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克宏不知李弘冀正心中暗爽,于是便少不得在李弘冀意淫到兴头上的时候,继续插口说道:“如果仅仅是敌军兵马调动的话,倒也没什么。毕竟即使吴越军打算三月小春之时再动手,也可以先把大军调度到前沿,保持压力。吴越不比北朝;北朝苦寒,战乱连年,军无积蓄,郭威大军提前数月南下、顿兵不前,便会坐吃山空、转运不及;而吴越五十年不曾有大战,财盈府库、粮溢太仓,想来无锡一县钱粮,便可供数万大军支用数年不愁。”
李弘冀耐着性子听柴克宏说到这一步,正觉得不得要领,柴克宏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吴越人如今的问题,显然不止于此。听说昨日钱惟昱又在太湖燕子坞水寨大犒士卒,又强自收拢‘撩浅军’,增发兵器,勉励诸将备战。其间,镇海左军都指挥使水丘昭券力陈撩浅军不过是修筑水利之军,久不经练,不可猝然用之,被钱惟昱喝骂斥退,责以避敌怯战之罪。
水丘昭券麾下司马球、孙显忠亦谏,也遭其折辱。后来苏州城中细作打探得,孙显忠已经被钱惟昱打发回去蹲在军器监内,不得与闻战备之事;司马球则真是名副其实,被钱惟昱打发去司职马政了。最后,钱惟昱只是任用了一个去岁时由我朝弃明投暗的败类下将、名唤林仁肇的偏裨下将提拔起来,自领一支新练出来的新军作为先锋,命水丘昭券克期进兵。”
“水丘昭券避敌怯战?哈哈哈哈,水丘昭券要是避敌怯战,越贼还有几个有胆色的!”李弘冀闻言之后,先是短暂地震惊沉默了几秒钟,旋即纵声大笑起来,连他一贯注意去装的沉稳持重都懒得装了,那笑声几乎要把节堂的屋瓦给震下来!
笑了半晌之后,喘了口气,李弘冀才气喘吁吁又略带解恨地续道:“真是天亡越贼啊。唉,钱惟昱啊钱惟昱,你这小厮要是一辈子长不大,掌不了权,水丘昭券这老狐狸还能护你周全。你既是觉得翅膀长硬了,要自己做主,那孤便不客气了!”
那语气,那神态,浑似千年之后一个撸啊撸小学生、看到对面有越塔送人头的菜逼时那番表现!
柴克宏汇报完事情,马上就退下了,李弘冀的侍从、书记自然也都回到了节堂里。李弘冀大手一挥,给书记下达了一道命令:“传令,让宣州辖下宁国、郎溪等处,及溧阳驻扎兵马,分出一半,至常州城内集结。另行修奏表一份,上达父皇,便说越贼有隆冬入寇之嫌,请调淮南皇甫晖将军一部援军南下、并调集赣地兵马一部北上,趁此时机将敌各个击破。”
李弘冀的命令,很快被转达了下去,李弘冀所统辖的宁****节镇直属的兵马,次日就开始调动,而淮南、赣北的兵马因为需要通过皇帝李璟评估吴越一方的切实威胁程度,才能下旨调动,所以自然要慢一些。
理所当然的,金陵城内,已经被任命为来年平叛湖南武平军叛乱行动主帅的皇太弟李景遂,基于他一贯需要和李弘冀在谁主导南唐兵权的问题上作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阻击。或许,在皇太弟李景遂眼中,所谓的吴越威胁论,完全就是李弘冀为了多握兵权夸大的!
除了李景遂之外,五鬼文臣中仅剩的三鬼冯延鲁、冯延巳、魏岑一党,与韩熙载、孙晟一党之间的党争;都已经退居二线的周宗、宋齐丘之间的政斗……一切的一切,好像南唐战争机器上的锈斑,把它运行的速度一步步地拖慢。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皇帝,李璟总归是有自己的判断的,也有他自己的耳目。吴越镇海军留后钱惟昱,在苏州、无锡的种种异动,终究还是会让李璟产生警觉,然后调集人马前压。
在李弘冀的奏章上去之后四五日,与常州仅有两百里之遥的金陵城内终于回复了旨意,淮南赣北各镇的协同作战部队,也彻底调动了起来。
在李弘冀本人手中,由于他到镇数年的苦心经营,一贯就有常州、宣州兵五万之众、水师三万余人,总计八万大军。随着李璟的旨意,淮南皇甫晖和赣北谢彦实亦各自派遣两万援军,即日赶往常州、宣州。李弘冀麾下兵马,一度扩张到了十二万人的规模。
……
距离李弘冀动手撩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来天,距离钱惟昱遭到挑衅的日子,也有了六七日。
广顺二年腊月15这天,原本在这距离年关只有半月的时候,正该是各国大军偃旗息鼓、准备休兵过年的时节。但是,今年的腊月却着实不平静。这一天,数百吴越军游骑在一名名叫顾长风的指挥使率领下,突然越过无锡…江阴之间的人工运河东圩河,向着河西的南唐宁****节度使地盘,进行了不宣而战的突袭!
当然,时值隆冬,粮草自然是早已收纳入库,野无遗谷。数百吴越游骑力不足以攻城拔县,只能是烧杀了一些南唐治下常州府的村落。沿着东圩河往西,常州、无锡边境上三四个村落很快就被劫掠一空。抵抗者被杀死,投降者被驱赶到野地里,随后吴越人就放火烧了村落。
南唐宁****节度使、皇长子李弘冀身为一方牧守,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令人发指的破坏邦交罪行!数千唐军前部接到线报之后,立刻从常州城整兵出击,直扑无锡方向!不过吴越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南唐大军到时,吴越游骑已经跑得影子都没有了。所有吴越军退回东圩河以东,在工事、长堑背后静静地等待。
不过,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番撩拨,已经虚伪地保持了四年半的南唐…吴越之间和平,终于是再次被打破了。战争的大幕,重新拉开了。后世有一派喜欢胡乱揣测的历史学家,把这场按照道理来分析本不该发生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战争,根据其后来的长远影响、倒果为因地称为“一个女人引发的战争”,并且猛烈地抨击钱惟昱,认为他是一个如同为了海伦而发动特洛伊战争的希腊蛮子一般意气用事的家伙,换取一些哗众取宠的“砖家叫兽”名头。
不过真相如何,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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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剑拔弩张
历史上,在两年之后的周世宗显德二年,后周大军南下淮南的时候,吴越军也曾由丞相吴程、将领孙显忠等人率兵接应后周、与南唐军在苏州…常州之间大战了一场。但是因为历史同期的时候,无锡、江阴一线依然是在南唐手中,吴越军的进攻缺乏地利,水师被江阴要隘扼制、无法迂回敌后,因此顿兵老师、终于被常州都虞侯柴克宏所击败。
那一场战役,南唐军总兵力不过两万多人,而柴克宏亲率的嫡系兵马,不过七八千之数。这这也可以看出,南唐军如果在没有指挥系统高层的掣肘情况下,战力也是不输于吴越军的。而之所以后晋、后汉年间吴越军与南唐军的多次交手都是吴越获胜、而到了后周朝南唐却扳回一些颓势,这除了要从军队的纸面战力上解释之外,更要看到一个问题——
李璟在位的早期,之所以南唐军多作战不力,主要是因为南唐立国不久,李家掌权的权威还没有深入人心,所以对武臣的防范非常严重,动辄以不知兵的文官挂帅或充任监军。而到了李璟朝的后期,君主的威信慢慢上来之后,用兵时对武将的掣肘也就少了。
当然,具体到柴克宏这个人身上。历史上柴克宏之所以能够取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柴克宏这个人非常胆大妄为、远甚于常人。对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的利用,也非常到位。甚至于枢密院派出使者召集他退兵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像岳飞接到12道金牌时候那样唯唯诺诺的直接束手退兵,而是坚持己见斩了枢密院派来的使者、继续坚持进兵奇袭,击破了围困常州的吴越军。
当然了,这些都是平行时空的后话了,如今说这些,毫无意义。
现在钱惟昱要面对的南唐军,比历史同期那一场大战,多了整整四倍——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历史同期那场战役,吴越军是去捡拾胜利果实的,不是去硬碰硬的,南唐大军,基本上十有**被淮北南下的后周李重进吸引了,刘仁瞻等大将在淮南和后周军打死打活的,江表之地的南唐军自然空虚了。
而现在,李重进正在寒冬腊月地休兵养民、等待开春呢,钱惟昱比规划提前了几个月出兵,自然是把自己的角色从捡皮夹的dps,变成了刚正面的哀木涕了。这一变化理所当然的会导致钱惟昱所率领的吴越军拉到更多的仇恨值、就如同一个跑进黑石塔上龙蛋区里开群嘲的“火车王”差不多。
……
敌我强弱的明显变化,自然会导致李弘冀的打法也变得略微激进一些。吴越游骑四出骚扰、烧杀的当口;李弘冀自然也命柴克宏、朱匡业二将分兵进逼无锡、江阴一线,压迫吴越军的骚扰范围。
不过,南唐一方,在地利方面,却有一个明显的劣势。那就是吴越人趁着此前几年两国和平时候挖掘的运河——东圩河。这条河,以及其背后的配套工事,让吴越军的游骑可以轻松进入南唐的常州地界烧杀抢掠,但南唐一方在突破之前,却只能千日防贼,无法主动越境追击。
东圩河只不过是一条六到八丈宽的人工小运河,全长不过八十多里。如果时间倒推个五年,这条小河是不存在的。而四年前吴越军在苏州战役中反攻无锡、江阴二县得手之后,才开始在这里挖了这条河,以从无锡这边直接连同太湖和长江。与此同时,在和平年代,这条河渠的开掘也可以进一步改善无锡、江阴二县农田的灌溉。
在运河最南端的无锡城南渲口镇和最北面江阴黄山要塞东侧,分别建有连通长江和太湖的船闸,因为太湖水位和江阴附近的长江江面水位是有那么一两米的落差的。这个水闸不仅可以利于船舶通行,还可以让长江水和太湖水位互相调蓄、在旱季保持太湖水位、泽及沿湖各县。
众所周知,因为自五代以来,太湖上的水师一直是吴越强、南唐弱;所以太湖流域的水利工程开发,肯定是以吴越一方占据优势的。首先吴越占据的太湖沿岸土地州县更多,疏浚太湖、开挖灌溉引渠对吴越国的得利也更多;其次吴越有专门的撩浅军这支工程兵部队,几十年建设下来也更专业。
在吴越和南唐相对和平的时候,南唐一方对于吴越疏浚太湖还是持有乐见其成的态度的——虽然你吴越在疏浚太湖过程中得利更多;但是溧阳、宜兴、广德等太湖西岸、南唐治下的县城,也多少可以从太湖的治理中得利不是?本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且前期投资南唐一方什么都不用出,只要无本生意坐享其利,那么这个利小一点也总比没有好。
如今,和平年代的国策,在此刻自然是不得不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的。这条六到八丈宽的小河,虽然其宽度仅容两条沙船对向并行,但是河东岸的防御工事却是不少。
当初吴越人挖运河的时候,直接就把挖出来的泥土在河东岸堆高了河岸,并且抽出约摸一半的施工土方量直接筑成一道长堑、两层土墙,形成了一道夹城的工事。
夹城这种工事在五代时候还是比较常见的,主要是攻守城战役中。在一些存粮充足、防御坚固的城池战役时,攻方有时候需要长时间围城。为了防止守城一方九虚一实的出城偷袭反击,并且兼顾防备城外援军的目的,攻城一方就有可能在城池外面再修两道简易的城墙,第一道墙对着被围的城池,第二道墙对着外面。这样就能起到防止偷袭、长期围城的目的,攻城部队以及持久战所需的辎重粮秣,都可以囤积在两道城墙之间。
在广顺二年之前,五代中就已经有两次非常著名的修筑夹城的战例了——第一次是梁唐兴替的年代,朱温北伐李存勖,梁军以夹城长围叛变的潞州;而第二次同类战例则就在四年之前,当初还没篡位当皇帝的郭威,以后汉重将的身份,从邺城出师,讨伐举旗反汉的李守贞。所以这种工事对于如今交战的唐、越两军来说,都是不陌生的。
另外,在修筑河岸的时候,这个年代讲究一些的工程——比如江南河运河,或者是钱塘江海塘,还要用巨石砌个河沿,以免水流的冲刷使水土迅速流失、淤积。而东圩河却没有用这些河沿修筑的方法,而是在当初施工的时候削尖了一些新鲜、易存活的桑木、榆木桩子,****在河堤的土里面。
因为这些木桩在低湿之地很容易扦插存活,自然可以达到类似于巩固堤岸、保持水土的效果。同时削尖密植的桩子也会形成类似于陷坑里面的哭竹枪效果,制约敌兵渡河的范围。
最后,利用当初挖运河挖出来的剩余土方,吴越军此前数年还把从无锡至江阴的东圩河东岸的南闸镇、涂镇、青阳镇三处沿河镇子修了土墙、敌楼、加固了工事。每处镇城相距不过20里,在这三镇附近的河岸东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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