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向顾同身前凑了凑,阿刺忽失大声朗笑道:“我这部落,别的不多,羊羔却是管够,说来这还要感谢顾大人对我汪古部的恩恤,帮着我们度过雪灾,大人可能不知,您现在可是部落牧民心中的恩人呢,过一会儿,只需敞开肚皮吃就是。”
这阿刺忽失也是个妙人,恭维的话,从他的嘴里面说出来,竟然还有七八分雅趣,再配合说话时分的神情,众人听了,莫不一笑。
不过阿刺忽失的话却也说得实在,不只是他以及汪古部部众这般想,就是其他的受到顾同恩惠的部族首领这个时候也是心有同感,待阿刺忽失说完,全都起身,再次感谢顾同拍板决定救助各个部落的事情。
顾同面含笑意,坦然接受着众人的称赞,可是心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救助雪灾是真心,可是却也不至于向这些部落首领说的那样大公无私,相反,顾同的心思却是很功利。
借着雪灾,不仅把牧民的切身利益深深的绑在了自己身上,而且通过粮食换牛羊马匹的法子,也让草原部族的经济开始依附,换取来的马匹,却正好可以用来组建一支精兵,这还只是表面。
至于那些因为雪灾而成为流民的牧人,尤其是蒙古人,顾同则是通过杨旭光的手,借助买卖,把这些流民尽皆‘买’了回来,现在,大同城外,西山之中,终日劳作,开采铁矿的可不就是那些人?
铁矿顾同去过几次,知道哪里的环境十分的恶劣,作为奴隶一样的苦力,那些草原流民更是辛苦,甚至顾同差点懂了恻隐之心,欲放之,但最后一想起来,历史中蒙古人统治中原之后所做的那些事情,他还是狠了狠心肠,任着手下人去做,只是吩咐,莫要为难妇女老弱。
心思从大同城外的矿山中收回,顾同谦和的避过众人的夸赞,又突然说道:“我此番领着皇命,率诸路兵马,巡视草原各部,并不是要威慑谁更不是要恐吓那个,只因为蒙古铁木真太过无礼,竟然暗中挑动西夏,与我大金为敌,故而此番,一定要让他看到我手下虎贲之厉害,再不敢生什么异心出来。”
听到这里,众人不思其他,皆都唯唯诺诺,言之顾同之话,甚是在理,有甚者,更是历数铁木真连年兴起兵祸,搅得草原不得安宁,又有一个小部落的首领更是直言道:“若是此次北巡,那铁木真还敢有所不敬,在下请命,原为大人先锋,定要将那铁木真擒到大人帐前。”
本是句无意话,众人也只当是谄媚之语,不怎么在意,却不料,已经被顾同任命为先锋官的三娃子不服气的说道:“岂能如此,要去抓,也该是我这个先锋官去。”
三娃子此番话,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不过是心腹之言,其他人听了,也都是一笑,那些草原部族的首领,更是对这个爽朗的汉人将领好感倍增,言之若有战事,定然要和三娃子同时效力。
一番插科打诨,却也闹得一派融融,对于这些,顾同是乐于见到的。
他的帐下,新收录的廖勇强、陈锋二人也好,还是这些因为一时利益追随他的草原首领也罢,总而言之,顾同都希望这些力量,能够尽早和自己本部人马连接成一条心,团结就是力量,没有内部的团结,若是还幻想拥有强大的战斗力,那决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这般,顾同交代来意,也让草原各部放心不少,只要不是打仗,他们怎样都觉得无所谓,就算是打仗,只要能够一视同仁,莫将草原各部当作盾牌,这些人也觉得无所谓,总之,只要顾同的一举一动,不伤害这些头人的利益,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的。
只是不知,世间有一种法子,叫做温水煮青蛙,恐怕带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就再也不能脱离顾同的势力了。
第209章 另有行者
顾同预借浩浩军威震慑蒙人,以安靖北疆,声势浩大,几乎天下知晓。
就在顾同率领诸军浩浩汤汤奔赴草原之际,却不知道,早有人带着他北巡的消息,先行潜回草原。
者勒篾已然七八天没有休息了,作为铁木真麾下最英勇的将领,以‘饮露骑风、果敢善战’著称的他,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一声疲惫。
双股之间,已经火辣辣一片,者勒篾知道,这是连日骑在马上,一路奔波,导致臀部皮肉磨烂的原因。
汗水,不断地顺着背部流下,一直浸入溃烂模糊的血肉之中,更加引来蜇痛不断。
可是者勒篾还在强自忍着,还有什么比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使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呢?
那个给草原带来恐慌,让几万蒙古男儿长眠地下,让无数孩子失去父亲,让无数女子独守敖包的金人将领又提兵北上了,按着这些年追随铁木真大汗南征北战练就的眼界,者勒篾知道,这是顾同再向自家可汗示威呢!
自开春就受命潜藏在大同城里时刻关注金兵动向,兼带着调查冬天雪灾时候,被金国商人从草原带走的好几千牧民的下落,者勒篾这几个月来过得不可谓不辛苦。虽然牧民下落一直没有找到,可是此时有了顾同提兵北巡的消息,心急火燎的他,自然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他要赶紧回可汗的营地——大斡耳朵(蒙语营地的意思,此处即铁木真的驻地,蒙古帝国的都城),把这个消息带给可汗,让可汗早早准备。
者勒蔑,自幼便侍从铁木真,多有功劳,常被铁木真誉为是“有福庆的伴当”。曾相随铁木真逃避蔑儿乞人追击。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铁木真即蒙古部汗位时,者勒篾与博尔术因为拥护的功劳,同被封为众官之长,参与运筹,随从统一蒙古各部,以果敢善战著称,有“饮露骑风”之美称,屡救铁木真于危难之中。前番阔以田大战,要不是他和速不台、忽比来竭力为铁木真断后,只怕那场战役之中,铁木真就不可能逃脱了。因而他们三人又被铁木真赞誉为‘三狗’,是和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四杰同样的左膀右臂。
正因为和顾同兵马接触过,所以者勒篾才更知道这支军队的可怕。
在随着铁木真不断兼并那些残余部落的时候,更多的关于阔以田大战的隐幕显现了出来,原来,札木合居然也是受了骗,中了奸诈的顾同的计谋,被反戈一击,因而造成了阔以田的苦难。
正因为此,顾同,更加成了噩梦。
而今‘噩梦’又要带着他的虎狼之兵北上草原,说着是北巡,可谁知道他的具体心思?
者勒篾就不相信。
看了眼天空之中毒辣辣的太阳,者勒篾心中怨毒的说了声:“哼,可恶的金人,等我把你们的行踪告知可汗,这次一定要你们好受,阔以田的仇,我一定要你们用鲜血来偿洗!”
者勒篾还没有忘顾同带着大军追击百余里,一直把他们追到斡难河边,要不是他们弃了马匹,躲进了斡难河中,只怕早就成了金兵的刀下之鬼,这是侮辱,是他者勒篾此生受过的最大侮辱,在战场上从来都是百战百胜的他,怎么会不记在心中?
“加快速度,再赶上四五天的路,就能看见大斡耳朵了!”者勒篾还不准备休息,这已经突破了极限,每个蒙古战士最多只接受过连续六天待在马上的骑术训练,可是像这样奔波不断,日行上百里,接连七八日还是第一次。
有战士抱怨了,只听者勒篾身边的一个阿儿班(蒙语,十夫长)抱怨的说道:“敏罕(千户长),已经行了七八天的路i,吃饭休息都是在马背上,眼看着大斡耳朵在望,你就让我们歇一歇吧。”
这个阿儿班一说完,另外几个同者勒篾一起出来的蒙古士兵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屁股都已经流血,太阳又这么大,敏罕何不让我们歇息歇息?如此晚间赶路,我们也一样可以赶在金人到达草原之前,回到大斡耳朵,把消息禀知大汗知晓啊!”
战士们说的言辞恳切,说完,就停下马,等着者勒篾的意见。
者勒篾也停下了马,他心中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回首看了眼跟随自己从大斡耳朵到大同城执行任务的阿尔巴特(十户),者勒篾的目光最后又落在了先前说话的阿儿班身上:“岱钦,我先前下达过的军令是什么?”
者勒篾凶狠的目光,让岱钦有些害怕,作为者勒篾一直以来的那可儿(蒙语,伴当,护卫的意思),岱钦自然知道者勒蔑生气了。
“敏罕,你先前的军令是日夜赶路,不得休息,直到大斡耳朵,敢有违抗、懈怠、滞慢者,斩!”岱钦说完,就立刻低下了头,不去看者勒篾,火头上的者勒篾,最讨厌别人与他争辩。
岱钦熟知者勒篾的性情,故而最短时间里,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闭嘴,可是有人不清楚,有人不知道。
就在岱钦说完话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敏罕的命令固然在先,可是我等赶路,确实累了,容我等喝口水上路也不迟啊?”
说完话,这名战士就抄起水囊,大口的往嘴里灌,他真的渴了。
“扎那,快闭嘴,还不快向敏罕认错?”
岱钦不顾这个叫扎那的战士已经把水囊放在口边,一掌击落水囊,就立刻让其给者勒篾认错。
扎那哪里愿意,立刻不情愿的说道:“哥哥!”原来这扎那是岱钦的弟弟。。
“还不闭嘴?”横了扎那一眼,岱钦忍着疲惫以及口舌干燥,撑起几分笑,对者勒篾道:“敏罕,这小子第一次出门执行任务,不懂规矩,敏罕勿怪。”替扎那开脱完,岱钦又道:“敏罕说得对,当务之急,就是把金兵的动向告知可汗,我们这就赶路,这就赶路。”
说完话,岱钦推搡了扎那一下,就准备打马继续前进。
可奇怪的是,者勒篾却连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继续停着,眼光盯着扎那,意味难明。
者勒篾突然笑了,笑得极是诡异,就像狼要吃羊之前,突然笑了一般,只笑得让人心慌胆颤。
“你们想休息?”者勒篾目光横扫随他出行的十个卫士,‘悠然’问道。
“不、、、”
“想、、、”
岱钦恼怒地看了眼自己这个不知死活的弟弟,一狠心,一马鞭就抽了过去。
马鞭打在扎那的背上,火辣辣的一道痛意立刻卷上心头。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扎那半带委屈,十分不解,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怎么就会打自己呢?
“你!”岱钦还欲再劝说弟弟扎那,可是却被者勒篾打断了话。
者勒篾还在浅笑着,也不知道他笑着什么,只是脸庞上的刀痕被扯动的刹那,让他的笑,莫名多了几分残忍、暴虐。
“你想休息吗?”者勒篾问扎那。
扎那不假思索道:“自然!”
“那就休息吧!”者勒篾再次一笑,说了句让岱钦极为不解的话。
可就在所有都准备下马休息,歇一会儿、喝口水,再上路的时候,者勒篾手中长刀突然动了。
只见刀片出窍,回旋,几乎眨眼之间,就砍在了丝毫不备的扎那胸腔之前。
鲜血,顺着刀口直直流下,扎那似乎听到了长生天召唤自己的声音,他不解,者勒篾缘何要杀他!
“既然你想休息,那就长流于此,青山绿水,芳草萋萋,正好给你做墓地。”
者勒篾抽回刀,一边擦拭刀身上的血渍,一边笑说,仿佛刚才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野狗一样,淡然至极。
“扎那?我的弟弟?”
岱钦反应过来时,扎那已经掉落马背,身体,砸在草地之上,激起尘土一片。
岱钦跳下马,抱着扎那,用力摇晃着,他不愿意相信,和自己相依为伴的弟弟,就这样永远的离自己而去!
“哥哥。。。”
扎那含着血花,道了两个字,就永远的离开人世!
“弟弟,扎那,扎那,你快醒醒!”
岱钦哭喊着,希望把自己的弟弟从天国叫回来,可是人死体凉,长生天又怎么会给扎那重生的机会?
岱钦犹自抱着扎那哭泣着,他好懊悔,不该带着弟弟出来,如果不带出来,那么弟弟就绝不会死啊?
岱钦好恨,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一腔仇恨,该向谁撒去?
岱钦手下的另外九个士兵,也面色凄然看着这一幕,每个人脑袋都落得极底,生怕被者勒篾看见,步扎那后尘。
者勒篾擦拭玩自己的刀,不耐烦的说道:“像这等不服从军令者,死了有什么好哭的,岱钦,你带人埋了他,我们这就上路。”说完话,者勒篾就打马缓缓前行,不再理会身后这凄惨一幕。
岱钦知道,眼泪再多,也无济于事了,抹了把泪,唤过手下士兵,另命几个用刀挖土坑,草草就把扎那埋了进去。
只是谁也没发现,在最后一捧土盖上的时候,岱钦目光中一闪即逝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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