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同也没有理会鼠目寸光的崔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迅速进入临安城,拿下史弥远等人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这个计划之中,还不能让赵扩这个皇帝有所损伤。
顾同现在还不想让赵扩死,因为他没有做好准备上台,那么一个昏昏碌碌的皇帝,正好可以用来做傀儡。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顾同之所以要保全赵扩性命的原因。
另打着算盘的顾同,不断分析着临安城中的各派势力,以及在拿下史弥远之流之后对待这赵宋皇室的处理办法,这些东西,都是他必须在进入临安城之前就得做好的。
就在此时,临安城中的路铎传信回来,言说工部侍郎叶适或许可以加以联络,以为内应。
“叶适?”
看着手上的资料,顾同回想着历史上关于这个人的记载,沉思许久之后,最终决定还是见一见此人。
作为永嘉事功学派的代表人物,和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心学的开创者陆九渊同名的一代高才大能;作为和辛弃疾、陆游齐名的抗金强硬派人物;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值得一见的人物。
更何况,只要有了此人作为内应的话,进入临安城,拿下史弥远,将会有更加大的把握。
只是叶适会同意吗?期待着和叶适见面的顾同心中也没有把握。
第442章 夺权(五)
永嘉学派,又称“事功学派”、“功利学派”,是南宋时期在浙东永嘉(今温州)地区形成的一个提倡事功之学的儒家学派,因其代表人物多为浙江永嘉人,故名之。
在哲学思想上,永嘉学派认为充盈宇宙者是“物”,而道存在于事物本身(物之所在,道则在焉);提倡功利之学,反对虚谈性命。其思想主张与理学、心学针锋相对。
永嘉学派最早提出“事功”思想,亦是永嘉学派最大的特点,主张利与义的一致性,“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反对道学家的空谈义理。认为“道不离器”,反对“专以心性为宗主”,对董仲舒提出的“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说法表示异议,曰:“既无功利,则道义者无用之虚语尔。”,继承了传统儒学中“外王”和“经世”思想,提倡“学与道合,人与德合”,杰出人物应是“实德”和“实政”的结合。
除此之外,永嘉学派还论述了“夷夏之辨”与“正恶之辨”的区别,突出金兵入侵的非正义性,强调抗击金人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强调以民为本,坚持改革政弊,重视历史和制度的研究,考求历代国家的成败兴亡、典章制度的兴废,希望以此寻出振兴南宋,转弱为强的途径。
但是让顾同最为欣赏的却还是在‘农’、‘商’发展上永嘉学派的新潮思想。永嘉一派旗帜鲜明的反对传统“重农抑商”的政策,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认为应该大力发展工业与商品经济,并指出雇佣关系和私有制的合理性。
试想一下,在封建中国社会之中,有这样的一个思想‘异数’出现,将从秦汉时期就实行的‘农本政策’予以摒弃,并且能够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提出来‘重商’思想,这该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前世之时,顾同曾经多次设想,如果两宋社会的经济高度发展,并且不为蒙元中断,那么中国的社会发展,定然会进入自己的渠道之中,后人总是说明代才是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但在顾同看来,两宋社会,不管是经济还是思想,才是真正的中国式资本社会的发端。
顾同穿越之后,就一直在试想着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将两宋高度发展的经济社会推向一个更高的水平上,但是总是苦于手中的人才大多是受传统儒家思想影响太多,这很是不利于商品经济社会的发展的需要,所以,叶适以及他所代表的永嘉学派的出现,让他十分激动。
此刻,见到叶适,与之高谈畅论一番,比之拿下史弥远等人更让他上心。
怀着激动的心情,顾同耐心的等了两天时间,终于等来了叶适的回复。
“今夜子时,临安城外十里处余杭驿。——叶适。”
看着锦衣卫探子传来的叶适亲笔书信,顾同也不禁莞尔一笑,后世之时,谭嗣同曾经评述永嘉学派是墨家遗学,有‘任侠’风范,此时从也是写的这封信笺来看,倒还真有几分‘任侠’气息。
看完书信,顾同又一想,这恐怕是叶适在试探他的胆气,想到这里,他又是一笑。
“萧成、哲别,今夜我打算来个单刀赴会,好好会一会这位叶大人,军中事宜,你来负责。”顾同说道。
萧成闻言略微有些紧张,但是也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说,顾同也不会改变心思的,所以只说了句:“主公,注意安危!”,就没在多语。
哲别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打点军务去了。
就这样,趁着夜色,顾同只带了沈复一人,往临安城外余杭驿飞马驰骋而去,当然,暗中负责保护顾同的暗卫自是影藏着身形,紧紧追随。要不是暗卫的存在,恐怕萧成也不会让顾同只带着一个沈复前去的。
顾同到达余杭驿的时候,也是还没有打来,趁着闲暇,他的脑海之中又将永嘉学派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下,等到叶适出现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说服后者。
“晋王在上,臣叶适此间有礼了!”
在几个仆役的侍奉下,叶适乘着一座小轿准时的出现在了余杭驿的驿亭中,见到亭中顾同只身一人,也是先是一愣,紧接着连忙就拜。
“水心先生多礼了。(注:叶适,字正则,号水心,世称水心先生。)”闻名不如见面,终于见到了叶适本人,顾同满是欣喜的就给叶适还了一个文人相见的礼数。
看着顾同一脸坚毅,满身睿气,叶适心中早就将其暗暗赞许了,等到顾同不持大,以文人之礼和他见面的时候,叶适更是微微点头,只顾同的这幅气度,就比他在临安城中见过的公侯将相让人觉得舒心。
在一个很好的开端之下,顾同也没有绕圈子,就直接向叶适表明心意,“水心先生,我奉圣命来到临安,打算除贼以安天下,不知道水心先生能否为我奥援,如此,我才有把握将史弥远等贼子一网打尽啊!”
叶适已经料到了顾同的来意,其实在和锦衣卫联系的时候,他就知道悄然来到临安城的顾同,定然会行除贼之举,现在听到顾同亲口陈述,叶适还是忍不住的多了几分激动。想他一生主张抗金收复失地,却一直被主和一派打压排挤,开禧北伐的时候,才被韩侂胄擢升为了工部侍郎,本以为天下大势就此可以转变,却没有想到史弥远等人竟不惜发动政变‘‘‘‘‘‘
顾同的到来,让叶适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可是,他却也明白,顾同入城,恐怕不是单单‘勤王救驾’那么简单。
想了一想,叶适直视顾同,向其问道:“晋王,您此来但只是为了除贼那么简单?”
叶适的话,让顾同心中微微一惊。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顾同斜视了一下叶适,见其正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心中微微一震,暗想此人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
正在顾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适的话的时候,叶适却突然放声一阵大笑。
“先生笑什么?”
“我笑晋王竟然会怕我一个糟老头子!”叶适摇头叹道:“世人都道晋王是一个敢做敢当的好男儿,现在看来,却也不过是一个留心世间富贵名利的庸人罢了!”
“你!”驿亭之外,沈复听到也是竟然辱骂顾同,想也不想就想反击。
“沈复住口。”
顾同淡然一笑,打断沈复的话,然后看着也是说道:“先生说的不假,顾某正是一个留心富贵名利的庸人、俗人!”
本以为顾同会勃然大怒,却不料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叶适微微不解。
看着一脸疑惑的叶适,顾同说道:“我在意富贵名利,非是为了一家一姓,乃是为了世间百姓,倘若世间之人,能够务实求进,不去谈那些虚名浮利,而是实实在在的追逐富贵,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世间百姓,能够发家致富,则国家会因此富强,国家富强,就不会有外族侵扰,国泰民安,这又有什么不好吗?”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场,一定会为了顾同的话震惊不已,可是放在道学家眼里,显得离经叛道的狂妄之语,叶适听罢,却是欣然认同。
看着叶适已经被自己的话语打动,顾同也不在遮掩,直说道:“国家陈弊许久,如果放让那些只讲修心养神的道学家当政,只怕几十年后,大好河山,会尽陷蛮夷铁蹄之下,不瞒先生,我此次南下临安,不仅只为铲除史弥远等奸贼,更是为了我大汉天下长久永存,先生,可愿意帮我?”
夜风拂过,叶适的心中,还在想着顾同的话。
叶适没有想到,顾同的思想竟然会跟自己的学说主张这样契合,“难道是为了骗我助他?”,叶适暗暗的看着顾同,见其目光平静,并没有半分的虚假,看到这里,也是终于明白了,顾同才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那个‘圣君明主’。
突然,叶适往地下一拜,说道:“天下衰败许久,圣主既出,适又怎敢藏拙,承蒙主公不弃,从此以后,适定当助主公实现富强家国之梦。”
见到叶适拜服,顾同的心也就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他满脸欣喜的将也是从地上扶了起来,拍着叶适的肩膀说道:“自古圣主尚须贤臣辅,能够得先生相助,我就如鱼得水,如虎得翼了,哈哈,天下何愁不平?”
贤臣得于良主,为了一展胸中抱负,也是恨不得让顾同现在就进入临安城中取代赵宋王朝而代之,只是他也明白,此时尚且急不得。
为了尽快帮助顾同稳定天下大局,叶适就将自己的临安城中的力量全部说了出来,两相一合计,二人定下次日夜晚入城的计策之后,二人就分头行动。
回到城中,叶适将自己的几个弟子召集了过来,与之言明和顾同的密谋,和叶适一样,已经对于软弱的赵宋王朝死了心的徐照、徐玑、赵师秀、翁卷等人,纷纷表示支持。官任东城戍卫将军的徐照,更是表示将会在顾同进城的时候,予以方便。
得到了叶适及其弟子帮助,顾同胜算更大,当即也不迟疑,于次日傍晚,就挥动大军,往临安城中而去。
第443章 夺权(六)
夜色漆黑黑一片,夹着冬日里冰冷的寒风,吹动着夜空下的一切。行人,不见一个,倒是有几株历经风寒依旧倔强的不愿意褪去自己本色的柳树,在冰冷刺骨的寒风吹拂下,依旧挺拔的站立在巷口或者街道两旁。
热热闹闹的临安城,也挡不住这寒冷,当太阳才落到西山之下,守城的士兵就吵闹着关起了厚重的城门,然后寻着避风的地方,扯着闲话,说笑着白天城门处走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尽管城内发生了惊天的大变故,但显然权贵老爷们的争斗,是影响不到这些粗糙的汉子。不管是什么人当政,只要临安城还在,那么他们就不会丢掉这份吃饭的差事。
守城的校尉,自然要比城垛下避风的士兵多些觉悟。或许是赖于家中有个亲戚在六部衙门里面当差,校尉的消息也自是要灵通一些,要多一些,知道的多了,自然不免要想得多,例如寒冷的夜风吹拂之下,校尉还忍不住地要为死去的韩相爷哀叹一声,倒不是说他与韩侂胄相识,只是觉得这位被新任的史相爷称作奸佞的前任相爷,有些骨气。韩相爷死了,北伐结束了,失地收复不回来了,就连被晋王打下来的东京城也要送给女真人了。
“唉‘‘‘‘”
每每想到这里,守城校尉就要叹息一声,似乎这唉叹声,是他觉悟的象征,是他比那些只知道谈论大姑娘、小媳妇的兵蛋子更高一层的佐证。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他也只能长长的一生叹息,除此之外,校尉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从这里来看,校尉和兵蛋子也没有多少区别嘛。
一切,一切,都在顺着它本来的渠道行进着。
新执政的史相爷、钱相爷、李相爷、杨国舅等合力扳倒韩侂胄的一干王侯将相,也特意挑选了这样的一个日子,笙歌、萧语、曼妙的舞姿以及葡萄美酒夜光杯,这是胜利者的姿态,是胜利者才能拥有的享受。
韩侂胄倒台了,韩侂胄被杀了,宋金两国议和,当一切都顺着他们的设想发展的时候,他们自然有权力放下手头忙碌着的一切,举办这样的一个集会。
大内皇宫,赵扩独自一人,倚着大庆殿的柱梁,凭栏远望,双眼之中,是临安城清冷的夜景。似乎,这也是他登临皇位以来,第一次这样‘审视’自己的江山,不过他的内心,到没有什么激动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