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蹄向前奔去。几名亲随赶紧举着他的字帜紧紧跟随。大军齐声呼啸,纷纷策马进军。
李庭芝阻拦不住,只有飞马回到中军来禀报郑云鸣,郑云鸣虽然大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对一旁的白翊杰说道:“只有劳烦军师走一遭了,这个韩锋,非得好好的治一治他的毛病不可!”
白翊杰却摇了摇羽扇,慢慢说道:“其实韩锋之所长乃是在于冲突决荡,他人又是极聪明的,绝不是那种被敌人轻易挑衅就鲁莽出击的粗人,每每审时度势,率军直捣敌军要害之处,使得战局扭转,不正是韩四郎所长么?这番出击,未必是轻敌浪战之举。”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郑云鸣哼了一声:“唯有祈祷这孩子不是真的头一热就上去跟人拼命,他应该知道这是一场绝对不能输的赌博!”
郑云鸣的担心自然有些多余。韩锋率领部下所有骑兵发动的这次冲锋,正是恰好扼住了蒙古人极短时间出现的这个破绽。在宋军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前线的北地汉军似有不支之势,天下质子军都元帅阿里罕不得不投入了质子军一万人对宋军实行反冲锋,兵马调动之下,原先屏蔽在神武大炮前方的部队离开阵地,让宋军骑兵顺着步兵开辟出来的通道顺利的占领了出发位置。如今八千骑兵气势如虹,目标直指正在道路上缓慢挪动的神武大炮。
但想要摧毁神武大炮,就要先过护卫在神武大炮周围的质子军这一关,一万余质子军精锐完全没有收到大军中弥漫的恐慌情绪的干扰,反而看到敌军的赤色洪流向这里涌动的时候,燃起了斗志,年轻人总是容易被激烈的战场厮杀所感染,尤其是这些从小在父兄严格训练之下,早就想为家族争取到一份荣耀的少年贵胄们,看见敌人汹涌而来,反而越加兴奋起来,不等带兵的万户发令,一些质子军骑兵就自顾向着迎面的宋军骑兵发起了对冲。
双方各自接近到数十步的距离上,质子军摘下弓箭朝着宋军射击,宋军则各自从鞍桥上解下短火枪进行反击,宋军的马上短火铳向来是骑兵用来抗衡蒙古骑兵弓箭的绝技,在数十步这个距离上,骑兵横列的火枪齐射弥补了准确度的缺陷,而蒙古战马却又容易被火枪的声音和火药的气味所惊吓,因为骑兵轮番上前用短枪轰击敌军的弓骑兵成为宋军的固定战法。
但这一回宋军骑兵却好像并不愿意这么干,他们将鞍桥上的两支火枪发射完之后,马上挥动马刀和长矛,排成数列整齐的阵型冲杀了过去。准确的说,这并不是直接突击战法在宋军中首次运用,事实上在宋军中喜爱直接突击的骑兵将领远远超过使用火枪轮射的将领,大约是因为骑兵是极为自傲的兵种,即便是面对飘忽来去的蒙古弓骑兵,大多数骑兵将领更愿意信赖马刀和勇气,而不愿意将火枪作为主要武器。
郑云鸣的这项改革可谓恰如其分,经过新式军事训练的宋军骑兵,虽然战斗技巧仍然不能和蒙古的精锐骑兵相匹敌,但纪律性却远远超过了惯于散战的漠北游牧武士,当蒙古少年骑士企图用勇武解决当面的对手的时候,他总是单独面对着三把或者五把马刀,或者两三条骑矛,无怪乎韩锐在日后回忆这一场战斗的时候是如此蔑视凶恶的对手:“彼等就跟菜园里的鸭子一样跑来跑去,最难的是抓住他们,一旦能近身交战,歼灭他们不会比杀一只鸭子困难多少。”
红色的骑兵洪流迅速将黑色的敌人淹没,径直冲着大道上惊慌失措的民夫和停滞下来的神武大炮猛扑过来。质子军守卫在神武大炮周围,开始厚积起密集的队形,他们也是肩负着宗族荣耀的勇者,是绝不可能像汉人的民夫一样狼狈奔逃的,何况这个时候万余质子军集结起来,就似原野里广布着一大片黑云,气势也足可与红色的骑兵洪流相匹敌。
伴着尖利的铜哨的声音,宋军的骑兵队开始停住马蹄,在距离质子军大阵二百步的距离上开始重新排列阵势,但令蒙古军猝不及防的是,他们在排列好阵势之后,并没有急着马上进攻,骑兵队自动分出一条条通道,从通道中推出了精锐的青铜火炮。
在骑兵横行的时代,军事上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莫过于骑兵和速度和笨重的火炮不能一致的问题,通常骑兵一日夜疾驰百里奇袭敌人的时候,沉重的火炮只能在后方数百里处慢慢前行,骑兵和火炮仿佛生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战争世界中,前者轻捷灵动,以机动和灵巧赢得胜利,后者沉重缓慢,用威力和震撼取得成功。但蒙古人以马立国,断然不可能围绕火炮进行战略战术的全面更新,不懂兵法的人总以为更新战略战术以及作战思想就跟换一身衣服那样容易,殊不知这些东西是深耕在一支军队灵魂深处的传统,让这种传统猝然断绝并更换成一个全新的理论体系,无异于要一个人死而复生。但现在蒙古人依仗着骑兵集团横行天下数二十年未有对手,只是近来才慢慢的在各地稍有蹉跌,不要说大汗、忽必烈大王、旭烈兀大王这些帝王级的人物,就算一个普通的蒙古牌子头,也绝不会对本军的大骑兵集团战法有丝毫怀疑。
但每当他们对守备严谨有大量火炮支持的宋军步兵发起冲锋的时候,却经常要陷入极为惨重的伤亡,蒙古军对此的应对是极力渲染精神的重要性,并且鼓动士兵动员自己最大的勇气,面对着敌军的炮口直冲上去,这固然会死伤累累,但一旦冲入宋军的火炮阵地,宋朝的炮兵几乎不能抵御敌人劈来的战刀。
另一方面,宋军的骑兵多数时间则是围绕自己的炮兵展开战术行动,连最有名的骑兵将领韩锋都抱怨:“马队就是个娘,一头挑着步军,一头还得挑着炮兵。”但若真是脱离了步兵和炮兵的掩护,马军自己单独面对预有准备的蒙古军阵地冲锋的时候,一样会死伤惨重,在四川路的白眉山之战中,三千宋军骑兵面对准备充分的蒙古军阵地发起突击,结果超过一半人战死,剩下的多半带伤就是明显不过的例子。
郑云鸣早已想好了对策,后来的历史给予他极好的解答,但技术的限制一直使他不能将预想的解决方案加以落实,一直到铸炮技术有了新的突破。
第八十三回 万仞庭柱东南倾(4)
蟠龙炮作为和虎踞炮配套的轻型直射炮,其单门炮的成本甚至超过了虎踞炮,理由无他,因为虎踞炮是配发到以将和营为单位的步兵中使用,而蟠龙炮则是骑兵炮。
骑兵炮的概念,不要说蒙古人从来没有想到过,就连大宋的官民上下也从未有如此想法,他们的思想里,炮就是厚重沉稳,铳则是轻便灵活,若是为了抵抗万马齐来,则加大铳的口径和增加弹丸重量来应对。在天下人的眼中火炮都是一种越大越好的武器,无怪乎蒙古帝国能够倾尽全国之力来铸造神武大炮,而同样的在南朝,制造梦幻中才能出现的神器的呼声也不绝于耳。郑云鸣主政的时期,政事堂甚至收到过民间工匠关于制造三十万斤超级大炮的提案书,当中详细论述了超级火炮的制作流程,以及令皇帝印象都十分深刻的三千斤的巨大弹丸,但这样的神器自然不是任何一个国家所能够制造的,就算技术上勉强能造出来,成本也实在太过惊人,就算倾尽全力制造出来,道路也无法运输。
郑相公的火炮发展思路与此全然不同,他在保证火炮的威力和射程的条件下,大力推进火炮的轻型化,让火炮能够拖得走,转的动,跟得上,成为当时在军器监非常流行的口号。这种思想发展到最后,就是蟠龙炮的出现。
虽然炮弹只有三斤重,虽然为了保证炮膛的安全不得不一层层的往炮膛上包裹牛皮,但蟠龙炮的机动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用两匹战马牵引的蟠龙炮,其速度完全跟随的上骑兵大集团进攻的速度。在江南的操演中,骑兵一日夜强行军三百里,蟠龙炮依旧能够跟得上速度。虽然这是超越极限的强行军,付出了一部分炮车损坏和马匹不继的代价。但这种强行军本身就代表了蟠龙炮独一无二的机动能力。
当四十二门蟠龙炮被推上第一线的时候,质子军中出现了一阵混乱,没有人能认为这些疾驰而来的敌军骑兵还会携带有火炮,对面一字摆开的火炮阵让他们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但这些年轻的士兵毕竟不是亲身体会过火炮威力的老兵,那些初上战场的年轻新锐姑且不论,就连已经参加过远征的所谓有战斗经验的士兵,多半也是参加过蒙哥的西征,只有在火器助阵下攻打敌人的经验,而缺乏直接面对火炮的实战经验。但他们在出征之前,都反复接受过官长们持续的训诫,那就是,面对火炮的时候不能畏缩不前,而是要果断的冲上去,承受第一轮射击带来的伤亡,然后趁敌人装填弹药的时候果断突进火炮阵地,将敌人杀散。
只是短短的一段混乱之后,质子军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叫喊,号角声骤然鸣响,伴着马蹄声的响起,质子军散开成为撒星阵,漫山遍野的朝着宋军冲杀过来,他们并不奢望这种疏散的阵势能够冲的动宋人密集的阵列,但宋军的火炮威力将会因此下降一大半。
“葡萄弹装填!装十一号引火线!”随着炮队指挥官一声令下,装填手手脚麻利的将一篮子葡萄弹填装进了炮膛,如今的引火线都用软木做成通管,将慢燃火药装填入木管中,上面标识有刻度,每一段大约燃烧多长时间,发射时由炮手指挥官发布命令,按照需要的时间锯断信管,然后将信管塞入火门中,这样得到的信管发火时间更为精确,只不过如何估算炮击所需要的时间则完全要靠指挥者本人的经验了,神武新军的炮手指挥官大率是自京湖经验丰富的老炮手中简拔而来,他们对新式引火线的使用方法是,在火炮正前方的视野划分出一段段的区域,在预料到敌人通过这段区域的时候加以拦截,就选用相应时间的引火线。
伴着一声高昂的“开火”,四十二门蟠龙炮喷射出浓烈的火焰,从一开始神武新军的炮手们就明白,面对敌人的突击的时候,只可能有一次机会,然后敌军就会冲到面前。对于弹丸威力本就弱化的蟠龙炮就更是如此,虽然这样,但火炮的威力毕竟非箭矢火铳可以比拟,在扑面而来的铁丸弹幕里,前方的质子军甲骑纷纷栽倒,但其余的马军毫不迟疑,继续纵马朝着宋军阵地疯狂冲锋。
韩锋将手中铁矛一指,大喝一声:“上!”骑兵们握紧手中的兵器,背后的国士无双战旗哗啦啦的摇动着,开始策马向前,在越过本军的蟠龙炮阵地之后逐步小跑加速,迎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黑甲骑士攻杀过去。
黑色和红色的两股浪涛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其声势足令人惊骇,在喧天的人马嘶吼声中飞扬起无数血花和断肢,士卒和战马纷纷扑倒,很快就在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蒙古人饶是吃了暗亏,为了躲避火炮的袭击,将阵型疏散,当他们和奋力突进的宋军骑兵交战时,难免力有不逮。骑兵的交战,胜负又是极快的事情,眼看着宋人的冲锋无法遏制,就算是骄傲的质子军也只能撒马奔逃。在疾风一样掠过的骑兵冲击中,神武大炮附近的蒙古军被斩杀一空,接着马上有骑兵用熟铁棍捅入神武大炮的火门,用大锤猛击,将火门封死,然后众军分成数十队,各自分头追击溃退的敌人。
韩锋立马在前方的一尊神武大炮侧近,两只锐利的眼睛紧张的环视着战场的情势,他突然对身旁的背嵬军士喝道:“吹号角,让前方的士卒重新集结!”
神武新军的军规中,号角三响则是以主帅帅旗为标志,大军停止作战迅速集结的意思,韩锐既惊且怒,他率领着一队骑兵已经追上了上千蒙古骑兵,正待冲杀的时刻,却不得不回马重新集结兵力,他催马直奔到长兄面前,急切道:“这正是乘势歼灭质子军的时刻,纵敌一时,贻害万年,都统为什么此时下令再集结?”
韩锋冷静的说道:“将马队收拢起来,准备决战,敌人已经朝着这里包围过来了!”
韩锐先是一惊,然后急速的扫视了一下远方的战场,果然四方都有黑色的旗帜正在远处朝着这里移动。
神武大炮的被袭击,就像是蜂巢中蜂王的巢室被攻击一样,马上惹动起整个蒙古军最敏感的神经。各地的蒙古军,看见神武大炮的方向旗幡摇动,杀声震天,都像是被激怒的工蜂,朝着激战的地方蜂拥而来。蒙古军团这只永不停歇的战争巨兽的神经正在弱化,昔日红柳林之战中,铁木真氏能够严格的控制部下的进退行止,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而今大汗的黄金令箭未下,各路军马却纷纷自行赴战,这正是旧漠北时代各部族长自行为战的痼疾死灰复燃,当然,这对于郑云鸣和大宋是一件好事,对正当其冲的韩锋却未必是一件好事。这只猛兽的神经虽已经弱化,其肌肉爪牙犹在,转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