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顾同,所有参与搜救的人员都知道,他们没有退路,上苍只给了他们前进的选择,至于退后,不要说国法军纪摆在那里,就是大雪沿路,后退怕是也不容易。
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路还是万丈悬崖的雪地之上,若说自己不害怕,那绝对是唬人。可是顾同比陈季常还有罗通更知道搜救的意义所在。
他不担心王仁杰等人会因为大雪封山而饿死在这茫茫雪玲之中,更不担心他们会渴死、冻死,因为在秋训之前他就让陈季常给王仁杰所率部属全都是将过冬的帐篷还有足够的火镰供给了过去,加上前几次联络兵回来报告,说是王仁杰带领的人马猎取了无数的山珍野味,据说还有一头老虎,这就让顾同不会为了被困人员会饿肚子而担心。他担心的是,哪些人会在这样的一片苍茫之中,丧失对生存的信念。
毕竟,面对着几尺厚的大雪,前不见人,后不着村,一点点儿的希望都看不到的话,人对生存的渴望就会渐渐失去。等到了那个时候,不管被困人员是自寻出路还是继续原地等待救援,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顾同也不知道自己挥舞着一杆长矛在雪地之中戳了多少下,哪怕是这个时候,每一次起落都会带动手臂的酸疼,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咯吱、咯吱。”
一双牛皮军靴踩的层层雪簌簌作响。
天空之中,雪花依旧纷飞,像是要吞噬人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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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突然一名士兵没有踩稳脚步,身体一滑,整个人随人脚下的雪就往一侧的悬崖沟谷中滑了下去。眼看就要丧命于此,身旁挨得最近的顾同也不管自己能否抓得牢,一边疾呼小心,一边便施手搭救。
一把抓住那名快要滑落下去的士兵,顾同猛地一使劲,就想将人一把给抓上来。
可是他忘了,这是在雪地中,他的脚下也是齐膝高的大雪。
人是抓稳了,可是他自己的身体本就廋弱,被那名士兵的下滑一带,整个人也跟着滑到往悬崖那头落下。
“快来人,救大人!”
还好罗通眼疾手快,一个反身纵越,整个人仆倒在地,牢牢地抓住顾同的双脚,以阻止他的下滑。一边冲周遭士兵大声疾呼道,他可是答应了陈季常的,决计不能让顾同出半点差池的!
有了罗通的搭手,局面顿时好转,其他士兵也在这个时候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前来施手将滑倒的两人往起拉。人多力量大,有了这些人的帮助,顾同还有那名滑落士兵,都有惊无险的被拽了起来。
跟在后方的陈季常这个时候也跟了上来,他先是将顾同身上的雪花一一拍打完毕,然后就黑着一张脸,开始训斥罗通:“罗娃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将大人的安危交给你,你却好,让大人险遭困境,你等这次见了王大人,定要让他治你个护全不周的罪名。”
“季常,没、、”
“你也别说话,下面这段路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跟着,我和罗通带队探路。”
顾同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一看陈季常黑着那张脸,愣是将一个二十七八的俊朗男儿弄得像一个威严的小老头一样,满脸煞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目光看向跟他一样郁闷的罗通身上,大概是说:兄弟,不好意思,连累你跟着挨骂咯!
罗通比陈季常要小三四岁,也只比年方二十的顾同大四岁,加上从军比陈季常晚,所以虽然两人平级,但是陈季常想批评他,他也只有埋头硬挨着的份。
这边训斥完罗通还有顾同,陈季常就像是一个护犊子的老牛一般,又气冲冲的对前方跟着探路的将士们说道:“平日里你们不是都挺厉害的吗?这个时候比起监军大人都不如?我看你们这几年兵也白当了,一群龟儿子,都滚到后面去,换一拨人上来。”
也是,第一波的探路小队,这个时候也是双腿酸软的厉害,是应该换上一换,这个问题,却是顾同没有想到的。
一旁的顾同见陈季常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切安排好,把自己晾在一旁,就带着罗通和新一波的探路小分队冲了上去,无奈之下,他只好接替陈季常的位置,负责后面大军的行进。
“同是革命,何分彼此?”
顾同心中不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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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的向前摸索着,天空中,大雪还犹自下个不停。
也不知道这一路跌到了多少,险些从悬崖边滑落了多少,顾同此时只明白,这一路行来,真的太过不易。
何止是他,签军每一名战士,此时可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狼狈。
雪越来越厚,路也越来越难走了,有一些地方,甚至就是进山的猎户和砍柴人踏出来的一条小径。
山路越来越难走,没了法子之后,众人只好在向导的带领下顺着河谷走,好在冬季河谷中的小河都干枯了不少,裸露出来的河床正好为签军提供出了一个绝佳的路途。
“罗通,翻过这条岭,离静峪脑还有多远的路途?”
行走了一天,月华渐上,出于安全的考虑,顾同只好下令众人与平坦处扎下营寨。
正在指挥手下兵勇认真安营扎寨的罗通,一见是顾同,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转身向顾同答道:“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才堪堪走出太白山,进入到鳌山,前面还有首阳山,过了首阳山才是静峪脑,只怕是像今天这般速度,得要到后天正午才能赶到静峪脑。”
罗通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太过理想,且不去说后面的两天时间战士们能否保持第一天的体力和行进速度,就是天空中还在飘个不停的雪,要是整整下上一夜的话,等到明日起来,怕都要埋过小腿了。要是真有这般的厚度,他们的行进速度,无疑又要大打折扣了。
当然这一切是基于前面的路他们都能确定无疑的走对。
要是出那么一点点的叉子,那么不仅是王仁杰、符虎所率领的步营千人,就是顾同自己所带领的五百兵马,怕是都要埋身于这皑皑白雪之下。
“大人,这雪能停吗?”罗通抬头望天,带着几丝希望说道。
“会停的,一定会停的,就算是天不让雪停,我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的,你们是我顾同的兄弟,我把你们带进来,就会把你们带出去,不仅是你们,还有王大人,虎头他们。”
“大人,你才来的时候,我、、、、”
“好了,我都知道,都过去了,你我日后一同共事,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要是有得罪之处,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哦!”
“大人,怎么会呢,说实话,这一次出来,罗通还有众位兄弟都十分佩服大人您,现在下面都说大人您也是个好汉子,要是日后罗通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尽管批评就是了,某都听你。”
对于罗通这番心思,顾同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本性流露会让发这些大好男儿这么敬爱,怪不得前世的时候,一直听人说真正的兄弟是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现在他与签军众人可不是正是一起扛枪?
带着几分激动,顾同心似火一般热的说道:“好兄弟,就冲你说的这些话,就算是前途再难,就算是大雪千丈封路,我,顾同也一定会把你们,签军的所有兄弟一个不留的都带回长安城里,日后,我还要和你们一道上战场杀敌,建立咱们签军的赫赫英名!”
29。第29章 大山深处的烟火
秋末冬初的这场大雪,来得突然,去得悄然,就像几天前的那个清晨一样,等所有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东方天空之上,一轮红红的大太阳越过千山,涉过万水,将阳光洒落了满满的一地,雪花片片,都像是渡了一层金一样,更加的耀眼,更加的迷人。
走出帐篷,一脸惬意的看着阳光和煦,顾同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可不是?昨夜还在担心大雪会不会继续下下去,没想到今天一早这雪就停了,这等喜讯,怎能不让他由衷的感到高兴?
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般好事,一定要和众人一起分享才是。
心中如此想着,顾同就挨着每一顶帐篷进去喊人。
“都他娘的起床啦,太阳都洒屁股了,想他娘的早点回家和老婆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快点起来啦!”
“别睡了,都快起床!”
一顶帐篷、一顶帐篷的,顾监军一脸邪笑,吵吵着将昨日劳碌了一天还犹自沉浸在梦想中的众将士给生生的从梦想之中给吵了醒来。
“这他娘的是哪一个这么缺德啊?没看见老子、、、、啊,原来是监军大人,嘿嘿,我们这就起。”
“贺班头,你他奶奶的还敢说老子缺德,嘴上劲还挺大,好好好,一看你这家伙昨日探路就没好好使力,今天本大人就令你继续在前探路,看你他娘的明日起来还有没有这么大的嘴劲!”
笑骂了骁骑营一标的队正贺胡子,顾同也不去理贺胡子一脸的幽怨,粗野的笑了几声,就赶着去下一顶帐篷叫人。
帐篷中,一标所有人看向贺老三均是一脸奸笑。
贺胡子一肚子气正好没出发,他不好去找顾监军理论自己为什么要骂他缺德,可是这不代表他不能找手下这帮龟孙子的麻烦啊?
火冒三丈的他,裤子往起一提,腰带也不系,抬脚就将一个个还懒在被窝里面寻找温存的士兵的屁股踢了起来。一边替,还一边咧着嘴大声的嚷嚷道:“他奶奶的,监军大人的话都没听见吗?一个个的都别装死猪了,赶快起来收拾营帐,吃过早饭,咱们还要赶路呢,步营的那帮混蛋还等着咱们去搭救呢!”
“班头,你这话也不怕传到虎头校尉和指挥使大人的耳中去,小心他们剥了你的皮,哈哈。”一旁,一群老兵痞一脸坏笑的打趣着贺胡子,就是不让这厮心里面好过。
“我才不怕呢!”嘴里面悄悄的说了几句,贺胡子也不管众人有没有听见,靴子一蹬,看坏人一样的,对着众人嚷嚷了一句:“我去找监军大人。”说着话,就一跳一跛的出了营帐。
“大人好兴致啊!”洗漱完毕的陈季常安排好后勤营随军而来的厨师,生起从长安一路用马驼来的木炭火,烧粥做早餐,走到顾同帐前,正要唤他洗漱完毕后,一同吃早餐,却不想看到,顾同正在沉气凝神的挥打太极。
“太久没有练了,都生疏了不少,来来来,季常啊,我也来教教你这太极拳的打法,这可是个炼气健身的好法子,妙处不少呢?”
说完话,顾同就把陈季常拉住,教他打起自己前生颇为喜欢的太极拳,一边打,一边还将太极拳的拳法精义和故事讲了一番,只不过太极拳的创始者却变成了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在华山之下,碰到的一个老道士。
“也不知道张三丰张老道知道我将他的毕生所学就这么卖给了别人,会不会跳将起来,从几百年后赶来揍我一顿?”
心中yy的胡思乱想着,顾同也没了心思继续教陈季常拳法,刚好早饭已经做好,他就拉着陈季常赶过去同众将士一同进餐。
接过火头兵递过来的碗筷,看着里面满满的都是肉粒和米饭,顾同再往一旁一看,看到普通士兵都是几个人用一个碗在吃,当即就脸色变了。
把这碗牛肉粥往锅里面一倒,顾同从火头兵手里拿过饭勺,环首遍观这些和自己昨日一起受苦受累的好男儿,心里面说不出的难受。理了理情绪,顾同朗声对着所有人喊道:“都加都慢慢吃,锅里面粥还多,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要是不够,咱们就让火头兵在煮上一锅。”
“来来来,不够的都过来,别挤,每个人都会有的。”
一勺一勺的将米粥放到战士们的碗里,看到这些平日里粗粗大大的男儿汉,一个个都像孩子一样的笑着,顾同心里面越加的觉得不是滋味。
以前自己不是签军的人,不知道也就可以不难受,可是这个时候,所有的战士都接纳了他,接纳了他这个监军的身份,接纳了他作为签军一份子,作为他们的兄弟和战友,他怎么能不会为此情此景而心生悲愤呢?
“大人,别舀了,再舀就没你的了。”陈季常眼睛酸酸的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还要瘦弱的男子,竟然这样的平易近人,体察军心,他真的被感动了。
岂止是他,就是罗通,在这样的场景里,也由衷的为顾同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贺胡子是个粗人,也是个性情中的汉子,这厮看见顾监军的行为,心里面就像猫抓一样不是滋味,起身一站,走到近前,将自己碗里面的牛肉米粥往锅里面一倒,说了声:“顾大人,好兄弟。”就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在贺胡子的带领下一个个将自己碗里面的粥倒在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