵普的同时,也让林克己担任了另外一路接触的秘使,只是林克己接触的对象是现年二十八岁的大宋晋王殿下、时任开封尹的赵光义。林克己秘见的使命自然是和徐铉一般,明面上是告诉赵光义,希望他也帮着劝说赵匡胤千万不要在灭蜀之后马上“情绪不稳定”对吴越做什么不冷静的举动。只是手段上么,考虑到晋王殿下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用金钱去收买了。
……
晋王府,内室。赵光义和林克己寒暄试探一番后,对坐小酌,看上去倒是颇为以礼相待。赵光义身形略微有些矮胖,肤色发黑,不过数年来的养尊处优,已经把原本武夫的痕迹磨掉了不少,身上的雍容之态倒是更加明显。他论年纪比钱惟昱还小两岁,在赵宋立国之前可谓是人格才具还没有充分定型,所以前些年功业不显,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才彻底成熟而已。
“林大学士学问素为吴越王倚重,南国文治之盛,小王也是久仰的,不比我北朝兵戈日盛,朝廷却是无暇于学问,倒让林大学士见笑了。”
“晋王殿下过奖了,晋王乃陛下肱股仰赖,微臣等僻处南疆也是久有耳闻,学问之要,在于见识,至于寻章摘句,不过世之腐儒,于国用无益,何足道哉。”林克己谦逊一番,把话题顺势转到对赵光义的吹捧——当然了,所用的台词,大多是出发前就定好的基调,“以晋王才能,本来岂是一个开封尹可以值当的?陛下如此任用,实在有在爵禄上轻慢之嫌了。我家大王在杭州时,每每言及此处,也颇为殿下不值……”
“是何言哉!那是皇兄对孤的信重,还请林大学士慎言!”
“殿下赎罪,恰才是微臣没把话说完——我家大王每言及此,多为殿下不值,但是嗣后又常说,这开封尹之位,却是非殿下不可担当——昔年周世宗天下安鼎,然不过……可见宗室忠义之人坐镇中枢之要紧,若无晋王殿下这般公忠体国坐镇中枢,陛下又如何得以在四境扰攘时安心率军亲征四方?殿下为了国事,不计较个人之得失,我家大王素来是最为敬仰的,常说五代十国以来,列国败亡,莫不是因宗室之间不能团结,我吴越立国垂七十载,如果没有家教门风整肃,如何得存?遍观梁唐晋汉周五代,宗室一心者鲜克有终,唯有今日晋王殿下这般忠义,方才是大宋终结乱世之望所在啊!”
赵光义闻言转嗔作喜,佯笑推脱:“吴越王过奖了,孤不过恪尽本分,大宋终得天下,那也是皇兄的功劳,孤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此言差矣——我家大王在我吴越历代君主之中,也算是有为之人了,然吴越能有今日,与忠献王当日之大公无私才是最为紧要——忠献王不计较一脉之得失,慷慨传位于忠懿王,才避免了我吴越幼主临朝之窘迫,嗣后当今大王年长有成,方得从叔父手中接回大位,因此我吴越才有数十年不遭内乱之幸。若是当年国无长君……”
“此事并非为臣者当言,林大学士今日此来可还有它事?”
“殿下直爽,微臣便也不再讳言了——此番前来,却是要仰赖殿下时常帮助我家大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陈述我吴越之恭顺。至于殿下的好处么,届时殿下可以向陛下请旨与我吴越谈判,开放盐铁榷场之贸易限额,便算是送给殿下一件功劳——此事赵普赵相爷也已经答应帮着劝说了,定然不会让殿下孤掌难鸣的。”
“赵普也答应了?”赵光义在心中默念,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赵普四年前收过吴越人十万两黄金的贿路,事情败露之后却只给了朝廷一半赃款,这件事情赵光义是知道的——赵匡胤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瞒着自己的弟弟,包括钱惟昱给赵普的第一封密信的事情,赵光义虽然没有看到原信,赵匡胤却对他大略转述过。当初这般说,也是因为赵匡胤信任自己的弟弟比信任赵普更多,他有时候自己要出京,也需要弟弟帮着多盯着赵普一些,尤其是后来赵普管了纸币发行的事情,为了国家利益,赵光义也是知道赵普一些黑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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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赵普罢相
吴越人的两路秘使自以为偷偷见了赵普和赵光义,这种事情在汴京城这样的地方,当然是不可能长久瞒下去的,不出数日,赵匡胤肯定会得到一些风声。尤其是赵普那边,因为吴越人是带了一堆装黄金的腌菜坛子去的,就更隐瞒不过皇城兵马司和并不职方司的眼线了——站在吴越人的角度来说,这般送钱的作为并没有问题,因为吴越人至今都“应该”不知道四年前给赵普送巨款那次就已经被赵匡胤截获了。
所以说,一般情况下见了吴越使者的一方都不会装作没事人那般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而是会在会面之后一个恰当的时机主动在于赵匡胤的闲聊中提起这回事,只是对于吴越人和自己谈了什么内容方面一笔带过,或者给个更加合理的解释,那么以赵匡胤不愿意让臣下着相感受到自己的不信任的情况下,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或许是巧合吧,在赵光义见了吴越人的秘使之后不过两天——当时孟昶还没死,花蕊夫人也还没有被赵匡胤收入后宫——赵匡胤便下了一道人事变更的旨意,让皇长子、如今已经16岁的赵德昭由两年前任命的贵州防御使官职,改为升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总督秦凤关中各地,不过因为赵德昭年纪实际还小,所以暂且只是调到长安留守历练,具体的方面大事还有其他幕僚副署官吏协理。
宗室人员的调动,对于赵光义来说总是格外敏感的,他今年28岁,赵德昭这个侄儿虽然比他晚一辈,但是论年纪只比他小12岁。若是再稍微历练几年,定然可以让朝中人心归附,无人敢质疑这位“储君”的地位——虽然时至今日,皇兄赵匡胤都没有表露出过任何设立储君的企图,但是也没有给赵德昭封过任何王爵。很显然,如果赵匡胤不是想等赵德昭年纪再大一些、局面再稳定一些再考虑立储的事情的话,是不会连一个亲王的封号都不给的。
只有赵光义知道自己的兄长在担心什么——周恭帝7岁登基,旋即失国;再往前追溯一代,汉隐帝19岁登基,也是旋即被郭威干掉,这两个例子到了本朝都是被作为“国无长君”的反面教材论述的。赵匡胤一直心中犹豫,无非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很有信心,深信可以活到儿子二三十岁都没问题,那样至少可以盖过汉隐帝刘承佑这个梦魇;同时也希望让赵德昭更快建立威望,到时候让天下人不会三心二意。
不管怎么说,当赵光义听到侄儿被皇兄再次提拔历练之后,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便选择了主动入宫和皇兄聊一聊,顺带在不经意中解释一下吴越人到底找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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