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一语,只让连日来疲累不堪的顾同欣喜异常,着急之下,竟像一个孩童一样,傻傻的大笑了起来。
笑到极致,眼眶中点点泪花若隐若现。
对于顾同的喜极而泣,陈季常和罗通都是深有所感的,几日来的辛苦,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亦不会有人能够体会得到。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苦难显然已经过去。
顾同心中着急,急冲冲的说了句:“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说着话,就嚷嚷着让罗通带他快去见王仁杰。
“大人,就在前面,您走慢点,小心路。”
顾同如此,陈季常和罗通只好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往前行去,一边跑,一边叮嘱顾同慢点,别在雪中摔倒。
路过一处曲突,站在一块高石上往前面的凹陷处一看,前面正是签军步营的营寨。
除了签军旗帜,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人在大营中走动。
“是他们,季常、罗通,果真是咱们人。”此时的顾同,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发疯似的对着后面的陈季常一边叫喊,一边对着那边的步营大寨大声嘶喊道:“哎、、,我们来了,我们找到你们了。”
正在大营中巡逻的步营校尉符虎,突地听到远方有人在叫喊,初识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可是再仔细一听,才发现那叫喊是真的。
“我们在这里,我们找到你们啦!”
越来越大的声音,开始从顾同这里发出,陈季常、罗通、贺老三,前来救援的所有战士都跟着顾同向着步营营寨嘶喊着,那声音,震天动地,就**马似乎也明白主人的心意一样,跟着嘶吼了起来。
“大人,那是?”步营一位小队目似乎不敢确定自己的眼睛一样,痴痴的看了眼符虎,面带欣喜和疑问的说到。
“没错,是救援的兄弟们到了!”符虎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内心像是一块石头落地一样,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言毕,内心之中是无比的轻松和舒坦。
“救援队到啦,兄弟们,救援队到啦!咱们有救啦!”
步营大寨,一片喜极而泣的声音。
顾同这边也是同样,将近三天时间的搜寻,此刻一发现步营踪迹,所有人内心都无比的欢欣雀跃,饥饿,疲惫,好像一丁点儿也没有了一样,所有人步履轻快的向着前方的营寨奔跃而去。
“这帮兔崽子,刚才还哭天喊地的叫苦叫累呢,这个时候就像见了亲娘老婆一样,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罗通也是高兴,一边陪着顾同行进,一边指着从身边跳跃而过的众人,没好气的叫骂到。
贺老三此时正好经过,听到顶头上司正吹胡子瞪眼睛的骂骂咧咧,这厮也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停下步子,就对着罗通谄笑道:“嘿嘿,大人,小的可没跑,这群家伙白天不好好搜寻,这个时候却甩着膀子去舔步营那帮王八蛋的屁股,真是可恶极了,是该好好惩罚呢!”
顾同看着贺老三耍活宝一样的跟在罗通屁股后面,不敢快一步,不敢慢一步,就笑着对罗通说道:“”这厮可没安什么好心肠,听说前几日在营帐里面乱嚼舌根,说了虎头的坏话,我看他,这是怕过会在虎头那里挨揍,这才耍活宝呢!你可别管,看他过会怎么处理!”
“监军大人,季常大人,头儿,你们可不能不管啊,要是虎头将军知道我说了他坏话说不得要把我吊起来揍上一顿呢!”贺老三继续耍着活宝。
不过这次确实没人理他,罗通笑骂了声活该,就丢下一脸苦相的贺老三,陪同着顾同和陈季常不紧不慢的走进步营大寨。
符虎远远就看到了在陈季常和罗通一左一右陪同下,踏着层层积雪,往大营门口行过来的顾同,虽然对于顾同会亲自前来营救他们感到惊讶,不过顾同毕竟是监军,是除开王仁杰之外的签军第二号人物,再一想起王仁杰昨日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中一叹,只身便迎了上去,只是步履之中,怎么看怎么都有几分落寞,实实看不出有那种深处困境,喜被救援的心情。
走上前去,符虎单膝下跪,冲着顾同行礼道:“害大人亲自前来救援,虎头罪过,还望大人处罚。”
符虎如此行径,不仅是顾同,就是跟他往日极为熟稔的陈季常和罗通也是一脸不解。
顾同觉得事情怎么有些不对劲,他往大营中一看,只见满营战士,兴冲冲的正在从马匹上卸载物资,却丝毫看不到王仁杰的身影,看到这里,顾同心头一紧,连忙抓住符虎的手,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带着几分不愿意相信的语气问道:“指挥使大人?”
“监军大人没猜错,将军他,他负伤在帐,起不来了。”符虎悲怆的答到。
“起不来了?”顾同咋听之下,心中更加着急,便向位于营寨正中的大帐走,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说来。”
素来亲近王仁杰的陈季常、罗通二人更是催促道:“虎头,快点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军伤的重不重?“
几个人连番发问,符虎更加心头觉得沉重,满是愧疚的说道:“监军大人,季常、罗娃子,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大人。”
“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说是怎么回事!”罗通性子急,不耐烦的冲符虎吼道。
符虎知道罗通心思,于是不再啰嗦,直奔主题说道:“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大雪就突然而来,大人一看在下面谷底扎营,可能会被大雪掩埋了,所以连夜就让我们将大营挪到现在的这处开阔地,当时大人分派我在这里安排扎营事宜,他则在河谷殿后,督促士兵搬送东西,后来,后来这边营寨都安扎好了后,我才发现大人还没有上来,于是连忙带上将士到河谷中寻找他去,谁知道大人上山坡的时候,脚没有踩实,整个人都落进了沟谷中,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摔的都不省人事了。这三天来,随军军医不断疗治,早晨的时候大人总算醒过来了,能说上几句话,只是,那军医说,可能左腿难保了,伤的太重,骨折的厉害,又加上拖延了这么些时间。”
“虎头,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呢!要是大人好不了,我就撬断你的腿。”听完符虎所讲,陈季常满脸黑气,活生生的一个牛头马面似的人物。
顾同不想让这样的无谓争斗继续延续下去,在他看来,符虎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只不过是天意使然,相信王仁杰也不会责怪符虎,于是就对罗通、陈季常训斥道:“我知道你们二人担心大人的安危,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应该将气撒在虎头的身上。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们故意针对他,定要严惩。”
说着话,就掀起中军大帐施然走了进去。
王仁杰一脸虚弱的躺在床榻上,看到顾同、陈季常、罗通,还有符虎一脸颓头丧气的跟在后面,便就清楚发生了什么。
往日的雄壮不在,这个时候,王仁杰十足的病患一个。
未等顾同张嘴请安,王仁杰像往日一样,朗声笑道:“好三郎,我就说你这家伙肯定是呆不住,一定会前来救援,果不其然,哈哈,我可是跟虎头堵了一杯上好的葡萄美酒呢,这次回去一定喝穷他。”
“大人、、、”听到王仁杰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些玩笑话,符虎心中更加难受。
王仁杰挥挥手,坦然自若的说道:“季常、罗娃子,你们和符虎都是好兄弟,怎么能合起来欺负他呢?我受伤这事情不管他,是我自己没走好路,这是你们就不要再多言了。”
听到王仁杰如此说,陈季常、罗通心中猫抓一样难受,符虎却是更加愧疚。
“好了,你们三个就别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在我面前磨磨唧唧的了,看着烦,你们都出去安排受了冻伤的兄弟们的救治去,还有,救援的兄弟也受了好多苦,让他们在营地里赶快休息休息吧。”
“大人,我们、、、”
陈季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仁杰粗蛮的打断,王仁杰一脸不高兴的说道:“老子还没死呢,你这家伙就不听话,要是老子死了,你还不反天去了?我刚才所言是军令,你们快点出去执行。”
“诺。”
即使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陈季常三人这个时候也只好领命出帐而去。
待三人走出去后,顾同便走上前去,靠着床榻前的垫子盘腿坐下,对王仁杰说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就直言吧,顾同万死也一定办到。”
“三郎,你这家伙,也越来越无趣了。”打着哈哈风趣的一笑,王仁杰无所谓的说道:“我这伤不要紧,但是我心里面放心不下签军的三千弟兄啊!”
“大人,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你这话说的,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能不知道?这条腿啊,算是废了,从军二十几年,我也累了,再有个几年时间,也快五十的人了,这次回了长安,我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签军,我可就全部交给你了。”
“大人,不可!“顾同连忙请辞,这倒不是他谦让,而是觉得自己怕做不好。
王仁杰似乎将希望都寄托在顾同身上似的,带着几分落寞说道:”签军从成立到现在不容易啊,我也是刀里来,箭里去的踩在弟兄们的肩膀上活到现在,够了,在要撑下去,说不定哪日就死在沙场上了。签军交给你,我放心,我知道签军落魄,让你担着副担子,其实是拖累你,可是我实在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你就看在三千汉儿还有我这一张老脸的份上,答应了吧!”
“大人,我,我答应就是。”
32。第32章 此去终南云深处(上)
耳听得顾同终于答应了自己的恳求,王仁杰就觉得自己一颗悬着的心顷刻间落地一样,全身上下,紧绷着的那股子力气,也一下子撒了出去,整个人疲软的躺了下去。
“大人,我这就去叫军医!”顾同一见如此,立刻起身。
“别浪费时间了,军医本事有限,也别难为他了,我不想底下兄弟们担心,乱了军心可就不好了,还是早点回长安的好!”有气无力的劝阻住顾同,王仁杰虚弱的说道:“把他们三个叫进来,给他们说说吧!”
“诺!”
起身出了营帐,顾同的一颗心简直比自己之前在茫茫雪岭中赶路的时候还要痛苦。
生老病死,这些东西谁也没法子预料到,但是当真正的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是每个人都难以接受的。
至于王仁杰有意安排自己接替他的位置,这件事情,顾同知道王仁杰有他的打算在里面,但是能把军权交给自己这样一个相识不久,交往也不算深的外来户,此人魄力,也可见一斑。最重要的是,他不相信,沈复安排他进到签军,王仁杰就不知道,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让顾同始终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装得更多的还是早点回到长安城的好。
“季常、罗通,虎头,你们三个先放下手中的活计,跟我来,将军有事请吩咐!”找到陈季常三人,眼见得他们三个还是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的生着闷气,顾同一面为这些军旅男儿的率直欣慰,一面也由衷地羡慕他们对王仁杰这番发自内心的关切之情。
陈季常也没说什么,扔下罗通、符虎,一个人就当先往里走,显然是气得不轻。
罗通、符虎素来都敬重陈季常的为人,这个时候见他气生得如此厉害,两个人闭口不言,只好乖乖的跟着往里走。
这次,顾同没有跟着进去。
站在大帐之外,眼观的阳光照耀的积雪闪闪发亮,虽然清冷,但是总好过一片雾霾。
大营之中,众将士畅谈离情,烧水开锅煮肉,肉香四溢一片,顾同只感到自己的肚子也应着景响了起来。
四处忙碌的军医,此时正拿着刚刚救援到的冻伤药,一直受了冻伤的士兵,独有的关中声腔,吆喝在大山深处,好比一首首信天游一般,粗狂、原始、动人。
顾同一时才意识到,这一切,眼前的这些大好男儿,都将属于自己统领,他们,都是他的兵了。
至于王仁杰会如何运作,让自己接替他而不是由上面的节度使衙门另行安排人来做签军指挥使,他不担心。
签军自成一系,大多是汉家男儿,女真人向来是看不上这支队伍的,女真人不会来做,汉族官僚,更是清楚这支军队的用途所在,换谁都不会情愿,谁都不会踏着心做一支炮灰队伍的老大。
但是在他自己看来,于情于理,他都得答应,而且努力去做好。
不仅仅是因为这快一个月来的相处,让他喜欢上了这群大头兵,更加在于,他也期待着,签军能够在他的手上转变本来的命途,他,也想借着这支军队改变自己的命途。
“大人。”
陈季常的声音打断了顾同的晨思,转首看过去,见刚才进去的三个人这个时候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