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以往读书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很压抑,忧虑不知何日才能长大,才能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才能全心全意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随着年龄增长,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仿佛眨眼间,已经快三十岁了。年少时梦想的事却一件也未有达成。本应很心痛才是,却只是日复一日地浑浑噩噩。大概我的心在那些日子里一片片地碎掉了吧,被自己一刀刀插下去的时候,便已经碎掉了。年轻时曾经喜欢过几个女孩,当听到她们一个个结婚的喜讯时,却连一丝感觉也没有。因为,我连一个也未拥有过。在当年,当我的心依然会为她们而痛的时候,我便已经把那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杀掉了。以前我甚至会借酒消愁,现在再也不会了,然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就不喜欢喝酒,尤其讨厌喝醉的感觉。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自暴自弃,那只是软弱。我宁愿戴起面具,伪装坚强。即使我知道,那其实只是另一种软弱。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对她们免疫的时候,却遇上其中的一个。
第一章 再遇
在超市偶然遇见青青的时候,我很惯性地在她发现我之前就转身闪开了。一连穿过了好几个货架,才反应过来是她。当在公共场所碰见久未谋面的熟人时,装作看不见,尽快闪人是我一贯的作风。原因无他,一来怕麻烦,二来因为自己实在混得不怎么样,人家问起近况时那种尴尬是我的恶梦。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超市内满是人,但多数都是三三两两,有朋有伴,甚或一家大小,恩爱夫妻之类,像我这种独自一人推着购物车入货的可怜虫,是绝对的少数派。印象中,她也是一个人。一瞬间,忽然心血来潮地幻想人家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意。虽然明知理由苍白得可笑,却止不住那种幸灾乐祸的小人心态。啊,我已经彻底没救了,大概一个人在悲哀中生活得太久,便会不自觉地心理变异吧。曾经的我,可是个无论如何都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幸福的烂好人。我还以为至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事实却证明我已经变成一个心理阴暗的大叔辈了。正当我为此而失落的时候,手中的推车「咔」一声撞上了别人的推车,抬头一看,正是青青。遇上熟人时实在避不过的情况也是有的,这种时候我一贯的作风应该是傻笑一下,微微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飘走。正当我进行到第二步,打算就此飘过的时候,青青便笑着开口了:「咦,心少,是你呀,好久没见了。」
由于被熟人强行搭话的情况实在很少,而我的反应也比年轻时慢了半拍,所以那之后我便被她拉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一阵。坦白说那日下午的时间在我的脑海中没什么概念,所以一阵的意思很可能不止一阵。由于我自己很怕别人问起我的近况,所以我从来不会主动去问别人的近况。但我也明白这个话题在某些场合是无可避免的,因此当我发现我们双方都默契地尽量不触及这个话题的时候,我又一次心理阴暗地想到她婚后的生活恐怕真的不很如意。于是我有点不怀好意地笑问:「怎么不见你老公?」
声音里那种腔调连自己听见都觉得很欠打。她用手托着腮,轻叹了一口气,才苦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了,于是无语。她垂着头,沉默了一阵才幽幽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明知道会是这样,还要嫁给他。」
「不会啊,你嫁给他是因为你没了他不行,这种事同天灾是没有分别的,无法抗拒的嘛。」
我不知道自己讲这些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种表情。在那段日子,她几乎日日向我投诉他对她如何不好,但到最后她还是离不开他。既然是这样,我不相信她现在反而会觉得后悔。如果说有谁应该后悔,那大概是我。因为我从来没有死缠烂打地追求过谁,否则,她当日也许会狠下心离开他也说不定。这也是无法可想的。因为那时候我总是很担心,如果连死缠烂打也得不到的话,我便连仅有的尊严也失去了。可见,相比得到什么,我更害怕失去什么,从来就是这样。因为这种软弱,我知道我什么也不配得到。「你是说我命中注定要不幸吗?你真是残忍。」
青青死死地盯住我,讽刺地说。「当日是你自己这样跟我说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悠然说。「我不记得了,我只是记得你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跟我说过。」
她忽然笑了。「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是啊,你曾经说过你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来拒绝你。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依然笑着,表情却很是怪异。「那我问你,如果当日我肯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会不会拒绝我?」
我暧昧地说。「会,一定会,还会很嚣张很大声地对你说,你死心罢,噢呵呵呵呵……」
我看着她一直笑,直到笑出了一滴眼泪。「那还真是好险。你知道我当年是那么脆弱,如果被同一个人拒绝两次,我真的会去死的,嘿嘿……」
我不无尴尬地说。「喂,你真的应该在胸口挂个字牌,就写‘珍惜生命,远离爱情’,哇,一定很适合你的。」
「……」
被击倒,彻底无语了。「你还真的是搞笑啊……」
她喘了一阵气,才忽然有点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当一个人不晓得怎么选择的时候,她通常会选择比较习惯的一边。如果想打破这个习惯,就需要一些额外的勇气。我很清楚你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因为这是你的习惯。所以我就想,如果你肯为我改变的话,我也会有勇气去改变自己。」
「那么我岂不是应该回家烧炭?」
我苦笑。「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一直以来,你只爱你自己。失去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失去自己,是不是?」
在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有一滴泪飞快地划过她的脸。我很想对她说,我不是。我曾经爱过某些人胜过爱自己,但既然我所爱的人都认为我的爱太过廉价的话,我只好将这份爱回收,交回给自己。但在那一刻,我连一句狡辩都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我将不再是我。一旦说出口,我便等于放弃了一直以来支撑我这个存在的所有尊严。虽然明知这种尊严是那么无用,那么渺小,甚至那么碍眼,但真要放弃的话,现在的我做不到。
第二章 人家的喜宴
再见到青青,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在一个我们共同的旧同事的喜宴上。我虽然是一个在街上撞见熟人也不愿意打招呼的人,但对这种找上门的邀请还不至于拒绝。毕竟,人不可能不近人情到那个地步。除了一次。我爱过的女人中敢邀请我出席喜宴的只有一个,而那一次我毫不犹疑地拒绝了。那次我拒绝的人当然不是青青。她明知道我会拒绝,所以,她是不会给这个机会我的。在那个喜宴上,我们几个旧同事同席,因为其他人我们都不认识。当晚,她穿着紫色的吊带裙,脚上一对深紫色的高跟凉鞋,及肩的长发束成一扎,那种带着点轻佻的少妇味看得我眼都直了。我忍不住取笑她:「你作死了你,想跟新娘抢风头啊?」
她妩媚一笑:「关你什么事?」
我一时语塞,只好对着她傻傻地笑。她不睬我,转头与另一个旧同事聊了起来。那是个男的,当年我曾经怀疑他追过她。「青青,你今晚很漂亮。」
男人献媚道。「小强,你戴眼镜好帅哦,以前没见你戴呢?」
青青故作惊讶道。我愤愤地坐下,低骂了一句:「水性杨花!」
青青飞快转头:「你叽哩咕噜什么?」
我灿然一笑:「关你什么事?」
青青款款步前,仪态万千地在我边上坐下,拿起套着纸袋的筷子飞快的打了我一下,狠狠地说:「我听见你骂我!」
我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作势招架,同时抢白:「有录音吗?」
青青哼了一声,手上的筷子又打过来,我堪堪挡住,双方你来我往了十几回合,其他旧同事便取笑:「喂,人家摆喜酒,你们耍花枪,不用这么兴奋吧。」
我尴尬地放下筷子,青青趁机又狠抽我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说:「哼,这次就放过你。」
我低声说:「呸,我好男不与女斗。」
她抢白:「你跟我斗了十几回合了好不好,你这个贱男!」
我用了两只食指做了个「X」手势,说:「暂时休战!」
她嘲笑:「你不是已经认输了嘛?还想再斗?」
我不屑地说:「斗你个头,你哪样斗得过我啊?」
她瞪眼鼓腮想了一阵,忽然嘴角一扬,露出个阴暗可怕的笑容,然后又好像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一副妖精相。我看得心中一荡,心里窃笑:嗯,也只有那个了。她抬眼看见我的表情,忍不住又拿筷子狠抽了我一下,低斥:「你想什么呢你?」
我坏笑:「你想什么我就想什么。」
她咬牙:「我想你死。」
我一脸欠揍:「怎么死法?欲仙欲死?」
小强在一边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人家办喜事,你们两个就在死呀死呀的乱叫。」
终于等到新郎新娘上台了,众人看着一身盛装打扮的新娘子都不由赞叹,再看旁边的新郎,又都不禁有点不自然。我忍不住向旁边的青青打听:「珍姐老公是不是巨有钱?」
「没钱会在这间五星级酒店办喜宴?」
「我知道他有钱,就是不知道究竟多有钱嘛。以珍姐的人品相貌,肯这么委屈,我想至少要过亿身家才有可能。」
我一面不爽地说。「这次算你猜中了,赏你一杯。」
青青窃笑着把她身前的红酒递了过来。「怪不得啊怪不得,美女都是有价的啊,咦,这是你的杯好不好。」
「我不能喝酒,今晚我的酒你都帮我顶了吧!」
她一脸可怜。「别装可怜,我戒了酒很久啦,你想都别想!」
我连忙摆手。「你是不是男人?」
「别来这一套。你要不要试?要试你就大声说!」
「我想不到连帮我喝酒你都要拒绝我!」
她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装得挺像。我看着她嘟长的小嘴,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醉酒很多年了,希望今晚不要破戒。青青看着我喝完一杯,才娇笑着说道:「乖,别太拼命啊,今晚还有下半场呢。」
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吐出来:「什么?恕不奉陪!我不去!」
「珍姐在这边的朋友不多,等下全部要到场啊,大家有没意见?」
青青大声地问着同席众人,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意见。我绝望地看着青青:「下半场的自己喝!」
「你想反口啊?这么多人听见你也敢?」
她呵呵大笑。我很想告诉她,酒台上的承诺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无论是不是男人,在酒台上装B都会死得很惨,更何况我早已经过了为一口气而喝到呕吐的年龄。但最后我什么都没说,可能是因为,看见她的笑脸我便已经醉了。
第三章 艳遇
唱K、蹦的之类的娱乐,我其实是从心底里感到厌恶的。
除了因为这种场所实在太吵以外,主要是我总以为唱歌、跳舞其实是一种很私人的事。
当然这很可能是我的歌唱得太烂、舞跳得太差的缘故。
但事实上,大部分人在K歌房也只是纯粹制造噪音罢了。
人们来这里目的,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发泄而已。
或者发泄欢乐,或者发泄悲伤,甚至发泄兽欲,因人而异。
有些人喜欢在别人面前发泄,而另一些人则不喜欢,我只是刚好属于后者罢了。
那晚在豪华大包房内我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同往常一样,感到很无聊。
但正如世上有象棋苦手也有象棋高手,在这房间内,既然有我这样感到无趣的人,就有唱得开心、跳得精彩的人。
那个人就是今晚的主角,珍姐。
珍姐今晚实在是太高调了,无论谁来敬酒都来者不拒,不到十一点,她便已经醉了。
她老公事先已经在楼上订了几个房间以备宾客不时之需,想不到第一个倒下的人会是他老婆。
第二个倒下的人是我。
这是因为坐在角落里面的人除了摇骰盅喝酒实在没什么好做,而我同时又要帮青青顶酒……
其实说到底,年纪大,身子坏,酒力每况愈下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青青将我扶到楼上某个房间,喂我喝了一杯醒酒茶之类的东西之后,我便倒在床上,合上双眼。
感觉到青青仿佛站了好一阵,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才默默地关门离开。
连灯都没关。
Interlude青青: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看见现在的珍姐,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同样那么傻的自己。
尤其当我看着她自暴自弃的样子时,我便忍不住恼她,恼她像我一样不珍惜自己。
还以为已经忘记了,却原来只是逃避。
再次遇上那个人,我发现我果然还是有点恨他。
Interlude out没多久我就醒了,一个原因是灯光晃眼,另一个原因是我本来就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